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骗话 嘘·轮盘(2 / 2)
「No more bet。」
此时嘘回复音量,不对,是增加音量,像是唱歌般高声宣布。这是身为荷官的演出。
他在这方面颇有造诣。
「下注结束。请不要把手伸到桌面。至少在这场游戏已经不准更改了。话说回来,不介意的话,方便请教您押注白色的根据吗?」
「没什么根据。」
直到前一秒,我想押注红色的意愿比较强烈。此外,如果我一边说那么多,一边却在这时候押注绿色,押中37分之1的机率,或许会帅气得乱七八糟而被兔女郎捧上天,我并不是完全没有这种侥幸心态。
赌博的诱惑太恐怖了。
忍不住就会想要押注机率低的那一边。想要试着在完全处于客场的这种状况一口气翻盘。
我居然想被兔女郎捧上天。
被国中生的领袖气质点燃熊熊的对抗心态是要做什么?
我发誓,并不是从BLACK羽川联想到白色。更不是从初遇她那时候的内裤颜色决定押注白色。
如果红色是「血」,黑色是「暗」,白色就是「骨」。
我说的话与做的事都不断变化,所作所为持续变节,持续更新,有时候会交替,有时候也会后退……即使如此,还是想展现我的骨气。
原本用在轮盘的珠子颜色是象牙白,但我没要拿这件事来牵强附会。
我想让假装成熟的年轻人见识一下。
见识有骨气的我。有骨气的大人。
……或许这正是在对话过程中被巧妙诱导的结果,不过就算这样也无妨。既然胜与负是并立的,那么无论胜负如何,我也不会放任体育馆这样下去。
下注的宣言是宣战的号令。
「白色是『骨』吗……原来如此。居然说到白骨,这是我这种年轻小伙子不会有的视角。」
「你觉得这是老头子的想法?不只是白骨,而是化石?」
「与其说是化石,不如说是怪物。我选择这里当成娱乐场所的目光果然没有失准。不是娱乐场所而是采掘场所吗?无论如何,您偶然选择的这个红白轮盘,是很适合您的游戏。」?
在我思考这是什么意思的时候,轮盘愈转愈慢,同样减速的珠子发出清脆的声音在轮盘里弹跳。
然后……
珠子落在某个颜色、某个数字的格子里。
同时,嘘这么说。
「您这个人真是欢乐啊。」
以非常礼貌的声音,恶毒到令我忍不住转头多看他一眼的声音这么说。
004
接下来是后续,应该说是结尾。
先说结论,嘘经营的「Reasonable Doubt」栂之木分店停止营业了。换句话说,他投出的珠子不断滚动到最后落入白色格子。
记得是白色的23。
不过,若问这是否可以说是我的胜利,必须先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我确实押注白色,而且结果也是白色,所以只撷取现象来看无疑是我的胜利,却也找不到如此令人无法信服的胜利。
「胜利」是这么一回事吗?
我不得不歪头纳闷……毕竟我的人生没什么明确胜利的体验,所以几乎找不到用来比较的对象,这就是我现在觉得纳闷的原因吧。
至少我没有以那天晚上为契机,忘不了新手运而沉迷于赌博……不确定胜负的这种轻飘飘心情难以令我成瘾。
这应该是好事吧。
如果赌场本身即使已经关闭,国中生们依然忘不了在那里的辉煌体验而跑去其他场所夜游,火怜那家伙不可能接受这种结果。依照正义巡警的追踪调查,栂之木第二国中的学生们怀着「好玩是好玩,不过那个到底是怎么回事?」这种像是被狐狸捉弄的感想,回到原本的日常生活。
像是被狐狸捉弄吗……
这么一来,简直是怪异现象。
迷路闯进如同龙宫的乐园度过一夜,隔天早晨在树叶床上清醒……事实上,火怜说即使是配合她从其他方向进行的追踪调查也一样,札槻嘘当然不用说,连「不良美女队」都不确定是否真实存在。
「Reasonable Doubt」是梦幻?还是现实?
到了这个地步,真的轮到风说课出马了。卧烟基于个人意图在公家机关新成立的那个部门,就是要让传闻还在传闻的阶段就随风而逝。
「阿良良木警部补,那个叫做札槻的孩子,从一开始就不想在那场赌局胜过你吧。正如你的直觉,他的目的应该不是赚钱。在他发现你扮装进入赌场的时间点,他就已经精明地决定撤退。即使如此还是对你下战书的原因,大概是要给你这个潜入搜查官一个面子,顺利收掉赌场避免发生冲突。」
虽然很晚才进行报告(事后报告),不过风说课的可靠前辈 ——兆间警部听完我不着边际的说明之后,做出这样的解释。顺便说明一件事给各位参考,兆间前辈是泥人。
在泥制的人偶装入人类的灵魂。
制作泥人的爷爷奶奶,在兆间前辈就读国中的时候过世,后来泥人的造型再也不可能更新,所以兆间前辈的外表维持十五岁左右的模样。如果我一开始就找她谈这件案子,潜入搜查会更加容易。
不过即使是我,也不敢对职场前辈提出「请穿上女国中生的制服潜入国中」这种要求……
「意思是他故意输给我吗?可是……要怎么做?」
我并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性。反倒是首先就这么想过……毕竟再怎么说,他也是胆敢大发豪语宣称胜利与败北并立的赌徒。
或许如同我下定决心「无论谁输谁赢都不会善罢甘休」,他也下定决心「无论谁输谁赢都会善罢甘休」。不管目的为何,他很可能早就觉得「游戏就玩到这里吧」看清收山的时机。
不是把我视为潜入的敌人。
顶多只视为下课的钟声吧。
……即使如此,在一次分胜负的轮盘,37分之18的机率会落败,37分之19的机率会获胜,两者的难度几乎一样。
大概是「赢了就赢了,这样也好」的感觉……
「不,刚才听你的说明,我认为那孩子是怀抱屹立不摇的确信选择败北。因为最后的结果是白色的23吧?」
「是……是的,如果我的记忆正确。」
「阿良良木警部补的记忆总是百分百正确喔。」
兆间警部如此消遣。
「白色的23不存在。在正式的轮盘里,数字23是红色。」
接着她这么说。
咦?23是……红色?
那个……可是开出来的结果确实是白色……是我记错?还是我看错?
在正式的轮盘里……白色的23不存在……啊,不过那个轮盘是特殊规格。
是喜气的红白规格。
就算这么说,黑色的23当然也不存在吧。既然23是红色,那么黑色的数字就是22、24、26、28、30……
「29也是黑色,然后30不是黑色。无论是美式还是欧式轮盘,红色与黑色都不是完全交互排列。这部分也是混淆的根源。1、3、5、7、9、12、14、16、18、19、21、23、25、27、30、32、34、36是红色,除此之外的2、4、6、8、10、11、13、15、17、20、22、24、26、28、29、31、33、35是黑色。」
百分百正确的记忆力。
不,对于知道的人来说应该是常识,但我一直认定颜色是交互排列,所以感到意外。不过如果以「红色是奇数、白色是偶数」,或是「红色是偶数、白色是奇数」这样明显分类,应该会早就发现不对劲吧。
因为,轮盘除了押注红或黑的二选一,还有押注奇数或偶数的二选一……要是完全交互排列,这两种赌法就一模一样了。
「那么,我想想,所以在『Reasonable Doubt』的栂之木分店,轮盘的黑色数字是白色……」
并不是这样。
因为23是白色。
换句话说,红色与白色相反?
「这样就无法建立胜利的方程式……不对,是败北的方程式喔。颜色并不是一开始就相反,而是在后来改成相反的颜色。」
「意思是珠子落到23之后,把数字的颜色从红色换成白色?不不不……」
不可能。不可能。
居然依照开出来的结果改变整张轮盘桌的颜色,又不是变色龙……如果那张桌子包括轮盘隐藏这么大规模的机关,我终究会察觉才对。
「规模不必太大吧?颜色这种东西,只要用灯光开关调整,想怎么改变都不是问题吧?」
「用灯光调整……我的眼睛可不是装饰品,不可能没察觉自己坐的桌子在发光喔。」
非但不是装饰品,还是前吸血鬼的视力。
如同那天没能彻底看清转动的轮盘,最近没什么在用所以有点退化;即使如此,只要不是阳光,任何光线我都可以直视。
「如果不是阳光,而是反射光呢?」
「什么?」
「应该不必由桌子或轮盘发光吧?用聚光灯从天花板照射就好。所以那张轮盘桌才是红白配色吧。」
兆间警部说。
「因为黑色用任何颜色的灯光照射都是黑色。如果是红色与白色,那就可以『做』得出来。至少做得出看起来很像的颜色。这是『光之三原色』的原理。」
「……天花板监视器。」
为了防止赌客出老千而安装天花板监视器……我原本这么认为,不过安装在每张桌子正上方的那个设备如果是光源……
珠子与筹码都是黑色,并不是什么「巧合」,是因为在灯光照射之下,如果珠子与筹码也一起变色就搞砸了。
既然黑是「暗」,那就和「光」并立。
当然,嘘宣布「No more bet」之后禁止我把手伸到桌面,也是基于同样的原因……要是我的手变得五颜六色,我再怎么样都不会当作没看见。
「既然赌场已经撤收,就只能进行『如果是我就会这么做』的推理,不过天花板的监视器其实是照明灯,而且应该不是用来照明整张桌子,而是将范围缩小到极限,只照射摆放筹码的格子以及珠子回转的轮盘内部吧。说不定当成投射银幕的轮盘是正常的数字与颜色组合,只在必要的时候以聚光灯照射,借以恣意切换颜色。在这次的例子里,至少押注颜色的格子必须维持原本的颜色,实际上应该施加了复杂的机关增加运用范围,应付赌客只投单注的状况。无论如何,基本上是一种光雕投影的技术。」
「太无法无天了……」
我很想说这可不是玩游戏这么简单,不过在这种场合,应该说必须是玩游戏才能这么无法无天。
不只是无法无天,甚至是天衣无缝。
丝毫没有意识到这是犯罪……即使我的表现完全是轮盘门外汉,他居然敢在现役警察面前,将桌上的红色与白色完全对调。
「话是这么说,但我认为他早就多加注意了。在切换照明的瞬间 ——珠子落在23的瞬间,他突然像是挑衅般说出『您这个人真是欢乐』这种话,让吸血鬼的视线从桌面与轮盘移开,这种细心的手法应该可以称赞十分高明吧。」
「称赞耍老千的手法又能怎样?」
「故意败北算是耍老千吗?」
唔……
听前辈这么一说,我无从反驳。花俏的音乐以及整个会场的照明,我也已经认为是用来扰乱我的平常心,进而引发错觉的陷阱。
「居然会这样……当时让兔女郎在桌子周围走来走去害我分心,原来也是作战之一……」
「这应该只是你擅自失去专注力吧。虽然现在这么说是事后诸葛,不过身为执法机构人员的你如果要做到万无一失,在看见女国中生扮成兔女郎的时间点,你就应该向我或是甲贺课长报告。」
前辈的斥责一点都没错。
其实我原本想这么做……哎,即使我这么说也只是狡辩吧。
……不提兔女郎,不只是我自认随便选择的那张轮盘桌,所有赌桌上的游戏肯定都有这种机关吧。
与其说是用来让庄家获胜的机关,不如说是用来调节胜负的系统。所以其他的「赌客」也会和我一样,怀着心神不定的感觉踏上归途。
不只是赌场,各种赌博、游戏或是抽签,据说「五分之一」是最容易上瘾的机率。大约五次可以中一次大奖的机率最容易让玩家沉迷。
反过来说,肯定也有某些机率不容易让人上瘾。「Reasonable Doubt」的栂之木分店或许是想实现这种机制。
该说是赌徒自己的成瘾对策吗……说不定真正的目的不是赚钱,是进行这种系统的实作实验。
实作实验 ——人体实验。
不过,这种说法令我难以置信得多。不只是「赌客」,连潜入的搜查官都当成实验对象……和我选择的骨气路线完全相反,如同无法成为化石之软体动物般的弹性路线。
只能说他这个敌人真是了不起。
所以……他或许不是敌人。
目标不是「对立」,而是「并立」的赌徒。
我基于立场不能称赞罪犯,但是这种始终不一的立场,我甚至敢说和始终如一的立场同样美丽。
或者说,我甚至可以说他这个人真是欢乐。
不是嘲讽,不是挑衅,是意味着「美丽」的那种欢乐。
「嘘小弟将来会成为什么样的大人?」
解开谜团之后依然心神不定的我提出最后一个问题之后,维持小孩外观永远不灭的泥人,冷漠说出「这种孩子能活到明年就是奇迹了」这句开场白。
「无论是小孩与大人,或者是生与死,在札槻小弟的心目中或许都和光与暗一样可以并立吧。」
前辈这么回答。
本次吹起的这股风说,即使像是轮盘般眼花撩乱改变色彩,也依然如同扔进命运的珠子,回归到应当回归的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