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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大话 巫女子·社群(2 / 2)


「说得也是!不过严格来说也不是十二次,是十一次。因为没有经过一轮。在第十二次的新年,雕像没有从猪变成鼠,忽然就消失了!」



「消失……」



啊啊。她刚才说过。



雕像到最后逃离笼子了。



不会被囚禁的灵魂 ——即使被关在笼子里,或是固定在原地不动,依然还是无法避免变化,也无法避免迈向名为「消灭」的死亡。这个结局或许是在暗示这个道理吧。



当然,既然她说这是故事,是一种神话(不过出处不是神社,是寺庙),所以应该不是实际发生的事件(「某位大名鼎鼎的僧侣」是否真实存在也很可疑,叙述得很笼统),不过确实可以从中得到许多教训。



都市传说。街谈巷说。道听途说。



怪异奇谭吗……



「但我觉得这是很正面的故事,意味着即使被笼子囚禁也还是可以改变。我反而很惊讶伊君会说这种故事。」



贵宫耸肩这么说。



「我很怕也很喜欢这个故事。每次迎接新年就会改变外型,不就代表自己没有固定的样貌吗?感觉这是一种希望,也是一种绝望。」



「我懂我懂!感觉就像是每次迎接新年,就会提笔写下不一样的目标对吧!就像是『梦想是成为新娘子,不过要在今年』这样!」



我觉得江本的解释和葵井的举例完全不一致,不过这也代表解释的方式因人而异吧。总之真要说的话,我是江本派。



因为有生肖这个总称,所以总觉得是具备统一感,长达十二年的连续变化。不过一整年都是鼠,到了第二年突然变成牛,这种角色变化可说是莫名其妙。



为什么会突然巨大化?



这真的是省略过程的骤变。



才这么想,第三年就变成虎。



从牛变成虎 ——从草食动物变成肉食动物。



从被害者变成加害者,看起来是残酷的构图。笼子外面的人们看见这一幕感受世间无常之后,第四年变成可爱的兔子。



这是怎样?



这一年流行毛茸茸皮草。可爱属性觉醒了吗?



下一年是龙。



第五年朝着虚构生物出手了。



我的大只妹在国一的某段时期,宣称自己是魔王投胎转世(我们全家总动员让她改过自新了。后来她变成自称是「正义使者」,不知道是好是坏),生肖的变化令我想起她这种自我意识的膨胀。



说到第六年变成蛇,感觉可以解释成得知现实之后从妄想觉醒,可是这么一来就无法说明第七年为什么变成马……马?



这家伙活在世间曾经想成为马?是基于什么理由想成为马?就凭你这只鼠?不对,变化到这种程度,我甚至怀疑这家伙一开始的真面目不是鼠。给我的印象已经是鵺了。



真的可以说是没有节操。



从马变成羊(毛茸茸属性再度觉醒吗?生肖还没过一轮,流行的属性已经先过一轮了?),从羊变成猴(共通点少到令我战栗),从猴不知为何变成鸡再变成狗(明明日文以「犬猿之仲」形容水火不容,是由鸡居中协调吗?因为想要下山了?),然后从狗变成猪(为什么回到山上了?)。(注12)



这么一来,雕像之所以最后逃离笼子,解释成「逃离自己」应该是最适当的解释。并不是胡乱改变就好。



自我风格也很重要。



……不过,这果然也是借口吧。



我 ——我们在高中时代,始终从各种角度思考「自己是什么?」这个问题,不过从结论来说,所有人都找不到「自己就是自己」以外的答案。



羽川翼 ——猫。



战场原黑仪 ——蟹。



八九寺真宵 ——蜗牛。



神原骏河 ——猴。



千石抚子 ——蛇。



还有 ——鬼。



大家都像是逃离了自我,对于「到底在和什么东西战斗」这个问题,最后的答案都是「和自己战斗」。不是和敌人,也不是和怪异。



毕竟我们没有什么敌人。



怪异一直都只是位于该处。



普通 ——非常普通,极为普通。



「这么想就觉得不可思议对吧 生肖是怎么决定的?都是不同的类型吧?是办联谊聚集的吗?」



葵井逐渐陷入自己的脱线思绪。



我猜她自己不太想从这段小插曲学到什么教训。我不免觉得她这种程度的笼统见解才是最适当的见解。



不必勉强改变,也不必勉强不改变。



「有人成为大学生之后开始『寻找自我』,不过寻找到最后,如果没找到还算好,应该也可能遇见不成材的自己,觉得『原来我是这种家伙!』,对自己的真面目感到失望。伊君正是这种类型的人吧?」



「不不不,小实,伊君不是这种人喔。是为了鼓励我而对我说这个故事的人耶?」



我觉得这不是用来鼓励人的故事……虽然不确定阴沉的他想表达什么,不过至少葵井看起来没收到这段讯息。



「『想要改变的这种心态,就是自杀吧?』」



此时,江本这么说。



不对,这不是江本的话语。



「记得伊君也说过这种话。」



「…………」



这句话也一样,我不知道其中的意思。



刚才聚餐的时候,我几乎没和当事人「伊君」交谈过,但我愈听愈只感受到他的阴沉。



「他应该是说得比较委婉,认为人类即使刻意想要改变,光是这样也完全不会有所改变吧?」



「可是,某些部分必须刻意去改变才能改变吧?因为会习惯。」



「可是可是,习惯维持久了之后,其中的意义也会开始改变对吧!像是好玩的手机游戏,不知何时变成了时间小偷!可是因为环境很舒适,所以果然会希望一直待在里面对吧!」



「这是在说如果在舒适圈待太久,变得不舒适的时候就无法应对吧?」



「说得也是。即使住在一间好房子,说不定周围一下子就被高楼大厦环绕,变得黑漆漆的……太完美的社群不堪一击,到头来为了应付各种问题,多样性还是不可或缺。」



「既然即使没有不满也必须改变,有所不满的话更必须改变吧?就像是『四百公尺自由式,不过真正的自由肯定能在泳池畔用跑的』这样!」



「反正一定要改变,那么应该会想要按照自己的愿望改变。这是当然的。往好的方向变化是好事,往坏的方向变化就会讨人厌。从鼠变成牛还好,从龙变成蛇就令人不以为然了吧?」



已经不是传话游戏,而是把我晾在一旁热烈讨论起来了。



球完全没传给我。



唔~~我就知道会变成这样。



我只能祈祷隔壁包厢没有变成这样……隔着墙壁传来的老仓组曲没有停过,我对此有点担心。因为基本上,那两人骨子里比我还不擅长和别人交流。



只有假装交情很好的功力是炉火纯青。



而且这也是以前的事。战场原黑仪是圣殿组合领导者的那时候,以及老仓育担任一年三班班长的那时候,都已经是往事了,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是对于当时的她们来说,这个立场肯定是辛苦的职责。



失去朋友之后的那段时期,肯定轻松得多。



我也是过来人所以知道,这种「轻松」到头来是因为偷懒所以「轻松」。当个独行侠不快乐,却也不痛苦。



我不需要朋友。因为会降低人类强度。



成为大学生的现在回想起来,这句话果然不正确。却也不是完全错误。



交朋友会增加「人生的强度」。



人生会变成困难模式,而且困难模式当然比较快乐。



真的很难说哪一种选择比较好。



从某种人际关系的轻松圈脱离 ——或者说从落差「跳下来」的战场原黑仪与老仓育,差点不小心就再度懒散下来,却试着重新振作,我觉得她们很了不起。



感觉像是从龙变成蛇的两人,想要再度变成龙。



仔细回想就会发现,熟知北白蛇神社至今种种的我,不能单纯断定龙是蛇的高阶互换,总之并不是只要有改变就好,这是真的。



别人对我说「你变了耶」这句话的时候,我果然希望是基于正面的意义。



毕竟被别人不屑地说「你这家伙变了!」的时候果然很难受,而且真要说的话,「你没变耶」这句话,也可能是基于正面的意义说的……



「不过,『好』与『坏』这种价值判断,并不是一直都固定吧?我在小学的时候被说是『没有霸气的孩子』,升上国中就被说成『端庄文雅』了。我自己明明完全没变。」



「无论别人怎么说,只要能把好的说成好的,把坏的说成坏的,应该就是最好的状况吧。像是巫女子我,以前大家会说这个名字很奇怪,不过在最近反而逐渐认为这名字还不错耶?」



即使不是在贯彻自己的信念,受到的评价也可能不同。



不,到头来,或许和变化一点关系都没有。无论是多么畅销的作品,讨厌的人还是讨厌……即使目标是广受大众欢迎,要是另一群大众以「广受大众欢迎」为理由批判,那就相互抵销了。



毁誉参半,有褒有贬。



忍野咩咩所说的平衡感。



如果不像那家伙做得那么彻底,那么即使想维持中立,到最后还是可能站在其中一边。问题在于评价会频繁转换。



万物变迁……不对,轮回转世。



轮流改变成十二种动物的模样,与其说是没有节操的变化,或许是在暗示脱胎换骨。不过无论是生肖还是星座,肯定都是由某人决定的。



即使是虚构……问题就在这里吧。



变化本身无法避免,那么自我改变的努力也是必要的。基于这个意义,这次的交流益我良多。虽然我有点吃亏,但是这个提案本身没错。



想要维持现状的这种心态,令人联想到不死吸血鬼的这种恒常性,如果都算是人类的本能,那么逃避现实或是否定自我也一样是人类的本能。毕竟没这么做就无法进化到现在,这个物种可能早就在某处灭绝了。



问题不在「改变」,是在「被改变」。



不是主动改变的状况,而是受到外在意图而被改变的状况。有时候是鼠,有时候是牛,有时候是虎,有时候是兔。



龙蛇马羊猴鸡狗猪。



如果是频繁被外力改变,无论是好的变化还是坏的变化,无论是无法躲避的变化还是无法对抗的变化,都和所谓的「自我风格」相反吧?



不是没有「节操」,是没有「自我」的变化。



不是对于自己来说有益的变化,是对于某人来说顺心如意的变化。



「嗯?阿良良木同学?怎么了?」



看到我沉默不语,葵井有点担心般这么问。即使她这么问,我也难以回答。



我才应该要担心。



刚才我心想「不确定阴沉的他想表达什么」,如果他是看到葵井升上大学之后,为了自己的变化与不变而烦恼,基于「这个意图」说出这个可变雕像的故事……现在正在隔壁包厢和我心爱的黑育搭档快乐唱歌的「伊君」就不只是阴沉的程度了。



是「暗」。



以我们的世界观来说,和忍野扇差不多……我应该说吗?



我应该在这个时候,向这个女大学生三人组发出警告吗?我只在一瞬间这么想,不过真的只有一瞬间而已,我决定选择沉默。



这才是来自外部的不必要变化。



她们应该是早就知道这种事,进而将他的存在视为一种「变化」而接受吧。我不该改变这一点,也无法改变这一点。



我唯一能做的不是改变,而是回去。只能中断这次鼓起勇气进行的交流,把隔壁包厢唱歌的极小型社群成员带回去。



因为基本上,即使是这种像是虚构的交流场合,我也完全不知道是否是真实发生的事,是否是我真实遭遇的事。



注12:日本生肖的「猪」是山猪。



005



接下来是后续,应该说是结尾。



依照持续长达十年以上的往例通则,我会在这段定型句后面说明本次事件后来的发展,不过这次果然是例外。我很正常地和三名女大学生道别,后来很正常地不再见面。说起来根本没发生事件。虽然早就知道,不过我似乎没能给她们不错的印象。我从中途就几乎不发一语,所以在所难免。



和我比起来,两个女生那边好像把气氛炒得很热,不过她们后来似乎也没有和那个社群有交集。



好像是再也联络不上之类的。



总觉得原因肯定是我这边的社群过于封闭,但也可能是她们那里发生了某些事……或者是没发生任何事。



不过,要是没有结尾也没有后续,这个短篇再怎么说也不够完整,所以接下来的篇幅就换成由我恣意解读「伊君」对烦恼的朋友述说的那个故事吧。



即使无法改变也可以更换,就是这么回事。



关在笼子里的雕像每次迎接新年就改变外型,我听到这一段的时候,首先猜想应该是有人暗中更换笼子里的雕像。不过笼子就是为了防止这么做而存在。真要说的话,这个状况形成了一种密室。



而且就算要掉包雕像,也附带了品质好坏的问题。至少必须是达到同等艺术水准的雕像,否则没人会认为「雕像变身了」。



换句话说,可以假设雕像都是出自同一位制作者之手,不过可以认定制作笼子的不是那位「鼎鼎大名的僧侣」,所以僧侣当然没有打开密室的钥匙。



掉包手法不可能实现,正如字面所述是四处碰壁……不对。



事情没这么单纯,而是更为单纯。



不会四处碰壁,这个密室破绽百出。



因为是笼子。



关在里面的是动物雕像,所以会隐约觉得使用笼子很合适,不过拿笼子关雕像根本是没有意义的行为。真要说的话,是因为雕像过于精美,所以庙方采用这种体面的防盗措施,这样的推测比较正确。



就像是《蒙娜丽莎》的玻璃柜那样。不过笼子和玻璃柜的差异,在于笼子有「缝隙」。



雕像出不来,不过人类的手或许进得去。



如果人类的手进得去,可以做什么?



无法进行掉包工作。雕像出不来。



不过……即使是隔着笼子,也可以做「别的工作」吧?



……这里也是上了字汇的当,我因为一开始听到雕像从「鼠」变成「牛」,所以产生奇怪的先入为主观念,下意识认定「雕像变大了」。



我擅自以为雕像「巨大化」了。不过这始终是雕刻作品。



尺寸大小不必符合现实。



如果做得出和大楼一样巨大的鼠可以尽管做,反过来说,如果雕得出米粒一样小的牛也可以尽管雕。这始终是极端的说法,不过事实上既然是雕像,即使鼠比牛大也不成任何问题。



我不是在雕刻石像,而是把石头里的像雕刻出来 ——据说这是先哲的名言,不过依照这个说法,僧侣是将「鼠」里的「牛」雕刻出来。



再来是「牛」里的「虎」。



再来是「虎」里的「兔」。



还有「兔」里的「龙」,「龙」里的「蛇」,「蛇」里的「马」,「马」里的「羊」,「羊」里的「猴」,「猴」里的「鸡」,「鸡」里的「狗」,「狗」里的「猪」 ——逐一雕刻出来。



每次经过一年就雕刻一只。



每次换新一年就雕刻一只。



每次增长一岁就雕刻一只。



那么生肖没经过一轮的原因,也可以合理说明。很简单,因为已经成为再也无法雕刻的最小尺寸 ——再也无法雕刻,而且再也不必雕刻的尺寸。



可以钻过笼子缝隙的尺寸。



可以从笼子里拿出来的尺寸 ——可以离开笼子获得自由的尺寸。



真要说的话就是俄罗斯娃娃的雕像版本,不过这连纸上谈兵都称不上。以推理来说或许成立,却完全不切实际。



如果雕像的尺寸愈来愈小,第二年或是第三年就算了,大概到第五年绝对会有人察觉真相。不可能直到第十二年成为猪的雕像都还能维持秘密。



所以这肯定纯属虚构。



不是真实的故事,是编造的文章。不对,甚至不算是作文。



没能成为物语。



这种东西一般称之为 ——戏言。



……「伊君」到底想说些什么?



他对这个想改变却害怕改变的朋友说这种故事,是要传达些什么?看似千变万化,没有节操自由自在变化的人,到最后也只会经由某人的手,经由某人的意图而被改变……他想说的是这个意思吗?



不是逐渐改变,就只是逐渐被改变。



也不是没有节操。



已经脱离贫僧之手 ——没这回事。



反倒是任凭贫僧的摆布。



即使以为获得自由,即使以为逃离笼子,也是别人的手所造成的,就算自由也没有自由意志……他想说的是这个意思吗?



说不定,他其实想这么说。



「改变」就是「磨损」。



愈是改变,规模就变得愈小;愈是改变,自己愈是失去自我,在最后只会变成无法和大老鼠相比的超小猪武士,在别人的手掌心凄惨被捏烂……他想说的是这个意思吗?



想要改变的这种心态,就是自杀。



如同曾经对江本这么说,他也想对葵井这么说吗?



不对。不是这样。



他应该不是想传达些什么,也不是想表达些什么吧。正因为他把自己磨损到身心都消耗殆尽才说得出这种戏言,所以现在的他等同于不存在。



明明不是不死之身却磨损自己,一刀一刀削下来。



这名少年不是改变了,而是消失了。



他就是由此而生的戏言玩家 ——由此而死的戏言玩家吧。



……这么说来,虽然我和「伊君」几乎没有交谈,不过现在回想起来,他只说了一句令我印象深刻的发言。不知为何记忆非常模糊,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不过那句话肯定不只是对我一个人说的,而是对我们三个人说的。



对于想要改变现状而参加那种交流场合的我们三个人,「伊君」没说「想要改变的这种心态,就是自杀」这句话。他就像是只把想到的事情说出口,或者像是只把没想到的事情说出口,发出「嗯……」的声音点头之后,说出像是软刀子杀人的这句感想。



「居然想要改变,你们变得好怪。」



不过这是戏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