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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2 / 2)


「所以,我认为住宅也是如此。」



「是吗?」



艾蕾诺亚露出微笑,一副觉得受不了的模样叹了口气。



「你是月面人。如假包换的月面人。」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一点儿都不知道地球人有多么向往月面。」



艾蕾诺亚等待我的反应等了一会儿后,继续说:



「月面是真正的云端上的世界。那里是一个新世界。住在月面是一种梦想,在月面获得成功是更大的梦想。就算是事到如今已无法离开家乡的人们,也一样会感到向往。你或许会笑他们就像乡巴佬一样,但你知道吗?投资月面的行为算是一种社会地位的表徵。」



艾蕾诺亚眯著眼睛,感觉像在对著某个无知者训话。



「月面上会有那么多投资基金或其他什么的,都是因为有很多人说什么也想要和月面扯上关系。当然了,赚钱也是目的之一,但包含可以获利的期待,月面就是一个梦想国度。」



「梦想……国度……」



「没错。所以,想要看清楚月面的泡沫经济会在何时破裂,就跟在计算他人何时会放弃梦想一样。而对于人们有多么不容易放弃自己的梦想这点,你应该已经从自身的经验中得到深刻的体会吧?」



我无话可说。



「而且,价格确实从来没有下跌过。就连我都有过念头,心想是不是还是应该投资一些比较好。没办法,它的价格一直涨嘛。我之所以能够放弃念头,是因为深刻理解月面那地方就像一个诈骗的大染缸。反过来说,如果不是因为理解现实,肯定无法抗拒得了这股趋势。」



我想起在地心轨道基地的入境闸口看见了新纪元发展公司的临时摊位状况。人们看著电子布告栏上的价格不停摇头。对于那样的反应,我的认知是「地球人知道那价格明显是月面的疯狂现象」。



然而,如果艾蕾诺亚的说明是正确的,也可以解读成那是认为月面果然是高不可攀之处的反应。



认知偏误。



还有,在原地打转的理论。



「我认为你心里其实是理解状况的。不过,你无法彻底死心的心情完全写在脸上。」



艾蕾诺亚的话语让我心头一惊,胸口感到一阵刺痛。



然而,艾蕾诺亚的脸上明明挂著淡淡的笑意,表情也显得温和,却隐约散发出严肃的氛围。



她的目光缓缓地直射到我的内心深处来。



「为什么呢?」



为什么?



我惊讶不已。



因为我回答不出来。



「你应该想得到必须放弃的理由,不是吗?」



「……你说得一点也没错,只是……」



「那是一种束缚。」



艾蕾诺亚在脸上浮现微笑,直截了当地说道。



「因为我的立场了无责任,所以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啊!好像也不是喔。我算是站在介绍出资人给你的介绍人立场。话虽如此,但针对这点,马可似乎有确实帮忙把关。这么一来,我不禁坦率地感到好奇。究竟是什么东西带给你动力?每次只要一想到这几年来你的投资有多么踏实稳固,我都会忍不住偷笑。我会觉得你果然是个会持续追求自己的目的直到生命走向尽头那一刻的人。你的认真态度甚至让我会觉得有些忌妒。」



艾蕾诺亚的话语让我忍不住想要频频点头。



自从打倒阿法隆之后,我敢说绝对没有欺骗过自己。



我相信自己一直朝向自我目的,勤快地堆叠累积结果。



「你明明是这样的一个人,却像个脑袋打结的赌徒被莫大的风险给迷住,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呢?」



艾蕾诺亚滔滔不绝地说完后,闭上了嘴巴,但嘴角轻轻上扬著。艾蕾诺亚知道原因是什么。她因为知道原因,所以挂著笑容。



可是,为什么艾蕾诺亚会知道呢?只要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就可以明显看出原因吗?



既然如此,就表示我心中应该有答案才对。



答案到底是什么?难道如马可所说,我是想要让受到数学控制的市场大吃一惊吗?还是因为可以让住宅支援计画增添气势?或是可以抢先哞哞一族?



我心里清楚知道这几个答案都看似正确解答,但其实不然。这些事情都还在我处理得来的范围内,说穿了,就是当天即可消化完毕的想法。



那么,我究竟是朝向何处在向前迈进?我认为一直照著自我信念累积利益后,会在前方看见什么?



潜藏在我内心深处的不知何物。这不知何物在遇到「赌上ABS会崩坏的可能性」的荒唐剧本后,点燃了会让人失去自我的火焰。



没错,我内心深处一直藏著等待被点燃的不知何物。



那到底是什么?我应该会知道才对啊?我应该本来就知道是什么才对啊?



我在记忆里回溯。回溯到比四年前更久远的过去。过去我应该曾经把「那里」视为目的地过。在那个没有任何理由,就是觉得人类第一次在月面留下的脚印酷毙了的少年时期。



那时候的我不是拚命地想要朝向「那里」迈进吗?



前人未至──



踏上前人未至之地。



听到我的低喃声音后,艾蕾诺亚面带笑容微微歪著头,并放下手上的玻璃杯。艾蕾诺亚动作轻柔地拿出手帕,朝向这方递来。



「?」



我因为突来的举动而陷入困惑之中时,眼前的艾蕾诺亚抬起身子,把手帕贴上我的脸颊。



「真是奇怪,你说什么也忘不了羽贺那小姐,怎么却会只忘了那件事呢?当然了,其实你不是真的忘了那件事。」



艾蕾诺亚面带著笑容,动作巧妙地耸了耸肩膀。



「你曾经回头看过月面证券交易所的交易数据吗?」



我摇摇头回应艾蕾诺亚的发问。



我举高手自己擦拭擅自落下的泪水。



「那不是你。一路来的你太过成熟。」



我?我太过成熟?



「说你太过成熟可能带有一些语病。或许应该说你太过虎视眈眈,摩拳擦掌过了头。你不被任何事物所诱惑,直直盯著目的,一步一步稳健地做著准备……」



「这样的举动……变成了理所当然……?」



「视为目的的猎物终于出现,于是你勇猛地一鼓作气扑上前,用力一把抓住!」



艾蕾诺亚做出动物伸出利爪的手势,像猫咪一样反覆挥出拳头。



「不过,看见你已经习惯虎视眈眈的模样,周遭的人都感到吃惊。然后,说来说去你还是确实观察著周遭的状况,所以看见周遭人们的吃惊反应而觉得惊讶。你心想:『怪了?怎么大家都是这种反应呢?』」



艾蕾诺亚显得开心地笑著。



不知道隔了多少年,我感受到自己的脸颊在发烫。



不过,此刻的感受不是感到难为情,而是有种不可思议的舒服感,觉得自己真的活著。



「投资不是赌博。投资是无数人为了确认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而有的行为。其中塞满了无数人的想法。所以,一个人抱著什么样的想法在投资一目瞭然。投资失败时之所以会觉得丢脸,原因就是出在这里。我说错了吗?」



艾蕾诺亚问我她有没有说错,但其实那正是我对克莉丝说过的话。



「所以,面对和你这几年来的风格相差甚远的投资,大家才会觉得你会不会是失去了理智。我也知道你明明只是一直照著自己的目的和信念在行事,却会烦恼到整个人憔悴不已的原因。应该是因为周遭的人惊讶过度,所以你开始怀疑起自己的所为是不是真的那么失常。我是不是不正常?不,我没有不正常。那到底是什么不正常?周遭的人吗?还是我看错了目的?你就这样开始自问自答起来。」



我抱著像早上起床后去淋浴的心情,听著艾蕾诺亚说得缓慢,但用著清脆响亮的声音说出的话语。我没有插嘴,也没有做起思考。



艾蕾诺亚的话语轻盈地钻进我心里,让人没有一丝一毫的抗拒。



「所以,你放手去做就好啦!」



艾蕾诺亚一派轻松地说道,那态度无所谓到让我都觉得难以置信。



「你不是有钱吗?也有门路,不是吗?放手去做就好啦!」



「……不、不是啊,这样……太不负责任了。」



「呵呵。我刚刚说的纯粹是第三者的意见。」



艾蕾诺亚说出「纯粹是第三者」这几个字时,语调显得特别重。



不过,艾蕾诺亚说的话再正确不过了。



虽然艾蕾诺亚和我是过去一起并肩打仗过的战友,但这次是我为了自己而战的战役。



「前人未至之地。一兆八千亿慕鲁的投资回报?」



艾蕾诺亚看向窗外的地球。



「假设地球人有一百亿人好了,我想就是一百亿人当中也很难找到一个会怀抱这般梦想的人。」



你是白痴吗?



我彷佛听见耳里深处有人在骂我。



「那我先告辞了,如果离开家里太久,我怕会传出不好的谣言……过几天在我家见面再聊。」



说著,艾蕾诺亚留下优雅的笑容离开了。



我有种莫名的虚脱感以及成就感,就像刚刚完成一场行情剧烈起伏的交易。除此之外,对明天感到不安和期待的两种情绪交杂、近似兴奋的感觉也折磨著我。



我感到头晕目眩,有可能是因为刚才哭了一下。



不过,我看清了所有问题。我已经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感到痛苦且困惑。那种感觉就像发现在二次元底下交缠在一起的线条,换到三次元的空间后完全没有交缠在一起。



话说回来。



放手去做就好啦!艾蕾诺亚一派轻松地这么对我说。她展露微笑,天真无邪地在背后推了我一把。那是因为艾蕾诺亚是在欧洲的森林深处一边享用红茶,一边大聊恋爱话题的不知世故的千金小姐,才会那么说吗?



不对。



艾蕾诺亚曾经在如欲望浓缩之地的月面,尽管浑身是伤,仍战斗到最后一刻。



所以,艾蕾诺亚拥有她所拥有,而理沙未拥有的东西。



那就是强悍。



「过去我看过无数只差一步就算是诈骗的企业股票上市。」



离开咖啡厅之前,艾蕾诺亚这么说道。



「当中也有让我忍不住感到佩服的公司。」



什么意思?



对于我的发问,艾蕾诺亚在脸上浮现坏心眼的笑容,这么说:



「凡事就看你怎么说。」



最后艾蕾诺亚只抿嘴轻轻一笑,没有再多说什么。



然而,我就算不愿意,也清楚明白艾蕾诺亚的意思。



理沙和马可做出抗拒的反应,另一方的艾蕾诺亚则是天真地说放手去做就好。



没错。



如果要说我的想法,同时恐怕也是华莱士博士的想法是针对可弥补证券亏损之保障商品性质反过来出招的东西,即表示再反过来一次也得以成立。



背面的背面即是正面。



也就是说──



『以针对不动产行情的避险为主要目的的基金?』



马可在话筒另一端像是感到很意外的口吻说道。



多亏有了艾蕾诺亚的建言,我已经没有必须犹豫的理由。



我立刻拿出行动装置,拨打电话给马可。



「没错。未来的不动产价格或许会高涨,但想必也有一些家伙心惊胆跳地担心著搞不好这次真的会下跌。有时候来自地球的投资会没那么活络,或是不动产行情会陷入停滞状态,八成是因为有一群人获利了结。不过,这种人既然懂得回避跌价的风险,想必也会希望未来一样可以保有部位。我说的就是提供给这群人的服务。」



『不是……可是……』



「这没有违反我们公司的原则吧?就是合乎什么『粗腿驴子』的称号、谨慎到甚至可以用呆瓜来形容的作风。当然了,因为是重新设立一个基金,所以对主要客户不会带来任何影响。因为持有大规模的不动产部位,所以想要避险,但房子总不能拿来卖空吧?应该有很多人会有这样的想法才对。和保费比起来,就算是卖空不动产价格综合指数,被固定住的资本量也大得多,而且卖空在理论上的亏损会是无限大。相较之下,如果是买保险,就算是期满后就不具效用的保险,亏损金额最多也只是该保险的保费而已。」



『……唔……』



「而且,毕竟地球上的人好像相当向往月面,我听说投资月面还是一种社会地位的表徵。」



我现学现卖地说出艾蕾诺亚说过的话后,马可在话筒的另一端痛苦呻吟。



『那是……艾蕾诺亚小姐……』



「那是当地人的现实声音。」



马可再次陷入沉默。



把所有财产投入期满后就不具效用的保险,企图靠那笔保费赚大钱,对于这样的想法,只能用「疯狂」两字来形容。因为这样根本搞错了保险该有的性质。



不过,就「利用期满后就不具效用的保险,在紧要关头时获得保障」这点来说,算是合理的想法。



明明是做同样一件事,却只是因为说法不同,便产生截然不同的观感。



就好像从陷入疯狂情绪之中的悲观帝王,变成会为了未来谨慎思考的寡妇。



另外,在赌金方面,尽管每个人的赌金很少,但只要集中越多人的赌金,就会变成一笔钜额。



那金额之大,可说足以驾驭疯狂的赌注。



「你回想一下去莎蒂亚那里打听ABS时听到了什么?」



『咦?』



「投资银行或其他什么银行所开发的这类商品还有另一个特性。面子问题。」



『面子……?』



「可以跟客户说:『您会在月面持有不动产部位,就表示投资意识相当高,要不要考虑一下在投资的同时,利用月面首席智囊团所想出的保险,有智慧地做避险呢?』」



『唔……』



「那些客户感觉很容易就会接受,对吧?毕竟这部分……」



我用舌头舔一下嘴唇后,这么说:



「具有金钱买不到的价值。」



马可感到难以置信到极点的表情清清楚楚地浮现在我的眼前。



然而,我的反应和前一通电话时截然不同,现在不会觉得马可的沉默有什么可怕。



我在饭店的窗台上坐下来,一边眺望在下方的购物中心里来来往往的人们,一边等待马可回答。



『……初期的金额设定呢?』



马可接受了。



我没有停顿地立刻回答:



「设定在下限三十万慕鲁、固定两年期间就可以了吧。已经确定可以募集到四千万慕鲁。」



『咦?你已经开始推销了吗?』



「那是我自己的资金。」



四千万慕鲁几乎是我可以自由运用的所有金额。以一个负责经营像我们公司这般规模的基金的人来说,这算是少得丢脸的金额。相信就连伊果也拥有比我多出好几倍的自我资金。没错,月面就是一个「钱多到会作祟」的地方。



不过,如果是有正常知觉的人,就会觉得或许是人们在作祟。



『不会吧……这、这不是就跟你原本想做的事情一样吗……』



「就结果来说,是一样没错。不过,我只是想帮助客户避险而已。」



『唔……』



马可脑袋里的混乱情绪感觉就快从话筒里流泻出来。从另一角度来描述同一件事情是一种抓住人类在认知功能上的弱点的行为,所以理所当然会感到情绪混乱。据说在这样的状况下,就连统计、机率或理论方面的专家也难以做出理智的反应。



明明是在推销同一件商品,不同的业务员在业绩表现上却有著天壤之别,这当中的秘密恐怕就藏在有没有抓住人类在认知功能上的弱点里。



「对了,艾蕾诺亚说她要出一百万慕鲁。」



我用著一派轻松的语调说道。



让马可陷入混乱的思绪,可以抓到判断的线索。



『你果然和艾蕾诺亚小姐商量过……』



「这就跟保险代理业的性质差不多,你有必要烦恼那么多吗?」



『唔~~~~………………』



经过一段漫长的沉默后,马可终于开口说:



『我也会跟理莎小姐报告喔……』



「那当然。不过……」



『?』



「记得要用保险的说法做说明。」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啦!』



马可终于放弃抵抗,我也安心地叹了口气。



毕竟我担心马可还是会坚持反对,甚至已经想好要使出强硬手段的备案。



『那我这边会处理好在设定基金上的法务相关事宜。』



「向客户说明的部分我来负责。」



『真是的……』



马可叨念著时,我忽然想起忘记传达一件重要的事情。



「对了,因为要做这件事,我需要一些清单。」



『什么清单?』



「大规模持有不动产部位的投资人清单。」



『好……呃……这部分只要打电话给专门做调查的公司,应该就会有清单吧。还有呢?』



「还有……」



我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你说过的难搞客户黑名单,也去帮我买一下。」



『咦?』



「像辛辣派高登史密斯那种人都是极度爱操心型的人。他们那种人不是最适合当成客户锁定目标吗?」



『这个嘛……』



「毕竟这是期满后就不具效用的保险,所以一开始就知道如果什么事也没发生,最后金额会归零。这样也不需要为了行情的起伏搞得胃痛,不是吗?」



『确实是这样没错……可是,这……』



「怎样?」



我反问道,但马可迟迟没有回答。



马可似乎在话筒的另一端思考著。



他会不会觉得没事特地去接触难搞的客户太愚蠢了?



隔了好一会儿后,马可开口说出没有让人太意外的话语:



『那是华莱士博士原本打算做的事情吧?』



「……是吧。」



应该是的。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可能性了。



只要花八万慕鲁,就可以廉价买到当一千万慕鲁的证券不履行债务时可保障全额的保险。除了这个方法之外,不可能有其他方法可以靠著少数金额即获取钜额的利益。



然而,博士犯了错误,他太早加入市场。不仅如此,博士过度强硬地在过度钜额的部位下了赌注。我不知道博士是被利益冲昏了头,还是调查得越深入,就越专注于疯狂的不动产行情之中,而看不见其他事物。



在那之后,马可继续说话,而我也早已隐约猜到马可会说什么。



『这么一来,就表示……我们会阻碍到博士,对吗?』



「……应该会变成要互抢保险生意吧。」



我一派轻松地答道,马可稍稍屏住呼吸后,回答:



『选择投资博士不也是一个选项吗?』



慢一步加入别人正著手其中的投资,只把好处抢走。



虽然这种事情在投资界里很常见,但对象是一个陌生人或是一个熟识朋友,两者会有截然不同的意义。



『而且……博士已经累积很多部位,只要投资博士,可以节省买保险的手续费,也比较省事。而且……』



马可说话变得吞吐,显得相当难以启口。



「不仅如此,相信也可以帮助陷入窘境的博士,对吧。」



听到我的话语后,马可没有开口表示认同。



不过,博士面临窘境就等于玛莉亚也面临窘境。如果我是马可,想必很希望自己可以帮助玛莉亚。



「当然了,我也希望华莱士博士未来也可以继续投资。」



『既然这样──』



「不过,相对地。」



我斩钉截铁地说道。



口气冷漠得像一个盘据投资界的冷血守财奴。



「如果投资博士,利益就会减少。毕竟投资基金会从获利中抽走高达20%的手续费。」



我觉得自己是个卑鄙的守财奴。



即使如此,投资人还是必须有一道不得让步的防卫线。



能够以最大效率获取最大利益,才得以自称投资人。



「博士那边……我会告知他一声。毕竟有一部分是因为借了博士的数据才得到确信。」



对于我的回答,马可没有提出抗辩。



取而代之地,马可压抑不住情绪地脱口说:



『……在最糟的状况下,不会被告吗?』



「哈哈,在投资手法上,专利是不成立的。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博士才会变得那么疑神疑鬼吧。告知博士之外,再来可能在推销给客户时,需要一些法律方面的说法。」



马可轻轻叹息的声音传来。



他应该是死了心,做好思绪的切换。



『……要找莎蒂亚小姐,对吧?我要问她什么?』



「嗯。我记得这类金融商品在法律上应该有购买限制,就像投资基金时会受到限制一样。」



投资界动不动就会惹上麻烦,所以很多高风险的商品必须是人们认定具备专业知识或同等知识的人,才够资格销售。



像我、伊果或是华莱士所经营的基金也属于其中之一,在法律上,够资格投资我们这类基金的客户,仅限于可动用资金达到某程度金额以上的富裕人士。正因为如此,像我们公司的基金才会只接受二百万慕鲁以上的出资。



投资界之所以被认知是只给有钱人进出的封闭世界,问题就出在这方面的限制。不过,从有一餐没一餐的穷人手中收下三万慕鲁,和接受被有钱人视为剩余资产的三百万慕鲁出资,两者同样是代管资金,意义却大不同。关于这点,我在八年前已经从实际经验中得到学习。对于这项法律规定,我也认为合理。



「保障商品好像也只限机构投资人可以从事买卖。印象中购买规约上面有注明到这点,个人应该没办法购买才对。」



『我会确认看看。不过,既然是代理业,应该要有个推销说法说「让我们公司来代替您购买个人买不到的商品」比较好喔。』



「我就是这个意思。」



『确认好相关事宜后,我再向你回报。』



「拜托啦。」



我挂断电话,叹了口气。



虽然在马可的面前,我彻底表现出毅然决然的态度,但很肯定地,这么做将会与华莱士展开互抢利益的正面冲突战。或许应该说那将会一场所谓的守财奴争论战。



不过,我心中已经燃起一把烈火。我甚至觉得原本不知道哪里冒出火苗而恐慌不已的自己可爱极了。可见这是经过多么长的一段雌伏,才好不容易得以邂逅的机会。面对可能有机会踏上前人未至之地的期待心情,我心焦如焚。



为了诚实照著这股热情采取行动,就算必须把竞争对手变成明确的敌人也在所不惜。



我的一双欲望强烈的手紧握住行动装置,祷告似的让行动装置贴在额头上。



身为一个投资人,我没有做错任何事。



我这么告诉自己后,主动联络了华莱士。



『是你啊。』



华莱士用著沙哑的声音开口说出第一句话。



「博士的状况还好吗?」



面对华莱士,当然不需要寒暄话语。相信不论是谁听了我的口吻,都会觉得不带一丝情感。



『失血状况还是没有改善。所以才会有鲨鱼闻到血腥味道靠近过来。』



说罢,华莱士从喉咙深处发出咯咯笑声。



『我可是悲观帝王啊,随时都会思考有没有可能发生自己不愿见到的事态。』



「……我准备设立专门针对不动产行情暴跌时做避险的基金。」



『哟?』



华莱士发出夹杂著讶异和笑意的声音。



『凡事都可以有不同的说法。所以呢?在这个业界,跟在别人后头行事不是一件坏事。非但不是一件坏事,还可以去找到一个不论做什么事情都只会走下坡路的家伙,扮演起死神逆向操作。』



「意思就是说,博士没有在走下坡路,是吗?」



『只要你没有在走下坡路,我就没有。』



真是个说话迂回的老人。



我莫名地感到松了口气,并开口说:



「我在做调查时,拜见了博士的数据。」



『哼,那种行为就像为了确认幽浮存不存在,而去听信相信幽浮存在的人说的话。你确定要这么做?』



「我去拜访过新纪元发展公司。还有,也去过他们的临时摊位。」



爱闹别扭的坚强老人噤声不语。



「听说我是第一个为了打听贷款的事情特地去到他们公司的人。我有点意外,我还以为博士老早就去过了。」



『……谁教我吃了闭门羹。』



华莱士显得不悦地说道。



『我是个瘟神,做亏心事的家伙都不愿意跟我见面。不过,光是如此,就已经达成我的拜访目的。不管那些家伙怎么坚持说自己没跟我见过面,这样的事实本身就会是一个具体表徵。』



「不,我能够想像他们的心情。那里是一个梦想国度,他们想必不愿意让一个只会残酷指出现实、不懂情趣的人进到梦想国度去。」



听到我的话语后,华莱士深深吸入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来。



这声叹息是因为原本可以一人独享利益,却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而感到厌烦?还是看见终于有人愿意认同自己的想法而感到安心?



我想两者都有吧。



投资人就是一种明明身处不冒风险就赚不到钱的地方,却苦恼该如何降低风险的稀有动物。



这当中本来就有破绽。



『关键是什么?』



华莱士问道。



「有三点。第一点是我在宇宙港口看到新纪元发展公司的临时摊位所提供的NJNJA贷款。第二点是租赁行情异常低的报酬率。最后是地球人给我的意见。也就是地球人对月面抱有向往。」



意思就是,地球对月面的不动产投资和实际需求一点关联也没有。因为有一群对月面抱有向往的人愿意掏钱,才会导致价格高涨。



『呼……』



华莱士再次深深叹息。



『看样子你应该不可能会放弃吧?你没理由放弃。』



「是的。」



『不过,这么听来,你现在应该是在地球喽?』



「我在地心轨道基地。」



『嗯……我听说你们公司买了ABS,还以为你脑袋不管用了……你身边有很多人会提供建言。这点和我不同。』



的确,要不是理沙几乎硬是把我送往地球,我不会目睹宇宙港口的状况,也肯定永远不会发现真相。还有,我也不会有机会和艾蕾诺亚面对面交谈,更不会有机会听到不负责任到让人想要摇头叹气的辛辣建议。



「不过,博士有信徒跟随你啊。」



『嗯……但也没有想像中的那么多就是了。不过,没错,那正是靠著我的信念长年累积而得的代价。』



「……博士会怪我吗?」



我按捺不住地问道。



『怪你?你怎么会问这么好笑的问题?』



「我因为博士的数据才得到确信,并准备采取和博士一样的策略。不仅如此,多亏看过博士失败,所以想必会比博士更有智慧地展开策略。」



『哟?你会觉得受到良心苛责啊?如果是这样,你不是一个当卖空派的料。』



华莱士轻咳一声后,这么说:



『到了我这个年纪,可以帮某人奠定基础,感觉也不差吧。』



「博士为什么要做出赌上一切的举动?」



这点一直让我感到很在意。



我很意外华莱士博士会被利益冲昏头,赌上可能会失去一切的赌注。反而应该说,一路来华莱士都是把会做出那种举动的人当成肥羊,才建立出名声。



当然了,我这个赌上ABS有可能崩坏而失去冷静的人,没什么资格说华莱士就是了。



只是,我说什么也想知道答案。



『你还问我为什么……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



「说过什么?」



『我说过这次是我人生最大,也是最后的赌注。』



「……博士该不会是打算要退休吧?」



投资界不是一个到了年纪就必须退休的世界。而且,那是一个净是欲望深不见底的人们聚集之地。



非得到了已经精疲力尽,不带有一丝遗憾,才总算甘心将注意力从赚钱转移到花钱上面。然而,等到了那时候,就算想花钱,恐怕也只能够花在买棺材给自己而已。投资界里,到处都是这样的人。我想有部分是因为唯有罪孽深重的人,才有办法在那里存活下来吧。



我以为华莱士博士正是临死前还会交代死后该如何安排部位的那种人。



没想到他会打算退休。



然而,华莱士的一句话挥走了我的惊讶情绪。



『我得了癌症。』



「咦?」



『我都这把年纪了,得癌症没什么稀奇。』



活像个幽魂的削瘦脸庞。



那不是因为投资压力过大吗?



『人家会说赚再多钱也带不进棺材,那是真的。但也有人认为为了世人著想,还是要烧掉以免造成通货膨胀就是了。不过,真正能够带进棺材的,只有一样东西。』



「那是……什么?」



『我达成了目标的念头。你在「自传」里不也这么写过吗?』



我猜华莱士是明知我完全没有参与什么「自传」的编写,还刻意这么说。从他发出的咯咯笑声之中,也听得出来我的猜测正确。



不过,我感受不到华莱士的话语带有谎言的成分。因为我听得出来华莱士是为了掩饰难为情,才刻意说出调侃话语。



『那是值得赌上一切的投资。近乎天文数字的投资回报在等著我去拿。那可说正是符合悲观帝王的金额水准。』



「但是,这个负利差交易……」



『没错,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开花结果。不知道是我先死?还是基金先花光资金?或是市场先无法继续承受虚构?咯咯咯……你不觉得这是一场非常适合作为悲观帝王终结一生的赌注吗?』



华莱士的话语感受不到一丝逞强。



从事我们这一行的人,如果因为爱面子而打肿脸充胖子或受到其他什么事情摆布,一切都会化为成本反弹回来。因为就统计的观点来看,那样的作风就跟持续从事不利赌注没什么两样。就算不知道每一场赌注花费多少成本,长年累积下来后,还是会清楚反映在结果上面。



华莱士是在如此无情的世界里,一路杀出重围、身经百战的勇士。



他百分之百理解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自己身处什么样的状况在看著什么。



『我之所以会向你这种小毛头低头,也是为了达成目的。那次可说是有了相当难能可贵的经验。若能写下属于我的《打倒阿法隆英雄传》,那次经验应该会是赚人热泪的情节吧。』



「我是扮演坏人角色吗?」



『那当然。不过,也有可能是可以一起笑著迎接的结局。』



「博士的意思是如果这场赌注赌赢了的话?」



『啊?』



华莱士突然大叫一声,我不禁吓了一跳。



在那之后,华莱士以打从心底感到难以置信的声音说:



『你真的是什么都不懂。双方一起获利并不能建立更深的感情。互抢利益到最后就是走上关系恶化一条路。所以,不应该这样子,而是应该一起承受亏损,才能够建立更深的感情。』



不是利益,而是亏损?



『在近来的年轻人当中,你算是特别有骨气的一人。不过……经验还是不足。』



「……谢谢博士看得起。」



『不过……』



说著,华莱士忽然压低音调,低喃说:



『我也不是百分之百完美。』



听到华莱士吐露真言,我不由得反问:



「有哪里不完美?」



『唔……』



华莱士难得说话变得吞吐。华莱士有话想说,但似乎有什么力量阻碍著他。究竟是什么力量能够让华莱士博士这般人物变得吞吐?



不过,华莱士博士毕竟是华莱士博士,不是像我这样的小朋友。



『我没有告诉玛莉亚得了癌症的事情。我认为这是投资的应用,你觉得呢?』



「投资的应用?」



『其投资回报就是,不论是成功或失败,都会留下我面对这场史无前例的投资而倒下的佳话。我成为一个为了投资而赌上性命的人,相信玛莉亚也会觉得很骄傲吧。』



「……风险呢?」



我询问后,华莱士再次陷入沉默。



不过,沉默时间相当短暂。



『比起来病房看我,玛莉亚会一直待在律师事务所。』



我忍著不发出叹息声,但最后还是忍不住。



「博士真是个笨蛋。」



『你说什么!』



「我刚刚也被别人骂过。对方问我会不会是那种除了投资之外,对其他事情完全一窍不通的人。对方还是我很重视的存在。」



『唔……』



「博士心里应该也知道答案吧?如果博士不知道自己渴望得到什么,不可能身为投资人一路来到现在的地位,对吧?」



『唔……』



华莱士在话筒另一端低声呻吟,现在的他只是一个顽固的老头子,我开口说:



「理沙是经过千锤百炼的修女,如果有需要,可以拜托她当仲介人。要不要顺便也拜托她当桥梁向神明祷告?」



『唔……』



华莱士的最后一次沉默没有持续太多。



『拜托了。』



即使看不见对方,我还是先缓缓点点头,才开口说:



「好的。」



『真是的。』



「咦?」



『看来即使到了这把年纪,我还是长不大。』



面对太过严肃的事态,我甚至笑不出来。



「这是本世纪最好笑的笑话。」



『哈……你这个还活不到四分之一世纪的小毛头懂什么……』



听到符合悲观帝王作风的发言,我总算笑了出来。



「关于新基金一事,我可以认知为已经得到博士的同意吗?」



『我既不是你的家长,也不是你的什么人,随你高兴要怎么做。不过,负利差不是那么好应付就是了。』



「我理解。」



『既然你理解,那就没什么好多说的了。我们就一起感受失血的痛苦吧。不过……』



「咦?」



『你真的不考虑出资给我们公司吗?』



我一边慎重表示拒绝,一边发自内心期望自己以后也可以变成像华莱士这样的老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