第一天(2)——城王蜂(2 / 2)
“哈哈哈,如果你带着报警器就好了呢,小盾。”
“现如今的报警器都自带GPS,我不能随便碰。”
妈妈的规则与防范精神相抵触。不过即使带着报警器,我也不觉得能逃过这个人贩子的魔掌。
“说实话,我也想继续护送小盾进到城里,但我不能那么做。我也有能做和不能做的事情之分。”
润阿姨谦虚地说。
简直是睁眼说瞎话,感觉缝好的伤口都要裂开了。
“毕竟这是世界遗产。我不能再往里走了。把你送到这第二道门,其实已经很冒险了。”
她指着雪洞小姐守着的门说。
“因为从我还只有小盾你这么大的时候,人家就这么说:‘凡是哀川润踏入的建筑物无一例外全部毁坏。’再破坏更多世界遗产,我也于心不安啊。”
“……”
啊……有这么一回事呢。
这个人还。
我知道这不是只能听一半的谣言,也不是半信半疑的传闻,而是历史事实……哀川润踏入的建筑物,无一例外都毁坏了。以我热爱的老家京都来说,这个人就破坏了清水舞台。总不能让日本现存的少数天守阁变成二条城那样的“城池遗址”。
再破坏更多世界遗产……
不如说至今为止,这个人破坏了多少世界遗产呢?但她和爸爸妈妈一起的时候根本不在意这些事情,这样想来,润阿姨活了半个世纪,也许也多少成熟了一些。至少会对历史建筑表示敬意了。
这样一来,身为十五岁小毛孩儿的我就不能说:“不不,世界遗产那种东西怎样都无所谓,一起走继续当我的保镖吧”了。我生性胆小,光是这样写出来,其中的任性就让我发抖。
“看来你明白了啊。小盾,这没什么,你的爸爸在十三岁时就一个人和玖渚机关敌对着玩呢。想想他,不过是被外祖父母叫去,小事一桩啦。”
说着,润阿姨重新迈开停下的脚步。大概像这样停下脚步,就是对老朋友的女儿至少的一点关照了。我个人没有力量也没有资格拦下人类最强。
我们只是名字的读音相同。
或是和润阿姨的母亲。
“再见。《合》缘再见。如果我们都还活着的话。”
她随口说出的话仿佛意味着她也要奔赴毫不留情的死地。于是,人类最强的承包人背对我,悠然地挥着手,像完成了任务的客串嘉宾一般,从世界遗产退城了。
2
“哀川小姐原本就是那样的人,请您不必在意。虽然由我来说这话有些奇怪,但和人类最强承包人共度几小时,还能像您这样活着,就已经很幸运了。”
在我挽留润阿姨的时候,雪洞小姐依旧保持跪伏的姿势一动不动当椅子。也许是我的表情太过忧伤,她这样鼓励我。
说的也是。
实际上,我就算死掉也不奇怪……只不过,我之所以面露忧伤,不仅仅是因为感觉被润阿姨丢下了。虽然也有这个原因,但这不是全部。
我稍微想到了一些事情。也可以说是因为全身的伤口得到缝合,血液终于能流进大脑里了。
原来如此,客观来看,动员哀川润来诱拐我这个女孩儿是性价比非常低的经营判断,但也确实像穿针引线一般正中靶心。不管是对爸爸来说,还是对妈妈来说,人类最强的承包人都既是朋友,同时也是少数抬不起头的人——反过来说,除了润阿姨,还有谁能诱拐蓝色学者和戏言玩家的女儿?一般连想都不会想吧。
正因为是不一般的润阿姨,才会兴致勃勃地(她虽然说是全部是工作,但绝对是半开玩笑。是全开玩笑也不奇怪)插手玖渚机关的家族斗争……但是,这样做同时也很有可能将不知道会做什么的不确定因素引入事态中。
毫不夸张地说,说不定会关系到玖渚机关本身的存续。润阿姨之前将我就读的澄百合学园逼至废校时,所接受的委托记得是“救出一位学生”。她到底是怎样完成这项委托,才会让学园废校?
听说即使是四神一镜,也花了五年才得以重建……
也就是说,身为委托人的外公外婆的真正想法应该是:希望她在即将回家的这个时机诱拐我,但除此以外的事情一件也不要做。只不过,这个真是想法最好不要直接告诉润阿姨。虽然相处时间很短,但那个人无疑最喜欢做别人讨厌的事情。如果对她说不要做多余的事情,那她说不定会专做多余的事情。
所以。
所以——才选了『玖渚城』吗?
不是在本家,也不是在其他别墅或别院,而是在世界遗产玖渚城。
将润阿姨应该会以自己的自由意志撤退的人类至宝,选做家族团圆的地点……为了绝对不让她来护送我。
“……”
这只是一种假说,但是……有一点……怎么说呢,令人讨厌的精于计算。将天衣无缝、旁若无人、破敌不费吹灰之力、也就是无法操控的哀川润玩弄于股掌之上。能有如此手段,原本是应当佩服不愧是玖渚机关才对……应该自豪地心想不愧是妈妈的娘家才对……但是,果然令人讨厌。
作为拥有盾之名的人,对于他们那种『只拿哀川润的好处不担她的责任』的姿态感觉怒不可遏。明明自己差点被杀却这样说有些奇怪……不,也许正是因为我自己承担了润阿姨的风险,才会对想要无风险拿到好处的外祖父母感到不满和愤慨。
想要报一箭之仇,或者说想要代表小孩子让聪明的大人大吃一惊。
所以,若要想个极其戏剧性的计谋,那么现在润阿姨(先不论是否是按照玖渚机关的计划)离开了舞台,那我也可以全速全力逃离这个玖渚城。但我因为年轻气盛,虽然想到了这个方案,却完全没打算采用。
不,我并没有接受输血,以现在的状态全力奔跑的话,说不定会像橡果一样滚落护城沟。另外我也许确实是恶魔之子,但并不是魔鬼,没有那么不讲道义,甩下在治疗中一直奋不顾身地跪伏着当椅子的女仆一溜烟地逃跑。
虽然是轻量级的女子,但雪洞小姐的躯干能让一个人长时间坐着还一动不动,我不觉得能够甩开她。
再者,我还有一个不逃离玖渚城的原因。如果真要进行不情不愿的家族团圆的话,还是在这里为好,原因是……这座城池是世界遗产,同时也是经历了数百年的历史建筑,在这里我不必打破法则。妈妈的法则。
不许碰机器。
难道中立地带也是包括这一点在内的吗?如果是那样的话,这其中的关照令我愧不敢当,但我感觉就像是借口被严格封锁了一样,感觉不太爽。哼。
虽然不必碰触到机器,但也许碰到了其他东西。
逆鳞。或是疯狂。
我不是在开玩笑。
3
虽然打开的大门也许像西部剧的酒馆大门一样关不上了,但我也不能一直坐在雪洞小姐的背上。即使我就这样一直坐到天黑,忠实的女仆应该也面不改色,但还是站起来吧。
我是玖渚盾。鬻矛誉盾的盾。
润阿姨一不在突然就变得强硬,看起来像是谎话精(两条舌头),但戏言玩家的女儿的舌头怎么可能只有两条。我是小夫那个类型的,胖虎不在的时候才强硬。
爸爸的戏言系列之18。
不要害怕矛盾。
双重标准不一定会进退两难。
“那么,我来带路,请走这边。我可以继续这样称呼您为盾大人吗?还是说改叫主人比较好?”
雪洞小姐问,同时若无其事地站起来,拍掉裙子膝盖附近的土,用高级的手帕仔细擦干净手。被看起来同样年纪的女仆一脸平静地这样问,我忍不住心跳加速,但很遗憾我不是当主人的料。
“继续这么叫就好,雪洞小姐。”
由于来源问题我并不太喜欢这个名字,今天遇到源头的承包人后就更是如此了,但也不至于被人叫润大人就心律不齐头昏眼花。
反而是原本事不关己地觉得很酷的玖渚这个姓,现在笼罩上了阴云……仿佛让我回到了被玩弄的小学时代。没法悠闲地说这两个字帅气了。
“遵命,盾大人。请您直呼我为雪洞,不需要加上称谓。”
“哈、哈、哈。”
干笑。
我也不是那个料。
“请走这边。”
雪洞小姐说完,便立刻悄无声息地走进大门。她的举止太过漂亮,即使跟在她身后,我也无法效仿。即便身体情况完美。
从刚才开始,我就被女仆或女仆或女仆或女仆或女仆或女仆或女仆或女仆或女仆吸引,完全没去看城楼,现在穿过大门,在仿佛埃舍尔的无限回廊一般的上坡路上转过一个弯,终于从斜下方的角度仰望了玖渚城。
距离感突然变近了。
这不得不说是压倒性的。当然,作为京都人我想强调,如果二条城现存的话,应该也有这样的压迫力……不,我并不知道二条城曾经的模样。
“那个,雪洞小姐。雪洞小姐知道我的爸爸和妈妈吗?”
我不留声色地背对天守阁,问走在前面的女仆。这不是瞎问的,刚才的“鸦濡羽岛”这个地名,其实我曾经听过。只是三位母亲和女仆一族这些词要强烈得多,把话题引到那边去了……我记得爸爸和妈妈曾经去过那座岛旅游。
“是的,我知道。虽然没有见过,但听说家母们受到过他们非常多的照顾。”
家母们……
如果她们都是女仆的话,那我的父母反而应该是被照顾的那一边吧?
“因此我打从心底期待能够像这样服侍传说中的那两位的女儿。”
“哦……哪里哪里。”
我差点道歉说抱歉让你失望了,但在最后关头止住了。
也许不该太示弱。虽然她说是服侍,但雪洞小姐的雇主终究不是我而是玖渚本家……这里说的话说不定会全都透露给他们。
可是,偏偏说是传说。
那两个人根本没有留下什么像样的传说吧?
“我也很高兴能够亲近像雪洞小姐这样优秀的女仆。我爸爸真的很喜欢女仆……一定是因为雪洞小姐的妈妈们对他非常亲切吧。”
在坐了她后背之后再说这种奉承话也许也没用了,但我想着也许能够从雪洞小姐那里引出情报,便搓着手说。
喜欢女仆一事姑且不论,我听说爸爸很擅长这种做法。他似乎是让敌人背叛的专业人士。真是没法夸奖。
“光是能和雪洞小姐交上朋友,我来这玖渚城就不虚此行了。说实话,现在就回去都行了,但对于给我介绍了新朋友的外祖父母,我的感激实在溢于言表。哎呀?说起来外祖父母是因为什么原因要诱拐我的呢?虽然是些小事,但我有些在意呢。雪洞小姐,你听说过什么吗?不管是什么样的小事都无所谓。”
最后的部分不小心变成了刑警的询问(爸爸的朋友中有京都府警的本部长),结果忠实的女仆冷淡地说:
“我得到的吩咐,就只有在盾大人逗留期间,为您提供舒适的生活而已。”
感觉像是傲娇反过来一样。举止恭敬,但重要的地方却不屑一顾。
可恶,我喜欢上她了。
不过,光是刚才的问答,也能得到些信息……“逗留期间”这个词。也就是说,他们打算让我在这个世界遗产里『逗留』……不会立刻让我回京都。甚至听她的口气,设想的还是长期滞留。
光从这一点,就无法期待是像润阿姨说的那样像看一眼外孙女那样悠然的家庭剧了。
“这样啊,雪洞小姐的专业意识很高呢。明明可以更亲昵一些的,真是叫人寂寞。不过,姑且不论这次的工作,我很好奇雪洞小姐平时是怎样工作的呢?既然你是在玖渚机关进行女仆修行,那雪洞小姐的雇主,也就是我的外祖父母,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呢?”
“我签订了保密协议,就算是外孙女,也不能透露玖渚机关的内情……”
“糟糕!难道我表现得好像是在找雪洞小姐打探?!哎呀,都是我不好,让你有了奇怪的误解!真是的!雪洞小姐,你这么纯真真是可爱!我完全没有那个意思啊!我和爸爸不一样,不太会讲话,没法顺利传达出话里的真实意思呢。我其实只是想和雪洞小姐更亲近一些而已,没有别的意思!我真的是爸爸的女儿吗?”
“是吗?您的口吻,和我从家母们那里听到的令尊一模一样。”
真遗憾。
感觉被说了外国禁止说的坏话。
我很好奇在女仆一族之间是怎么流传爸爸的……但这先姑且不论,既然她有反应,那就换个方式继续进攻吧。
“那我像妈妈吗?如果她也一起来的话,就能让你比较看看了呢。好奇怪啊,为什么外公外婆只叫了我,没有叫妈妈来呢?只要拜托润阿姨,都不用诱拐,作为朋友就能把妈妈带来了。雪洞小姐,你觉得这其中是有什么意图?”
“不论有什么意图,我都只会听从主人。”
“雪洞小姐不想见一见吗?传说中的,我的爸爸和妈妈。”
优秀女仆的冷淡回应也没有让我受挫,一直死死咬住。雪洞小姐不知是服输了,还是觉得我可怜,说道:
“确实,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够和盾大人的父亲见一面呢。”
嗯?为什么只限定爸爸?
“……雪洞小姐多大了?”
不管怎样,我觉得这样搞不定,便先后退一步问。这也是我感兴趣的事情。我擅自以为她和我年龄差不多,但聊起来就发现她颇有风度,也有威严。
说不定只是看上去十几岁,其实比我大许多?如果真是那样,我就不能像刚才那样,只在句尾略带敬语,基本很不客气地说话了。但不管怎么改善,坐过她后背的事情都已经无法挽回了。
“我今年十四岁。”
比我小!虽然我也考虑过这种可能性,但把年少的女孩子当椅子坐,给人的印象也很差啊!
“又或许是二十四岁。”
虽然不可能是察觉到了我的想法,但雪洞小姐莫名其妙地嘀咕……不,就算她比我大,也不可能有二十四岁吧?
我笑着不理会这句话,又回到打探的正题:
“十四岁啊。和我就差一岁呢,怪不得有亲近感。我是独生女,不过如果有妹妹的话,也许就是雪洞小姐这样的感觉呢。”
这是通过强调“诱拐我这个独生女会令我爸爸和妈妈痛苦哦”的罪恶感来引出证言的卑劣技巧(不开玩笑地说的话,我完全想象不到爸爸和妈妈对我被诱拐会有怎样的感受。我通知过他们回家的预定行程,所以大概会担心我怎么总也没到,但我无法确信。想到那两人特殊的成长经历,也许会觉得小时候被诱拐就和绕路去买吃的差不多),但雪洞小姐展现出了意外的反应。
至今为止,连跪伏在地上时都表情端正若无其事的她,突然慌乱地转过身,大喊着逼近我:
“您、您在说什么呢?我、我怎么可能是盾大人的妹妹!居然说家母们和盾大人的父亲在十五年前有过那种糜烂的关系,您有什么证据?请不要胡说八道!”
咦,她是不是说了什么超级可怕的话?!
为什么被诱拐到妈妈娘家,会发展为得知了爸爸不忠?!我家爸爸和别人家的女仆出轨,还生了这么可爱的孩子?!所以雪洞小姐只说想见我爸爸?!
“这都是开玩笑的(kidding)啦。”
她说。
雪洞小姐瞬间变回了若无其事地表情。
“因为盾大人太过没有风度地刨根问底,我作为女仆,便小小地惩治了一下。”
“不~要~这~样~啊~!”
我真是吓坏了!
真的很真实啊!爸爸确实喜欢女仆!那个人说不定真的做得出来。作为女儿我不太想提这件事,但他年轻时曾经把十岁的少女收做奴隶呢!而且那个人就是后来的保姆!我还以为是公布冲击性的事实作为前半的高潮呢!
“小盾还以为心脏停止了呢!啊,不是的,觉得如果雪洞小姐是妹妹的话就好了的心情不是在说谎,是爸爸和三位女仆搞外遇这个玩笑(kidding)太过令人震惊(shocking)了!反推时间,还是在我刚出生的时候!虽然外遇全都是不对的,但你这暗示的也是其中非常非常不对的外遇啊!”
光是想想就觉得恶心!
我自以为和父母不同,在成长过程中没有学坏,但如果这是事实的话,我就要当绝缘女了!
“嘻嘻。希望盾大人引以为戒,以后注意少做些打探别人隐私的嚼舌根行为。”
“铭记在心……”
被比自己小的人教育了。
不不,可是作为被害者,打探一下被诱拐的动机,有这么罪孽深重吗……
糟了大罪。
比出交通事故还严重。
身心都破烂不堪。我真是太差劲了,居然想要引人背叛。虽然还不到与三位女仆搞外遇的程度。
“真是恶趣味的玩笑。那个,我并不是有所怀疑,但是为了相信雪洞小姐,还是想要确认一下,啊,这完全不是什么打探哦。”
我变得超级慎重,战战兢兢地向着她再次走起来的背影问。
“我的爸爸不是雪洞小姐的爸爸的话,雪洞小姐的父亲是什么样的……”
也许显得有些不长教训,我又想打探别人的家庭,然而我没能继续干预千贺家的情况。有个比爸爸的戏言系列好得多的金句是:“我们是我们,别人是别人,人即石垣人即城。”(嗯?)虽然不是因为这个,但接下来也没空瞎打听别人家的事了。
在绕过天守阁的石垣的转弯处,妈妈就站在那里。
咦?
我呆住了。何止是张大了嘴巴,甚至觉得下巴都掉了。
刚才我还执拗的问雪洞小姐,为什么外祖父母只诱拐我,没有招待身为元祖绝缘女的妈妈(结果差点心脏病发作),但妈妈反而是比我先到了——不。
绝对不是。
不是那样。
好歹是自己的母亲。就算住进宿舍几个月没见——而且我遵照妈妈的规则,没有像室友或其他住宿生那样偷偷和家里通视频电话——也终究是亲人。不需要仔细看,就明显知道突然出现在不知道该叫小天守还是叫渡橹的拐角处的她,不是我的妈妈。
首先。
我的妈妈玖渚友像那样——像那样青发碧眼,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蓝色的长发仿佛能将比我更加矮小的上半身整个包裹起来,而蓝色的双眼笔直地注视着发不出声音的我。
我知道她不是我妈妈。
但爸爸曾经给我看过相册。那是现在已成古董的抓拍……十九岁的妈妈和她长得一模一样。
当然,十九岁时的妈妈没有身穿(与围裙洋装不同)和这座世界遗产城相称的貌似十二单衣的和服就是了……
难道是时间穿越了?
不,我可不是想和《哈利波特与诅咒之子》唱对台戏哦?那也太不自量力了……就在我战战兢兢的时候。
“……唔咿。”
她说。
仿若年轻时的妈妈的她说着,转过身……像是逃离我和雪洞小姐似的,沿着大圈绕着天守阁跑了出去。与其说是跑了出去,她的动作更像是妖精被风吹动,轻飘飘地飞走了一样梦幻——而我本能地追了上去。
我甚至忘记了自己全身各处都刚刚接受缝合手术,用短跑的前倾姿势超过雪洞小姐,拐过天守阁的下一个转角。
不,那不可能。
妈妈在正式和玖渚本家断绝关系时,失去了证明她是特别的孩子的蓝色头发和蓝色眼睛——几乎全都失去了。
只留下一只眼睛略微有些异色。
我刚才向雪洞小姐确认她的年龄,但在妈妈成长停止仿若女童时,大概反而没有人特地去确认她的年龄。
知道那时候的事的人都异口同声地说:
就像妖怪一样。
就连妈妈自己也自虐地那样说……作为女儿,我之前想着“你不是还照出照片来了吗?说不定是经过妈妈擅长的加工再打印出来的吧”,没有当回事。但现在也是由于深处历史建筑的中心,感觉完全成了怪谈的目击者。
“妈妈……”
立刻就追上了。
不如说,在天守阁转过第二个拐角的地方,蓝色的妖精,或者是妖怪,停下了脚步——和另一个妖精,或者是妖怪,并排。
另一个也是青发碧眼。
“……!”
我甚至有一瞬间觉得是分身术。心想:这里不是滋贺县或三重县的忍者城吧?
妈妈出现了两个……不,算上真正的妈妈,就是三个了。
三位妈妈?
嗯嗯,很常见呢。
常有这种事吗?
但是,新出现的“第三位妈妈”时间拨回得更早……相对于穿着十二单衣的“第二位妈妈”,“第三位妈妈”穿着蓝色蔷薇图案的、薄得怀疑会透明的浴衣。这姑且不提,但她的发型是极短发。
和第二位一样,挨着第二位,双眼都是蓝色的,直直地、仿佛在试探一样——刨根问底地、仿佛要挖出眼球一样盯着还没喘匀气的我。
和无比丰富的长发时代不同,这个发型的妈妈没有留下过照片。并不是因为没有她没有剪过极短发。
而是因为妈妈像那样将蓝发剪短,是在她是可怕的大罪犯的时代——何止是加工照片,甚至还将自己的相貌从各种记录中消除。那正是传说中的“集团”首领时代的模样。
死线之蓝(Dead Blue)。
让地狱这种地狱成为地狱吧。
“……”
我虽然一时间追了过来,现在却又害怕了。面对两位妈妈……而且是过去的妈妈。
长发是十九岁的时代的话,极短发就是十五岁的时候?
正好和我同龄……不,面对玖渚友,询问年龄根本没有意义。
蓝发蓝眼。
特别的孩子。
和一出生就是黑发黑眼的我不一样——是特别的孩子。
“——唔咿。”
“唔咿——”
又来了。
妈妈和妈妈又并排跑了起来。像是在逃离我一样。用仿佛没有足弓的裸足,踩着没有一粒小石子的世界遗产的地面,飒爽地跑向天守阁的更远处。
我感到背脊一阵发凉。
不,我也想再次连忙追上去,但不由得害怕下次追上时,妈妈又增殖了。
虽然是无比夸张的妄想……但我已经连续两次目击到了妈妈,而且是年轻时的妈妈。有二的话——
爸爸的戏言系列之86。
有二之事无两。
“——什么‘唔咿’啊!”
能增加的话,管你三位还是四位,尽管增加吧。不管增加多少,不管是哪个时代的,妈妈就是妈妈。不足为惧。不,还是很可怕的。但她是我妈妈,不论是哪个时代的——我下定决心,绕过天守阁。
最终,站在那里的。
“初次见面。高贵的我的,高贵的外甥女。”
不是第四位妈妈。
是非常普通的成年男性——至少在刚刚目击到两位妈妈后,他能算是正经的、普通的、甚至没有穿和服、胸前口袋里装了手巾、穿着笔挺的西装的、完全成年的男性。
不论是用发胶固定的头发,还是眼镜后的瞳孔,都和我一样漆黑……不,考虑到年龄,他的头发可能是白发染黑的……
在这样一位成年男性左右,仿佛妖怪或分身的两位过去的妈妈各牵一只手,占据了位置。仿佛那里是她们的固定位置……
“……直舅舅。”
我低声说。
对方还没有报上名字,但我确信。玖渚机关的机关长虽然不是会印在企业杂志封面上的名人,但他那隐然的存在感,至少西日本的居民都能一看就知。
并不是因为有血缘关系。
不是因为他称呼我为外甥女,也不是因为他是妈妈的亲哥哥——
“——初次见面。我是玖渚盾。”
我是玖渚盾。鬻矛誉楯的盾。
虽然对方出其不意地出现,但还是要先报上名字。
另外——不管是不是出其不意,但多亏了他就像直舅舅这个名字一样直接登场,我也大约知道了两位年轻妈妈的真实身份。
“向你介绍。”
玖渚机关的机关长绅士地微笑着,依次示意左右的蓝色少女。示意和自己的“妹妹”长得一样的,一模一样的长发和极短发少女。按顺序、公平地。
“玖渚远和玖渚近。盾小姐,她们是高贵的你的高贵的表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