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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日谈 ~Promenade~(2 / 2)




虽然业者兴高采烈地这么介绍着,但我的脚步却依然停止不动。



「这栋房子……」



羽贺那用一种恶作剧般的眼神,朝着表情茫然的我看来。



「我在网路上查到它刚好被迁建到别处而留了下来,再调查后发现它又被迁回这里。于是我下定决心,当它被出售时绝对要买下来。」



羽贺那这么说,跟着业者往前走,让他打开了门锁。



我看着羽贺那的动作,登时不知所措。虽然我想说这时只要笑就好了,但却也有着满心感慨,既想哭、又觉得眷恋、亦感到几分苦楚。



这都是因为在这栋房子里度过的那段时光,实在对我的人生有着太重大的意义,更可说是一切事情的开端。



「呃嗯~……这位客人,您要不要先进屋里看看?」



房地产业者对着羽贺那这么说后,羽贺那也走进了门里。她在进屋前从门边朝我望来。



她的表情就是个孩子,一副像在说着:「你看,我做到了唷」。



羽贺那她实在为我们找到了一栋再美妙不过的房子。



因为这个地方就是理沙在八年前所开设的那间教会。



「阿晴!」



快来。她用那像孩子般的表情对我说道。



虽然业者在听到我的名字时愣了一下,但我已经不感在意了。



在这个地方,我就单纯只是阿晴。除此之外我什么人都不是。



在久隔八年再次穿过这扇门时,我一副打从心底服了似的浅笑,说道。



「我回来了。」



睽违八年的这间教会虽然各个地方都有了些变化,但几乎保留着当初的样子。



它就像今日的我们一样,就伫立在这里。



房子内部从前是教会的区域,现在变成了作口展示区以及工作区域。



从各个地方都被整齐地打理过,以及盖上了防尘罩来看,可以知道房子的主人并非破产而趁夜潜逃的。至于展示珠宝的架子等之所以仍维持原样,是因为要清掉它们需要花上不少的费用和时间吧。在工作区域中也只缺了些精细作业的工具,仿佛随时会有个金工师傅走进来,挥动小小的槌子开始工作似的。



在我们走到居住区后,发现就只有这边的模样变了很多,呈现出杂沓的工房景象。



「这边这部分好像是用来制造工作上要用的合金,以及进行研磨和烧结等工作的地方呐。这个大得很夸张,几乎能把人都吸进里面去的吸尘器状机械……噢,是为了把镀金作业时产生的汞蒸气吸进去回收的装置。啊,当然这栋房子并没有验出重金属等物质的残留。毕竟月面的环境检查标准可是很严格的呀。」



业者一边叫出装置中的资料一边对我们解说。



「再来这边就是住家的部分罗。」



羽贺那也不仔细听业者说明,便快步朝着曾经是我们房间的方向走去。



因为她一度回头看我,所以我当然也就朝她追了上去。



「一楼的部分听说是前屋主收的学徒所居住的地方,二楼则是住着前屋主,也就是那位艺术家;三楼的部分好像是私家的庭院,这在月面都市里面算是颇为稀有的——」



我完全没听到在这之后,那名滔滔不绝地讲出这些介绍的业者又说了什么。



在我踏上两间房间相邻的走廊上时,看到羽贺那她伫立在原地。她好像没办法往前踏出脚步。



但那并不是因为她感到害怕,或是此刻觉得紧张。我站到了羽贺那身旁,看着她的侧脸,只见她长长的睫毛晃动着,闭上了眼睛。



接着她就像在氧气舱中做深呼吸似的,饱饱地吸了一大口气,让胸膛都鼓了起来。



「就像八年前一样。」



羽贺那轻声地这么说道。



「——也因为这样的关系,虽然说现在买这栋房子是非常划算,但改装可能会满花成本的呐。但话又说回来,因为现在装潢业者大概也都很有空的关系,我可以帮您们介绍不错的包商。至于价格呢,包含这部分的话——」



「买了。」



「还请跟我……呃?」



「买了。」



能看到羽贺那这种生性实在无欲无求,就算拿到钱也不知该怎么花的典型人物说出这种话,实在是相当难得一见的景象。



但也因为这样,让她的话语里带有强大且不由分说的魄力。



「呃……啊……是,好的。这个嘛……嗯……不过啊……加上其余各项费用的金额会是——」



「不管多少我都买。」



羽贺那在说出这句话时,带着连我都好像从未见过的得意表情。



「我为了这个,在理沙那边下了苦功。」



羽贺那是边看着我边讲出这句话的。



就理沙的说法,羽贺那她是在沙发上把弄着脚趾甲上的甘皮,然后一直盯着装置瞧。



我心想:原来是这么回事。



「我会觉得不住在阿晴家会比较好,就是因为这个理由。」



这是因为在羽贺那进行投资的时候,若被质疑是内线交易会很令她头痛啊。而我之所以对她搬到理沙的教会去住这件事全往坏的方向去想,则是因为心中有着愧疚的关系。



我带着几分自嘲叹了口气,用拇指的指腹抚摸羽贺那的右脸颊。



「要是赚得太凶的话,又会惹理沙生气罗。」



「没关系。除此之外我就只有赚够生活费而已。」



「……这部分至少也靠我赚的钱来出啦。」



羽贺那被我摸着脸颊,像是怕痒似的眯起了一边眼睛,用像只缠着人撒娇的猫一般的眼光看着我微笑着。



「不过——」



就当羽贺那的表情突然一沉,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却被房地产业者插了话进来。



「两位客人,那么包含各项费用总共是两百七十万慕鲁,还麻烦您们签个名。」



我转过头去,看到业者的眼神烨烨生辉,对我们递出了装置和触控板。在房地产价格暴跌的期间内,像这种数字就某个程度来看还算漂亮的销售额,可说正是他们的救命索吧。显示在那装置上头的,大概是从前理沙在此地开设教会的时候,恐怕完全没办法想像的一个数字。



羽贺那接过显示着那金额的装置,干脆地签了名。



「十分感谢您的惠顾!呃嗯,那您们要如何付款呢?我这边是能帮您们介绍有优惠利率的银行啦……」



「现款支付就好。」



听到羽贺那迅速的回答,让业者往我这边瞄了一眼。



而我也就只能耸耸肩了。



「哎呀,真是感谢您们。之后若有需要也请多多光顾本……」



「之后都没需要了。」



羽贺那断然这么说道。



「只要有这里就好。」



我在一时征住的业者面前不禁快笑出来了,但这笑容却有着另外一层意思。因为对羽贺那来说,她所重视的东西,数量大概真的一只手就数得完吧。



而既然我明白在那之中包含了自己,那会更不愿让这类事物的数目增加,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吧?



「诶……呃嗯,嗯,好的。」



于是房地产业者便在口中念念有词地这么说道。



「什么时候可以住进来?」



而羽贺那这么问道。



「啊,因为钥匙就在我这,所以说……嗯,现在就交给您们也行的。」



明明应该还有所有权的转移手续等诸项事务要办,但对方在这方面却显得很大而化之。这大概是因为在这场空前的房产泡沫当下,进行这样粗略的交易也算是理所当然吧。



「那我收下了。钱之后汇给你。」



当然啦,羽贺那的性格也算很大而化之就是了。



「那么之后的各项手续文件等,我会用电子邮件寄给您们,之后也请多多关照了。」



房地产业者这么说完,恭敬地低头致意后便离开了。



在门一关上后,屋内一下子便静了下来。



这份宁静和八年前有点相似,但果然还是有些不同。



然而我们也并没有期望能回到过去。



因为我们是为了开始新的生活,才走到了这个地方来的。



「是说啊,羽贺那。」



「?」



羽贺那打开了从前是她房间的那扇门,又打开了我房间的门,然后朝着站在走廊上的我转过头来。



「你有跟理沙提过这栋房子的事了吗?」



被我这么一问后,羽贺那再次露出了恶作剧般的笑容。



看来她好像准备让理沙大吃一惊。



「真是个好主意呀。」



在我对她这么说之后,羽贺那很开心地笑了。



「我也去二楼看看。」



羽贺那这么说完后,就走上了坡度很陡的楼梯。



而我伫立在自己当年的房门口,目送着她的背影远去。此刻我之所以感到些许目眩,是因为这房间内的摆设完全和八年前一模一样。听说这房间住的是珠宝匠收的学徒,可能也是因为这样才会跟我那时候相近吧。毕竟当年我同样是个打从心底相信着远大的目标,为了梦想而勇往直前的毛头小子,也有着理沙或巴顿这类能称之为师的对象。



我进到房间里面,坐到了那张被看起来清洗整理过的床单覆盖着的床上面去。感觉仿佛能听到理沙的说话声,又或是克莉丝送东西上门来的叫门声。



在我闭上眼睛,竖起耳朵仔细聆听后,更是真的有着这种感觉。



那是一段令人怀念,透着尘埃气息的记忆。



虽然我并不会打算回到那时候,但却也想要珍视这段回忆。



在我回想了各种往事后,理沙当初让我躺过的那大腿突然浮现脑海。现在想起这件事,我只觉得全因为我当初还是小孩才能享受那种待遇,而不禁苦笑。但我好像直到现在,也都能马上回想起那时的感觉。那份触感并不单只是柔软而已,更还有着适度的弹力和人的温暖。因为理沙的温柔中带了点坏心眼,让我隐约觉得当时她更还摸了摸我的头。而在我溯往记忆的更深处时,当时的体验仿佛历历在目,就浮现在我眼前。



没错,就是这种头枕着大腿的触感,还有手放在额头上的感觉。



然而我却大感不解地想着,理沙的手有这么小巧吗?



「哧!?」



在那之后我随即发现了有哪边不对劲。一张开眼睛后,我眼前却是羽贺那吓了一跳的表情。



「羽……羽贺那?」



「……没事吗?」



低头看着我的羽贺那脸上有着不安。



「我看你倒在这,吓了一跳。」



大概是因为我刚刚闭起眼睛的关系,所以在我感受到睡意前,意识就中断了吧。



「可是……总觉得你好像是很舒服地睡着……」



所以她才没有出声叫人过来,而是静静地守在我身边吧。



「嗯……我不要紧。只是睡眠不足而已。」



我在这么回答之后,稍微移动了一下头部,发现自己的头果然枕在某种既温暖又柔软的东西上面。



羽贺那让我枕着她的大腿。



「我知道你睡眠不足。脸色很糟。」



「呃,真的喔?」



「嗯。所以我很苦恼要不要带你来。但理沙说在决定新家的时候,阿晴绝对要在场才好。」



比起我的身体状况,更该以羽贺那的想法为优先,这点确实是没错的。我在心中暗自佩服理沙做的判断。要是让羽贺那独自来这个地方,而后才知道这件事的话,我一定会感到十分地后悔吧。



这里可是我和羽贺那相遇的地方啊。



我并不想让羽贺那一个人来这里,同时也不会想要独自到这里来。



「不过既然有时间,我想你就这样睡一下比较好。」



我感觉羽贺那在讲「就这样」这三个字的时候,稍微用了点力气强调。



也或许会这样想是我心中的罪恶感使然也说不定。



因为在梦境之中,把大腿借给我当枕头的人是理沙。



虽然这让我像是外遇的场面被抓包一样心生愧歉,但想想还是决定将这个秘密只留在自己心里。因为我喜欢的人毫无疑问是羽贺那没错,而心中留给理沙的则是另外一个位子。



「……虽然我是很高兴啦,但你脚不会麻吗?」



「……」



羽贺那低着头直直看着我,扁了扁嘴巴说道。



「有点。」



「那就——」



「不行。」



羽贺那用手制止了想要移动的我。



感觉就像她想牢牢地把我绑在这里似的。



「理沙说,因为阿晴好像一下子就会溜得不见踪影,所以不好好留住他是不行的。」



这感觉就很像是理沙会说的话,而且我也隐约觉得这话说的不算有错。



「不过……溜得不见踪影的可是你呀。」



我不经大脑就说出了这句话。我没有细想这句话会不会伤到羽贺那,更没想到她会那么做,其实也是因为我的关系。



我就只是想对羽贺那撒娇罢了。



这个幼稚的念头就是此刻我心中的一切。



「可是……这是因为……」



听到我这么说后,羽贺那露出了不悦的表情,「啪」的一声用手心拍了我的额头。



「是阿晴的错。」



事实就诚如她所说。



所以我也这么回答道。



「这我无可反驳。」



「那你就继续这样躺着。」



羽贺那的口气十分干脆。



「不过一般来说不是应该相反吗?」



「相反?」



「像这种事情,我觉得应该是要由男方主动要求才对哦?」



羽贺那稍微愣了一下,然后露出浅浅的笑容说。



「阿晴你什么也不懂。」



她笑得既开心又愉快,就跟她当初第一次在股票交易中顺利赚到钱时一样。



「理沙说的完全没错。」



「……你在说什么呀?」



「理沙教了我很多让阿晴没办法逃走的方法。」



「……」



羽贺那看到我露出了老大不高兴的表情后,笑得更开心了。



虽然理沙和我情同姐弟,但再怎么说女孩子们还是同一国的。



我摆出了投降的表情,而羽贺那好像也看了出来。



她在这个时候露出的笑容就理沙一模一样。



「是说理沙她跟你讲了些什么啊?」



「这是秘密。理沙教我的第一件事就是别让底牌曝光。」



「……这话说得可真对啊。理沙她该要当个投资家的。」



听我这么一说,羽贺那像是同意似的点点头,然后将她纤细的手指穿进了我的发间。头发被别人把玩让我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虽然在上理发店时这种事情很是平常,但现在我却觉得自己好像正在做着某种很不道德的事情。



「不过有件事可以告诉你。」



「嗯……?是……什么呢?」



我让羽贺那梳理着我的头发,几乎就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坠入梦乡。



今天久隔多时再次吃到了理沙亲手做的菜,也是让我想睡的原因之一吧。



「……我觉得你真的睡一下比较好。」



「要是不听完你想说的是什么,那我会在意到睡不着。」



虽然我的眼睛已经几乎阖上了,但还是硬要逞强一下。



「……理沙她说,只要把饵挂在阿晴面前就能够制住他了。」



「听她在乱讲啦。」



我不禁笑了出来,张开眼后看到羽贺那也微微笑着。



「她说阿晴就像鲔鱼一样,要是不朝着梦想游动的话就会死掉。」



鲔鱼是种听说若不持续游泳就会死掉的鱼。虽然我曾在月面的水族馆看过实物,但至今还是对这件事感到难以置信。不过说不信是不信,但我有印象当自己在凝望那长得像一发银色炮弹的鱼时,也觉得自己可以理解这话的涵义。



「……这样形容我,应该要算似是而非吧。」



「我觉得说得很准。」



羽贺那坏心地如此断言,让我实在百口莫辩。



「好,就当作是说得很准好了。那羽贺那,你又会想要挂什么饵在我眼前呢?」



我不确定羽贺那会不会愿意回答,而即便她愿意回答,我也有点怕听到答案。



但我实在没办法不追问下去。毕竟这女孩可是曾说过在这月面没有半件好事,更策划出了一个破天荒的计划来的人啊。



要是羽贺那的目光正看往未来,那我也想知道她所凝望着的东西是什么。



「这就是我先前提的事。」



羽贺那说完这句话后,面露出些许担忧。



「但可能要花一段时间讲……而且可能会干扰到阿晴的工作。」



「干扰到我工作?」



我睁开了半闭起的双眼,看到羽贺那的神情中有几分苦涩。



「这件事就是我从阿晴那里搬到理沙教会去的另一个理由。」



「……」



我揉了揉眼睛,稍微清醒了一点。



「是怎么一回事啊?」



「我刚刚说,搬去理沙教会的第一个理由,是不想让人怀疑我透过阿晴取得内线情报。」



羽贺那指的是她为了赚买房子的资金而去做投资的事情吧。虽然我心中先是想到,要是她有跟我提的话,从我放在修拜崔尔投资那边的部份出这点钱也还够……但随即想起我拥有的资产已经分毫不剩都为了月面政府而拱手奉上了。



现在的我并不是一名金光四射的投资家,而是得谨守分寸的受薪阶级。



「可是我会做下这个判断,有一个根本的理由。」



「我很难想得出理由耶。」



我这么说完后,羽贺那点头道。



「我也吓了一跳。但有件事不管我怎么想,都认为一定是内线交易。」



「咦!」



这句话让我吃了一惊而仰起上半身,但却被羽贺那用手压了下去。



她的这动作吓了我一跳,而羽贺那自己好像也略显惊讶。



她在压下我的身体后,像是触碰到灼烫的东西似的放开了双手。



我们两人顿时陷入了沉默,只交换着眼神做沟通,而在我先轻笑出声后,羽贺那红着脸别过了目光。



我放松了身体,再次将头枕在羽贺那的腿上。既然她觉得这样子好,那就保持这样吧。



但羽贺那方才所说的话却很沉重。



在金融市场的动荡尚未稳定,局面上飘散着一股不知道还会发生何事的空气时,位于爆炸中心的月面政府,但是处在一举一动都会影响到全世界投资家行动的关键立场上。



要是能早一步预测月面政府的任何决策,那便能够迅速赚得一大笔钱吧。



因为这里是月面,所以即便到处都充斥着有这种想法的人,我也不会觉得奇怪。



但我实在不想怀疑自己的部属里面有这种人存在。因为我认为他们所有人应该都已经勤奋工作到简直没时间起这种念头了。



「可是这件事……你是找到了什么证据之类的吗?」



「与其要说证据……不,或许那就是证据也说不定。」



「哪种证据?」



羽贺那在我这么说完后,轻轻做了个深呼吸后说道。



「有电话打到教会去,是理沙接的。」



「电话?」



「对。是游说人做投资的电话。不过理沙她说像这种内容的电话还满常有的。」



「哎,毕竟虽然所有投资家都从市场上消失了,但公司不养员工可不行呀。然后呢?」



「嗯。然后,虽然理沙平常都是不回应就挂掉,但因为其中有通电话很特别,所以让她留下了印象。打那通电话的人对之后的行情会涨会跌做了预测,说要是能认同的话就请投资他们。」



虽然这种推销方式显然很诡异,但羽贺那应该是即便亲眼看到鬼也不会相信的那类人才对。



「在我从理沙那边听说时,当然也是不相信,但理沙觉得很不可思议。因为打电话来的那个人,连续四次料中了未来的行情。」



「你再讲详细点。」



我将思路切换成了工作模式。



「打电话来的那家投资公司好像大方厥词说能预测两天后的行情是涨是跌。然后理沙在他们连续说中四次时联络了我,怕会不会是有坏人在哪干着不法勾当。」



理沙她之所以不先找我,是因为知道我的工作极端繁忙吧。



而且如果这件事发展到让我怀疑起自己人,那也会对我的工作产生阻碍。



理沙选择找羽贺那谈这件事,让我实在对她的手腕感到佩服。



「我也对此起了疑心。在听理沙说完后就重新开始进行之前中断的投资,但市场乱七八糟根本就预测不准。虽然短期预测有时确实能算准,但那仅限于市场稳定的状况下。」



毕竟现在市场上就像刮起了金融性的典型风暴,把一切的一切全部扫倒在地一样,所以状况确实就像羽贺那所说吧。



「可是在理沙联络我之后,那个电话还是继续打来,最后连续说中了七次。在第八通电话中,对方说要是他们这次也说中的话,就请务必投资他们。」



我默不作声地听着羽贺那的描述。



而羽贺那颇感困扰似的说。



「理沙最后问说,要是他们说的都是真的,那是不是可以投资呢?」



「……是因为她那边有很多为钱所困的人吗?」



虽然理沙是典型对钱没兴趣的人,但她却也明白可以用钱让他人得到救助。



在许多人都失业的这个时候,就算手上拥有的资金再多都不会让人发愁吧。



「可是理沙也怀疑对方的正当性。因为在圣经上好像有说占卜是邪恶的,所以理沙也在想是不是其中有诈。」



「但不对未来进行预测的那一类投资,也全部都是利用系统的不周全来攫取利益的啊。」



利用市场之间的价格差异进行的套利交易就是其中最为典型的一种手法。同一件商品在某时间点会被用不同的价格来买卖,是肇因于交易系统的不完备,因此也让这种作法有受人非议的空间。



但这么做当然不算坏事,另外也算是对市场有贡献吧。



不过这种做法却是无关乎预测,算只要挥汗耕耘就一定能赚钱的类别。



该怎么说呢,那毕竟不算是什么有着浪漫情怀的东西。



另外内线交易之类的行为也能算进这类别里。毕竟纯就理论层面上来说,所谓的市场是被期待能让一切资讯都在转瞬间公平进行流通的。而内线交易之所以存在,就是因为交易系统本身追不上理想的脚步。



「所以理沙是认为在我身边可能有着泄漏内线情报的人,是吗?」



「她是没这么说……是我想到当自己重新开始投资后,要是赚了钱会不会也被这样质疑。因为连我自己都马上就起疑心了。」



「那我懂了。」



羽贺那是个一板一眼的人。



虽然在这件事情中像巴顿那种人是真的很有嫌疑,但他看起来是正沉醉于现在的工作中,再说他的个性也不会拘泥在一点小钱上面。要是哪一天巴顿真的妥善利用内线情报做案,那也一定是他打算占领火星或木星的时候吧。



「然后你就对这谜题起了兴趣?」



「这不是谜题。」



羽贺那表情正经地说道。



「我单纯是无法接受,在阿晴想要守护的月面上,可能有人正在做着坏事。我想阿晴一定也是这样觉得。」



羽贺那的眼神决然而直率,让我甚至感到有点害臊。



虽然我努力工作确实是为了守护月面没错,但那毕竟只是个动机,而且月面是否真能得救也还是个问号。另外也有些人会因为我的决策而受苦,甚至也有些人觉得我蛮不讲理吧。



不过羽贺那看起来对此是毫不在乎的样子。



「所以我想跟从前一样,和阿晴一起把坏人找出来。」



我在听到羽贺那的这句话后,不禁别开了目光。



房间的天花板好像一如我熟悉的那副模样,但却又似是而非。



不管怎么说,我们所处的时空都已不是八年前的昔日,而且我们也没道理想要回到那时候了。



羽贺那会有这种想法,主要应该不是对这种勾当感到愤慨,而有比较大的原因是这样做可以再次和我怀抱同样的目标吧。



虽然这也算是件让我开心的事,但我也觉得到头来还是我丢着羽贺那不管,才会让她兴起这样的念头。



在充分的自省之后,我开口说道。



「羽贺那,这件事啊,其实根本算不上哪门子谜团。」



「咦?」



羽贺那眨了眨眼睛,连忙再对我强调说。



「可是他连续说中了七次。我的预测程度就算重复计算两万次也办不到。」



所以她的思考方式才会指向是有人靠着内线情报办到这种事。



或许一个人的头脑太好,也不完全算是件值庆幸的事情。



「那些人确实是诈骗集团不会错。要是理沙把钱汇到他们帐户里去的话,大概隔天再也联络不上他们了吧。」



羽贺那屏住了呼吸就要起身,而后好像这才发现我的头就枕在她的腿上。



「另外这靠的也不是内线喔。那些人连半点内情都不知道。」



「可是……」



「你想说他们确实预知了未来对吧?」



在我这么一问后,羽贺那像个孩子似的点点头。



她很多疑,但却又容易相信人的话。



会觉得再也没人能比敞开心房的她还要可爱的,或许也就只有我一个人了吧?



「这些人手上有的,顶多就是两样东西。」



「哪两样?」



「就只有一张最少写了一百二十八个电话号码的纸,以及电话。」



「……」



羽贺那皱起眉头,表情一副说她完全听不懂我在讲什么似的。而实际上要是能连续七次或八次说中行情会涨或跌,那也能够赚到一笔莫大的财富了。要是能办得到这种事的话,背后必然有着什么巨大的机关不会错。



一般来说,人就是会这么去想。



然而这世界却是更加单纯而坦白。



「他们就只要把一百二十八个电话号码对半分两组就行了呀。」



在我讲到这里时,羽贺那很明显倒抽了一口气。



「该不会……」



「就是你猜想的那样。」



世人所谓的奇迹,指的大多是单靠运气绝对不可能引发的事情在偶然之间,又或是因为人刻意使力催动而发生了,总之无非就是这两者之一。



这次的事件就属于后面那一类。



「因为行情也就只有涨或跌两种,所以那些人就一直把群体分成两组,打电话去讲说行情会升或是降。只要打给一百二十八个人,其中就必然会有一个人遇到连续说中七次的状况。他们之所以要隔两天才打电话,就是需要这些时间去打电话给所有盯上的肥羊吧。」



「……」



羽贺那愣得张开了嘴。就是因为这把戏太过单纯,所以她才没有想到啊。



「这算是很老派的诈欺手法吧。」



在我这么说完后,羽贺那的表情从愕然渐渐转为了沮丧。



再怎么说,她毕竟是期待能再和我一起做点什么吧。



但我却在一瞬间就看穿了事件的谜底。



这下子羽贺那就又得要一个人待在家里面了。



只是我并不打算再继续麻烦理沙。因为我也必须从让理沙看不下去,而扮演姊姊的角色打我屁股、要我振作的状况中毕业才行了。所以面对正感到消沉的羽贺那,我握住了她的手。



从羽贺那看着我的眼神中感觉得出她的寂寞。



而我则对她露出笑容。



「羽贺那,我还会再忙碌个一阵子。」



「……嗯。」



「但我一定会穿过这阵风暴。这不是因为我有什么过人才能,而是因为有群具备热忱和才能的人和我共同面对问题;另外最重要的是,月面的人们也都如此期望啊。」



「嗯。」



「我想那一天不会太远了。在那之前,我想虽然还是得让你稍微孤单一阵,不过……」



我本来是想在最为潇洒的场面下、在最为闪耀的气氛中,飒爽地抛出这句话来的。



但就如我在理沙面前仍然是个小鬼头一样,我也没办法在羽贺那面前一摇身就变成一个成熟的男性。



所以我便躺在羽贺那的腿上,对她这么说。



「我想要和羽贺那看着同样的未来,然后一起往那里去。就算未来有一百二十八种,我也打算一个个打电话过去,来选出其中最幸福的一个。至少到现在这一刻为止,我是估量了许多的可能、做下了许多的决定,可说几乎是偶然才走到这里来的。但我已经受够自己一个人了。」



「嗯……嗯?」



羽贺那低语似的回应我,双眼盯着我瞧。



一定是因为投资家是永远靠着预测未来赚钱的人种,才会让她的脸上挂着的笑容,含有一丝丝泫然欲泣的气息吧。



「羽贺那。」



「嗯。」



我紧紧握起羽贺那的手。



就如我八年前那样——不,现在我握得比八年前来得更加确实。



「我们结婚吧。」



羽贺那没有马上回应我。



那是因为她抹了抹眼角。



「嗯。」



要是我说自己在听到这答案后松了口气,应该又会被理沙骂吧。



但我也真的感到如释重负。因为一项投资不管多么确实,在看到结果之前我们终究是无法确定成败。



我效法投资家的立场,想确定我的投资利益,而从下方对着羽贺那的脸蛋伸出手,轻抚她的脸颊。



「之后也要麻烦你照顾了。」



「嗯。」



羽贺那答道,梨花带雨般的笑着,也反过来伸手摸了摸我的脸。



「我也想,和阿晴——永远在一起。」



当然好了。



我用猛一翻身的动作代替回答,用力抓住了羽贺那的肩头。被朝后推倒在床上的羽贺那虽然惊讶,但还是在我的臂弯中羞涩地笑了出来。



「阿晴……」



「嗯?」



羽贺那在我耳际,像个十几岁的少女似的说。



「你会对理沙保密吗?」



紧拥着她纤柔身躯的我也笑了。



这是在历经了巨大困难的月面,正要起步迈向崭新时代的某一天里面,所留下的一枚剪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