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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绿之线索(2 / 2)


明明处在狂热的气氛当中,她的身体却冰冷得不可思议。



色彩从世界消失。



唯独失去手臂、趴在地上的男人,与他流出的鲜血,依旧鲜艳夺目。



什么都听不见。



什么都说不出口。



男子绿色的眼眸捕捉到自己。



他的嘴巴微微张动,那是喊出自己的名字时会有的形状。



视线扭曲,身体开始倾斜。



当她回神时,才发现自己已跪倒在血泊中,朝男子的脸伸出手。



「不、不要死……」



总算说出口的,只有这句话。



近距离看到的绿色眼眸,比在梦中所见更加鲜艳。



奥斯卡吁了口气,将阿卡西亚收回剑鞘,然后回到猫的旁边,让她坐到自己肩上。



他回头望向位在广场中央的一男一女。失去手臂的男人,以及在茫然状态下仍拚命尝试止血的女人。不论是法尔萨斯还是伊特族的人,都只是默默地注视著这幕异样的景象。



奥斯卡觉得没意思似地哼了一声,向肩上的猫说道:



「缇娜夏,能把他的手臂接起来吗?」



「我拒绝。」



「我想也是。那你至少帮他止血吧。」



魔女听了不禁想咂舌。奥斯卡其实本就不打算帮他接回手臂,只是想说先提出魔女不肯接受的要求,再提出止血的话,魔女就会勉为其难地答应了吧。



缇娜夏依旧有所不满,但最后还是默默地组织起构成,灌注魔力帮男子止血。



「她要怎么办?要回收的话我可以帮忙喔。」



「让她自己决定吧。既然她在意到会做梦,让她自己去面对就好。」



听到国王乾脆的结论,猫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看著他。



──就在她瞪大那双暗色眼眸之际。



风骤然停止。



气氛随之一变。



奥斯卡察觉到异状,朝位在广场中央的两人大喊。



「快从那里逃走!」



「什么?」



对这声警告有所反应的只有哈维;爱薾洁不知不觉间只是双手放在血泊中,整个人动也不动。



哈维见状,向低著头看不见表情的她伸出左手。



「喂,你是怎么──」



他的手瞬间被看不见的东西弹开。



刚才停止的风以她为中心卷起漩涡,风势转眼间增强。广场上的人目睹这一幕,顿时陷入混乱。奥斯卡向全员大喊:



「快从这里下去!否则会被卷进去的!」



「说什么卷进去啊,我们才不听你的命……」



一名伊特族人话还没说完就遭强风袭击,身体失去平衡。男人发出惨叫声,从岩爪间坠落地面。周围的伊特族人看到此景,不由得愣在一旁。



「快、快逃啊!」



以某人的惨叫为开端,恐惧迅速蔓延。众人争相恐后地跑向狭窄道路下山离去,期间仍不断有人跌落山崖、发出悲鸣。奥斯卡支撑著快被风吹走的猫,说道:



「缇娜夏,你不要紧吧?那到底是什么?」



「我先……让他们、转移。」



随著一道嘶哑的声音响起,待在广场的法尔萨斯人瞬间被吞进转移门。一脸惊愕的葛兰弗特及卡雷尔等人都消失不见了,只有爱薾洁依旧处在旋风当中。



她身处血泊之中,动也不动。突然间,广场一隅的伊尼葛发出惨叫,痛苦地翻滚。



地面各处出现龟裂,转眼间就蔓延开来。红色岩盘迅速化为沙土、开始崩解,沙子随著狂风盘旋流动。



「不妙……缇娜夏,你没事吧?」



再这样下去,整座广场就要崩坍了。奥斯卡望向肩上的猫。



不知何时开始,黑猫的呼吸变得急促,娇小的身躯不断震颤,暗色的瞳孔游移不定。眼看魔女状况如此糟糕,奥斯卡端正的脸孔皱起眉头。只听缇娜夏气若游丝地说:



「奥斯卡……必须……阻止那个……」



仔细一看,靠近中央的龟裂处开始喷出纯白浓雾。奥斯卡架起阿卡西亚,砍向朝著自己迎面而来的浓雾。雾一接触到剑刃便消失无踪,却无法阻止接连喷涌而出的浓雾。开在中央的巨大裂缝逐渐扩大,一团特别浓稠的物体慢慢从中爬出。那东西看起来有著人的形体,正要从裂缝里站起来的样子。



「那是什么……」



白色的块状物以看起来像手的部分伸向天空,脚离开裂缝后,浮上半空中。



──要是让那东西逃走就糟了。



奥斯卡相信自己的直觉,然而他的身体逐渐遭强风与流沙推走。尽管脚被流动的沙子绊住,奥斯卡仍是奋力对白色人形举起阿卡西亚。



他一鼓作气掷出王剑。



阿卡西亚贯穿旋风后,剑刃笔直地刺进白色人形,它的身体随即四散凋落。



然而下一瞬间,广场出现了更大的裂缝。



奥斯卡无法稳住平衡,黑猫从他的肩上掉进巨大裂缝中。



「缇娜夏!」



伸出的手没能构到对方,奥斯卡毫不犹豫地追著她跳了下去。



于是国王及魔女就这样被吞进了圣地中。



他们在一片黑暗的岩石夹缝中不断掉落。



奥斯卡的脑中瞬间对结束的到来感到不安,但很快便看到裂缝的前方拓展开来。



映入眼帘的是隐约亮著白光的宽广空间,他们将会落在水面上。奥斯卡此时总算在空中抱住了黑猫。



紧接著,一人一猫坠入水中,激起盛大的水花。



奥斯卡立刻浮上水面,将抱著的猫推到自己肩上。他看著睁大黑色眼睛、僵住不动的猫,出声询问:



「缇娜夏,不要紧吧?」



「讨……」



「嗯?」



「讨厌讨厌讨厌讨厌!我讨厌水!不喜欢湿掉!」



「怎么了?你稍微冷静点。」



在他说话的期间,全身湿漉漉的猫依旧处于混乱状态,为了远离水面,试图爬上奥斯卡的头。奥斯卡见黑猫恐慌地向自己张牙舞爪,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



「知道了。你可以恢复成人型,冷静点。我会再游一下,别掉下去了。」



这里隐约发出亮光,犹如被岩石环绕的巨大空洞,比缇娜夏在他生日时带他去过的海中洞窟更宽敞,但是水并不深。与其说是湖泊,更像一座泉。落水时,奥斯卡确实有感受到撞到水底的冲击,多亏有结界保护,才能完全平安无事。这里或许是积蓄著地下水的泉水,但对于淋湿的猫来说就只是一场灾难。



听到他这番话后,缇娜夏终于稍微回神,变回原来的模样。但她似乎还没能彻底摆脱对水的恐惧,泪眼汪汪地紧抓著正在游泳的奥斯卡的头。



「湿、湿掉了……毛都湿掉了……」



「你不是会游泳吗?这是怎么了?还有我看不见前面了,快把手移开。」



「因为猫很讨厌弄湿嘛!这地方是怎样啊!」



「这点我也想知道。」



奥斯卡搂住魔女纤细的腰,在冷泉中往前游动。抵达岸边后,他先将魔女的身体抱起,自己再从水中上岸。缇娜夏一边发著牢骚,一边烘乾两人的衣服,接著猛然停住动作。



「奥斯卡……阿卡西亚呢?」



「我扔出去了。我看到它掉进不同的裂缝。」



「这、这样啊……」



魔女没有再说什么,毕竟在那种状况下,扔出阿卡西亚已经是最好的方法了。



她叹息著烘乾衣服后,奥斯卡再次问道:



「刚才那个到底是什么?还有,你刚才的样子不太对劲吧。爱薾洁和对方的魔法师也是。」



「是啊……不过我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为什么在那种状况下只有你没事。」



缇娜夏环视周围。这里的岩壁之所以隐约发著亮光,似乎是因为青苔或某种东西之故。她指向唯一的岩石裂缝,开口说:



「总而言之,我们一边移动一边说明吧。我想先回收阿卡西亚。」



「知道了,抱歉啊。」



奥斯卡温柔地抚摸娇小的头,令魔女舒服地眯起眼睛。两人穿过岩石的裂缝,走在延续的道路上。



「我刚才状况会那么糟糕,是因为来自外部的魔力干涉。感觉从地底窜出的某种力量,朝著我们体内的魔力而来。我和那位伊特族魔法师都受过控制训练,对我们而言就像是收在自己体内的东西被强行翻搅了一番,恶心到根本无法组织构成。至于像爱薾洁这类没控制过魔力的人,不清楚会有什么感觉……」



「我也没控制过魔力,但没问题啊。」



「毕竟你有点特殊啊……你身上带著阿卡西亚,对方或许在避开你。」



「对方是吗?你从一开始就说很讨厌那里了。」



可是,两人现在却掉到了那个场所的下方。奥斯卡低头看著身旁的魔女。



「不然你先回要塞待著也行,由我找回阿卡西亚就好。」



「请别说傻话了,我可是你的守护者。说真的,幸好我有一起来。只要一想到你在我不知道的地方被卷进麻烦事,就令人不寒而栗。」



魔女斩钉截铁地说完,揪住奥斯卡的衣袖。她会这么说或许是因为她忠于规矩的个性,但最重要的是她很重感情。奥斯卡露出微笑,继续往前进。



穿过岩石裂缝后,是一条细长弯曲的道路。奥斯卡抚摸著墙壁表面。



「这是人造的啊。包含这里在内都是圣地吗?」



「恐怕是的。应该说,上面其实只是盖子,我们在上面大闹,盖子才会因此裂开吧。」



「盖子啊……换句话说,装在容器里的就是那道白雾吧。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不知道,能拿来推论的线索还不够。只不过,我感觉那对魔法师来说并不是好东西。」



如今已经能看到道路的终点了,前方似乎是一片宽敞的场所。魔女本想走在前方一探究竟,却被奥斯卡拉住。



「有人的气息。」



奥斯卡说著,拔出短剑;缇娜夏则老实地跟在他后面。



两人小心翼翼地不发出脚步声,踏进前方的空间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座空荡荡的圆形石室。奥斯卡看到蹲在中央的男子,露出傻眼的表情。



「你也掉下来了吗?没事吧?」



蹲踞在地的人正是失去右手的哈维。男子以空洞的眼神抬头看向两人。



「你们两个……是怎么到这里的?」



「掉下来的。你要是受了致命伤,我可以让这家伙帮忙治疗。」



「别随便乱说啊。我原本是想他们态度不好的话,就直接赶尽杀绝呢。」



见魔女好像是真的在生气,奥斯卡不禁露出苦笑。



两人相处久了,奥斯卡自然瞭解她的个性。缇娜夏不关心那些针对自己的敌意,可是一旦事关契约者就毫不留情。尤其是对于那些明知败北、却依旧反抗的人,缇娜夏比他来得更加冷酷。



他们都对自己的实力颇有自信,奥斯卡会因为这份余裕而屡屡放过敌人,但缇娜夏为了摘除将来可能复仇的幼苗,会选择彻底摧毁对方。要驾驭这样带有怒气的魔女,实在很不容易。



「别管他了,你不用自己承担一切。比起那个,我现在有事情想问他──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隐约发出白光的石室内,墙壁上刻著壁画与文字。哈维以厌恶的眼神瞪视著那些古老壁画。



「这里是伊特族的圣地,只有头目与亲信们才知晓的场所。刻在上面的是我们部族的历史……我也只有在小时候来过一次。」



「历史啊……原来如此。」



奥斯卡看著描绘在整面墙壁上的壁画,走向看起来年代没那么久远的右端。那里记载著两百年前的往事,不过没有图画,只是刻著密密麻麻的小字。尽管到处都因磨损而无法阅读,但可以隐约看出「两把相同的剑」、「过去」、「魔法球」、「记忆的一族」等单字。当他想要看得更仔细而将脸凑近时,魔女出声叫住他。



「奥斯卡,请不要随便乱走。你看,这个比想像中更棘手喔。」



「嗯?怎么了?」



缇娜夏正在看的部分与他相反,记述著最古老的事情。那面墙壁几乎占满了图画,她指著其中绘有白色人形的画说道。那个物体既没有脸也没有衣服,脚边画著一颗小球,周围的人们都在一旁膜拜著。



「这个八成就是他们之前说的『以客人身分造访的神』,也是刚才袭击我们的『某种存在』。」



「噢,因为是白色的吗?可是只凭颜色就能确定吗?」



「上面写著更清楚的证据喔。『来自外地之神找出了混在人类中的魔者后将其杀死,众人感谢并敬畏神,为祂制作了卧床』。这里写的『魔者』是黑暗时代初期对魔法师所用的蔑称,因为当时的魔法师并不被视为人看待。这个神会对魔力起反应,进而揪出魔法师,因此受到伊特族重视。」



「原来如此,所以才会将一族的圣地作为给神的床吗?可是,会对魔力起反应的话,那东西真正的身分会是什么?看起来像雾,难道是魔族吗?」



「不是。如果是魔族,应该会有魔族自己的魔力。可是那个并不是──」



缇娜夏以指头滑过墙壁的一部分。奥斯卡从旁边观察后,发现从前后文的连贯性来判断,那里似乎写著那个神的名字。但是后面好像被削掉了,只读得出其中一部分文字。



「……利堤……迪……?感觉看不太出来啊。」



在奥斯卡沉思的期间,缇娜夏以严肃的表情回望哈维。



「来自外地的神究竟是从哪来的,你有听说过吗?」



哈维的脸色惨白,只是瞪视著魔女,没有开口回答。魔女重重地叹了口气。



「从你没受什么重伤就出现在这里来看,你并非像我们一样是摔下来的,而是自己从通道走下来的吧?而且是为了找爱薾洁而来的不是吗?既然如此,你再不快点说,可能会来不及喔。因为她也拥有魔力。」



「什……你是说……」



男子起身到一半,就因剧痛而跪倒在地。他犹豫半晌,终于开口回答。



「据、据说祂来自北方,是从北方漂流过来的。」



「果然……」



「缇娜夏,你有头绪了吗?」



「还不确定。不过,这块大陆上流传著一个同样的故事。拥有魔力之人在『那东西』面前将无法维持正常的精神与肉体,那是会使人魔力失控、进而伤害他人的存在……」



「难道说……」



奥斯卡也听过同样的故事。不如说在两个月前,他因为需要而去瞭解了相关纪录。



因为他认为要派军参与他国的宗教战争,起码得掌握最低限度的知识才行,所以他也知晓那个被称为『分割世界之刃』、『沉睡白泥』的存在。



那是座落于大陆北部的大国所尊崇的神祇。



「──塔伊利的唯一神,伊利堤尔迪亚是吗?」



「恐怕是……那应该是被称为神的『某种存在』吧。」



不断上演排斥、迫害魔法师历史的塔伊利,其历史根源就是名为伊利堤尔迪亚的存在。



就是因为那个存在,才会导致魔法师陷入疯狂、加害他人。在没有魔力的人类看来,魔法师们发狂的模样显然足以判断他们是邪恶的化身。



而那个伊利堤尔迪亚从北方漂流而来,抵达了此地。



缇娜夏松开环起的双手,询问哈维。



「所以说这前面通到什么地方?你对爱薾洁在哪有头绪吧。」



「……我进不去。这前面是圣地的中心,也就是广场的正下方。可是那里有道看不见的墙壁,无法进入。」



「这点我会设法处理。以位置来说,她和阿卡西亚应该就掉在附近。」



魔女环视石室,看向应该是哈维方才走来的通道,以及位于反方向的门。



「奥斯卡,你待在这里……」



「不要。」



「也对啦!虽然我早就猜到了!真想用强制转移把你送回去!」



魔女对著一如既往的契约者大叫,奥斯卡则是平静地回应。



「而且魔法师不是很难对付那东西吗?你会变得像刚才那样吧?」



「我这次会张开防壁的。我现在不是猫的型态了,就算对方造成魔力干涉,我只要用更强的力量推回去就好。所以真要说的话,我反而对手上没有阿卡西亚的你感到不放心。」



「嗯,这把剑正好,借我用用吧。」



奥斯卡捡起哈维那把厚刃剑说道。见他轻松拿起大剑,缇娜夏不禁有些无力,只能冷静地跟他一起走向深处的门。



然后,奥斯卡推开了连接著神话之门。



门的前方延伸出弯曲幅度不大的细长道路。通道夹在岩壁之间,宽度勉强能让两个人并肩而行。



魔女走在距离奥斯卡两步之后,以免妨碍他挥剑。与此同时,她开口进行漫长的咏唱,奥斯卡也以肉眼看见身边逐渐张开精密的防壁。



周遭的空气逐渐变化,奥斯卡没有停下脚步,边走边出声询问:



「假如对手真的是伊利堤尔迪亚,你认为有可能杀死它吗?」



「不清楚呢……从之前的状况来看,阿卡西亚的攻击好像对它有效,但那东西毕竟是一团浓雾。」



「雾状生物吗?看来只能将它燃烧殆尽了。」



「与其说是生物……以受到干涉的感觉来说,那八成只是一种现象。会对魔力起反应,进而产生排斥的现象。」



「排斥魔力?是像阿卡西亚那样吗?」



「不,两者并不相同。阿卡西亚是将魔力在我们生存的这个位阶内进行分解扩散,至于那个现象则是试图将魔力推回魔力原本存在的魔力阶。它之所以会被称为『分割世界之刃』,就是基于会断绝位阶间隔的这个特性吧。我们魔法师打从出生就寄宿著魔力阶的力量,那种现象造成的感觉就像是要夺走我们的内脏一样。」



「感觉非常恶心啊。」



「是很恶心没错。不过这是经过控制训练、能将魔力收纳在体内的人会有的感觉。」



「如果是爱薾洁的话呢?」



「……因为魔力和人无法分割,所以或许连灵魂都会遭到涂改。」



「那得快点了。」



奥斯卡加快脚步。不久后,两人走到通道尽头,踏入犹如将巨大岩山挖通后形成的空间。



这里没有发光的青苔,笼罩于黑暗与白雾之中。奥斯卡皱起眉头,看向前方。



「这前面是不是有著看不见的壳啊?」



「没错,那家伙会进不去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吧。这是前人为了在伊利堤尔迪亚出现活动的徵兆时,不让它逃到外面而组织的构成。若是以魔力组织结界,会被伊利堤尔迪亚推回来,所以这恐怕是术者以灵魂建构的术式。可是毕竟年代久远,应该没办法撑太久。」



缇娜夏从奥斯卡身旁往前踏出一步,触碰空无一物的虚空。



下一秒,轻微的破碎声响起──浓雾沙沙作响。



弥漫整座空间的白雾一口气涌向他们。不过这波攻势在命中奥斯卡的前一刻,就被缇娜夏的结界挡下。魔女眉头深锁,将手举起。



「……退下。」



试图吞噬他们而聚集过来的浓雾,反而被魔女的力量硬是推向后方。视线慢慢清晰,可是缇娜夏的额头开始大量浮出汗水。



她恐怕没办法撑太久──奥斯卡做出这样的判断,轻轻拍了守护者的肩膀。



「我去去就回。要是到了极限,可以直接放弃。」



「小心点。」



奥斯卡点头回应魔女这声低语,向前跑去,寻找爱薾洁与阿卡西亚。



然而,在浓雾被推开的地方不见任何东西。奥斯卡只好穿过守护者刚才张开的结界,自行冲进雾里。



下一刻,他顿时感到天旋地转。



这种感觉就像是整个世界上下颠倒,但是他的脚确实踩在地面,似乎是涌来的浓雾试图干涉他的魔力所造成的幻觉。浓雾企图连同平时施加在他身上的守护结界,将奥斯卡彻底压扁。



奥斯卡承受著这股好似要压扁自己全身的力量,但依旧没有停下脚步。



「爱薾洁!你听得见吗!」



从之前的样子看来,她的灵魂恐怕已经一同被推到位阶之外了。即使如此,奥斯卡依然为了找她而大声呼喊,然而在下一瞬间,他反射性地举起大剑。



从头上挥下的某种东西撞上剑刃,发出尖锐的声响。奥斯卡半是以身体的习惯动作挥剑,剑刃却挥空了。



缇娜夏的结界进一步压缩浓雾的范围。



看到紧接著出现的对手……奥斯卡端正的五官瞬间扭曲。



「你……」



站在眼前的人正是爱薾洁。她空洞的眼神在空中游移,手上握著类似白剑的物体。看似神智不清的她,简直就如同提线木偶一般。



她高高举起细痩的手臂──对奥斯卡掷出白剑。



「唔!」



奥斯卡轻易地将之弹开后,那东西随即失去形状、化为白雾。



「身体被侵占了吗?糟糕了啊。」



虽然与浓雾相比,有实体的对象更好对付,但对方是不能直接斩断的人。当他犹豫之际,爱薾洁再次朝他扑来。他能弹开袭来的雾剑,却无法砍伤爱薾洁,使得他难以采取攻势。两人陷入胶著状态,爱薾洁发现攻击对眼前的男人不管用后,奋力一跳退到后方。



接著,她摊开双手、挺起胸口。



正当奥斯卡疑惑著她要做什么时,只见女子张开嘴巴,开始吸进周围的浓雾。浓雾犹如浊流般,涌进那具苗条的身躯。



「喂喂……居然来这招啊。」



转眼间,浓雾就被不断吸进爱薾洁的体内,令人不禁心想:如此纤瘦的躯体究竟是怎么容纳这么大量的白雾?只见飘散于四周的浓雾加速减少,取而代之的是女人的全身开始隐约发光。



奥斯卡只犹豫了一瞬间,立刻蹬向地面、拉近双方距离,朝女子头上挥剑横砍,试图阻止浓雾继续流入女子体内。



然而那把剑──竟被爱薾洁白嫩的手挡下了。



「什么?」



连骨头都能砍碎的厚刃之剑被女性纤细的手抓住后,竟完全动弹不得。奥斯卡内心感到惊愕的同时,身体做出反射动作。他放开大剑,往后一跳。



紧接著,他前一刻站著的地方,遭到爱薾洁挥下的剑柄直击,使用多年的大剑好似糖果般弯曲。见她握住的剑刃碎裂,奥斯卡不禁想笑。



「如果这就是神,那艾迪亚神还真是温顺啊。」



「喂,你毕竟是个国王,注意一下发言啊。」



听到魔女疲惫的声音,奥斯卡回头望去。由于浓雾都已汇聚到爱薾洁体内,缇娜夏停止了继续扩大结界。她一边擦拭额头上的汗水,一边向奥斯卡走来。



「真是非常费体力呢……与之对峙的魔法师肯定都很绝望吧。」



「不要紧吧?你的脸色很苍白耶。」



「感觉就像是严重晕船一样。该说身体里面被到处翻搅吗……总之没办法好好走路。」



「我倒是没这么严重。」



他置身浓雾中时,尽管会出现上下不分的感觉,但并不像缇娜夏那么严重。魔女无力地摇了摇头。



「因为我的魔力有一半是后天吸收的,所以更容易受到影响吧……而且你的魔力处于被封印的状态。」



「封印?这事我第一次听说啊。」



奥斯卡这样说完,魔女如同猫般倏地睁大双眼,但立刻又若无其事地露出微笑。



「这样啊,那应该是我的错觉呢。比起那个,关于接下来的事情──」



「这件事我很在意,之后会再问你的。所以在那个状态下,有办法不杀死爱薾洁,只对付伊利堤尔迪亚吗?」



「很困难呢……由于魔法很难对它奏效,没办法将它拉出来。可是要不伤害身体、只消灭里面的存在,是不可能的。画在壁画上的人形,或许就是像这样被占据身体的人类。」



缇娜夏望向爱薾洁。



「只是对我们而言……汇聚在人的身体里更好应付。」



映入眼帘的已经不是一团白雾,在一切都消失的黑暗中只剩下一名白色的女人。



女子睁开的双眼已经被白色的皮膜完全覆盖,微微张开的嘴唇牵著细丝白雾。那是维持著人形,却不是人类的某种存在。魔女皱起形状优美的眉毛。



「总之先找到阿卡西亚吧,那把剑好像连伊利堤尔迪亚也有办法消灭。」



奥斯卡闻言,望向黑暗的另一头。在浓雾散去的黑暗中,有个反射出些许光芒的物体。因为那东西从刚才就闪烁著光芒,令他很在意。



「可是用阿卡西亚砍爱薾洁的话,她肯定会死吧。」



「确实如此。但是若让那个东西跑去外面,势必会酿成大祸。作为最后的手段──」



缇娜夏说到这里,便打住话语;同时察觉到气息的奥斯卡也回头望去。



从连接石室的那条路中走来的男子,对两人如此说道:



「不会让你们杀了她的。」



哈维望向自己已然失去的右手,再次开口:



「我不会让你们……杀了那个女人。」



男人奄奄一息,看起来随时都会倒下去。对两人而言,这句宣言甚至称不上虚张声势。



奥斯卡正要开口,魔女却抬起手制止了他。她重新转向哈维,说道:



「我瞭解你的心情,但现实问题是她已经遭到伊利堤尔迪亚占据身体,若是让她跑到外面,势必会酿成重大惨剧。只要靠近她,就会害得拥有魔力之人自我毁灭或是发疯。一旦魔法师失控,周围的人自然无法安然无恙。正因为曾发生过如此严重的状况,才导致塔伊利千年以来一直排斥魔法师。」



黑暗的深渊与暗色眼眸重叠。那是长生久视、亲眼见证血淋淋历史之人的眼神。



只要看一眼,就能令人退避三舍,那无疑是魔女的眼神。看到她露出平常不会表现在外、深不可测的一面,奥斯卡不禁眯起眼睛。缇娜夏以犹如寒冰的声音,询问全身僵住的哈维。



「那是散播无辜死亡的现象。你明知这点,还是想让历史重演吗?如果你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我就从你开始杀起好了?」



只是询问,却好似会吹熄生命之火的声音回响于四周。



如果是一般人类,恐怕光是回望魔女的眼睛,就会忍不住蹲下来、请求得到她的宽恕吧。然而,她的这番话无庸置疑是事实。



哈维以乾燥的喉咙发出声音,凝视已然不在的右手一眼后……笔直地回望魔女的双眸。



「不管那个女人杀了谁、杀了多少人都无所谓。」



「真是过于盲目的信任呢。连自己的命也不要,倒是挺有胆识的。」



「就算如此……我也不会让你们杀了她。她是我要的女人。」



顽固的思念倾吐而出。



缇娜夏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看著男子。



静默的眼神散发的沉重压力,令哈维有些退缩,但他还是屏住呼吸、勉强挤出声音。



「…………求求你们,救救她。」



听到男子的恳求,缇娜夏无奈地皱起眉头,用指头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



「真拿你没办法呢,那就麻烦你也来帮忙吧。」



魔女望向爱薾洁。只见遭到完全附身的女子似乎还在观望,依旧杵在原地不动。缇娜夏向奥斯卡和哈维下了简单的指示。哈维虽然感到不安,但还是遵照吩咐离开了。奥斯卡则出声询问守护者。



「所以有办法解决吗?」



「嗯……想要确实成功,最好要有媒介呢。不过我之前维持猫的型态,什么装备都没带。」



「什么媒介?」



「一般都是使用水晶。你还记得刚才的壁画吗?白色人形的脚边就画著一颗水晶球。」



正是因为看到那幅壁画,缇娜夏才想到这个办法。但她手边没有关键的媒介,只能由她本身设法顶替了。



然而,奥斯卡轻描淡写地回道:



「那个的话,我有啊。给你。」



他从怀里取出放在小袋子里的水晶球,缇娜夏不禁睁大双眼。



「你怎么会带著这种东西?明明就不是魔法师。」



「因为你很中意这个玩具,我就顺手从桌上拿走了。」



「我是人!只是外表变成猫而已!」



魔女不满地鼓起脸颊,但仍是从契约者手中接过水晶球。球体的大小大约是能放满掌心的程度。



「唔……有点大呢……没办法放进嘴里……」



「你在说什么啊?那是猫的玩具耶。」



「就说不是玩具了啦!」



她大声反驳后,紧紧握住那颗球。转眼间,球就缩成一颗小珍珠的大小。



「那是什么?你怎么办到的?」



「本来就有这种魔法喔。那么,接下来就是关键了。」



缇娜夏将缩小的水晶球含进嘴里,看向瞪大双眼的奥斯卡,出声问道:



「假如我与世界为敌,你会杀死我吗?」



与曾经的那句话相似的问题。



无从得知这句疑问和魔女对哈维讲的话相同,抑或不同。



听到试图触摸自己所不知晓存在的女子这么询问,奥斯卡毫无迷惘地回答:



「假如那成了绝不可能推翻的事实。」



──无论陷于何种状况、任何绝境,只要还有一丝可能性,他就会握住女子的手。



让她朝向前方、迈出步伐。就算沾满鲜血及泥泞、承受所有憎恶,也要往前迈进。



但是,万一她的一切都已尘埃落定,已经走到尽头的话──



了结她的人肯定也是自己。在他选择继承王位时,就做好了这样的觉悟。



尽管可以说是无情,却是比任何人都深爱她的一句话。



得到他的回答,缇娜夏微微倒抽一口气。



然后下一瞬间……她露出了由衷感到开心的微笑。



魔女好似无法忍住心中的念想,以心醉的眼神注视著国王。



「正因为你是这样的人,我才能继续战斗。」



缇娜夏缓缓浮上空中,白皙的手捧住他的双颊。



夜色的眼眸目不转睛地凝视著男子。接著,她垂下睫毛、闭上双眼,吻在他的额上。



魔女移开嘴唇,在他的耳边低语。



「我们走吧。」



她拍了一下奥斯卡的胸口。与此同时,奥斯卡看到魔女的喉咙咽下了水晶球。



在思考魔女这么做的含意前,奥斯卡已经往前冲去。



浓雾消去,他并非跑向爱薾洁,而是阿卡西亚。她只对魔力产生反应,丝毫不看哈维一眼。那双空洞的眼神捕捉到奥斯卡奔跑的身影──女子的周围瞬间浮现十支以上的雾箭,全部朝著奥斯卡倾注而下。



「果然只是现象,攻击很单调啊。」



奥斯卡看著笔直朝自己射来的箭,同时奋力一跳。雾箭接连失去目标,直直撞上地面。爱薾洁的表情不变,眼神追逐著他,试图生成新的箭矢。



──然而就在此时,魔女的声音响起。



「伊利堤尔迪亚,让你觉醒的人是我吧?」



声音回荡于黑暗中,爱薾洁的双眸望向缇娜夏。



置身于漆黑之中的黑衣魔女,犹如浮在夜空中的月亮。



「你被迫在这座圣地沉睡。为了封印你,想必牺牲了许多人。」



奥斯卡一边听著魔女宏亮的声音,一边在黑暗中向前奔驰。



随著逐渐接近那个微微反射光线的物体,奥斯卡看出那果然是阿卡西亚。他拿起插在地面的爱剑,准备掉头跑回去。就在这时,他注意到有东西散落在稍远之处。



「那是……人骨?」



散落于昏暗的地面、变成淡褐色的物体,正是古人的骨头。堆积著尘埃的那堆骨头中,可见好似刚碎裂、闪闪发光的水晶碎片。



魔女的声音再次响起。



「沉眠于古老封印中的你,对我的魔力有所反应而觉醒,所以将手伸到地面上……但我拒绝了你。因此作为代替,你占据了那个女人的身体。」



缇娜夏伸出白皙的手,露出美丽的微笑。她的目光中,寄宿著无法抹消的怒火。



「所以放马过来吧。杀人无数、令人们陷入疯狂,在历史留下伤痕的神啊,就由这座大陆的魔法师──苍月魔女来对付你吧。」



缇娜夏的手燃烧起蓝色的火焰。



那是蕴藏著庞大魔力的篝火,一旦触碰,就会被烧得灰飞烟灭。



看到在这个位阶过于异质的火焰,伊利堤尔迪亚瞬间全身僵住。



然而下一瞬间,女子发出激烈的咆哮。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女性僵硬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叠加了好几层。



爱薾洁蹬向地面,朝著缇娜夏飞扑过去。



然而,哈维从后方压制住她的身体。男子只以左手拦住爱薾洁,因那股超越人类的力量而面容扭曲。



「你给我待在这……不准走!」



但是女子就像坏掉的人偶般不断挣扎。哈维咬紧牙根,站稳脚步。



她拚命扭动,以超越人类的臂力殴打男人。骨头断裂的沉重声音响起,哈维一脸痛苦地弯下腰。即使如此,他依旧不肯放开女人。爱薾洁发出了犹如野兽的沉吟。



两人就这样纠缠了好一段时间──最后,爱薾洁的身体猛然弹起。



「啊……啊啊……」



白雾好似被魔女高举的火焰吸引,从女子动弹不得的身体开始汩汩流出。



拥有意志的白雾蜂拥而至。面对朝自己扑来的白雾,缇娜夏扬起无畏的笑容。



「来吧。」



魔女闭上眼睛,微微地吐了口气。



瞬间……某种东西忽然消失了。



以结界与魔女相连的奥斯卡大喊出声。



「缇娜夏!」



她消除的东西,是无时无刻构筑在自己魔力上的坚固障壁。魔法师最先被教导的知识,就是要以个体面对世界,藉此确立自我。身为魔女的她为了控制自己的魔力,维持的个体非常人所能比拟。



而她──将之完全解开了。



毫无防备、过于强大的魔力聚合体就在眼前。



看到那个存在,神化为白雾一拥而上。



缇娜夏眼见浊流逼近,先是消除了蓝色火焰──然后,什么都不做。



浓雾永无止境地流入红唇之间,白雾缠上魔女纤瘦的四肢及腰间。现象不断涌入,试图将魔力从她整个人身上排除。



这幕景象既奇特又美丽,却令人生厌。



哈维一脸茫然地目睹让人作呕的光景,怀中的爱薾洁随之滑落。



「那家伙……!」



奥斯卡朝著魔女奔跑的同时,理解了散落在地的白骨代表著什么。



画在壁画上的水晶球,以及散落一地的尸骸。



恐怕在遥远的过去,有人也以同样的方法封住了伊利堤尔迪亚。



那个方法就是将自身作为神的容器──然而,人的性命十分脆弱,所以成为容器的人类为了确保自己死后也能限制住无意志的神,才会吞下水晶球,将之作为收纳神的媒介。藉由双重容器,将伊利堤尔迪亚留在这座圣地。如今,原本作为神之卧床的水晶球,就在刚刚受到魔女的力量牵引而碎裂。



魔女察觉双重容器的真相……决定自己也采取相同的手段。



「缇娜夏!快住手!」



万一她成为只会杀人的现象──



要了结她的人就是自己。不会让其他人承担这个责任。



她希望自己完成的使命肯定就是这个……然而,他至今总是不断地选择道路,不抵达唯一能选的结局。



美丽的魔女是大陆上最强大、令人畏忌之力的象徵。



同时也是失去宝座、古老亡国的女王。



哪怕只是一次松开那只手,她肯定就再也不会回来了。自己将轻易地失去她,如同原本就不会相遇般,眼睁睁看著她遭时代的偏移冲走。



所以直到现在,他依旧丝毫没有放弃的念头。



「缇娜夏!」



奥斯卡抓住她的肩膀。



此时浓雾已经一点都不剩。微微张开的双唇间,流泄出些许白色气息。



魔女以空洞、暗色的眼眸仰望著他,气若游丝地轻声低语。



「还没、喔……」



「『还没』是指什么意思?」



奥斯卡说话的同时,因为她还有意识而感到安心。自己并没有失去她,应该有办法挽回才对。奥斯卡瞥了魔女瘦弱的腹部一眼。



「我帮你把刚才的水晶吐出来。虽然会很痛,你就忍耐一下吧。」



只要让水晶球从她体内离开,应该还有其他方法可行。就算回到原点也无所谓,只要两人在一起,即便对手是神也能与之一战。他这样确信著。



然而,缇娜夏目光空洞地回道:



「这样不就会让它逃掉吗……」



缇娜夏脸色苍白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



白皙的手指缓缓移到她的身体中央,按住胸口下方。



指头从那里慢慢往下,黑色的魔法服犹如被刀子划过般切开,从切口底下能窥见如初雪般柔嫩的肌肤。



最后,指头停在了瘦弱的腹部上。



「就是这里。你办得到,对吧?」



「你……」



理解一切的奥斯卡顿时说不出话。



伊利堤尔迪亚已经被收进魔女吞下的水晶球中,而不让它逃走的答案唯有一个。



「你……难道打算要我切开你的肚子吗?」



──用阿卡西亚从外侧将水晶球连同她一起击碎。



这就是缇娜夏所提示的手段,以她为诱饵弒神的办法。



看到男子那张秀丽的脸庞染上苦涩,魔女笑道:



「才没有要让你切开呢。如果是你,应该只需让我受最小的伤就能办到吧?我会立刻治好伤口,不要紧的。更何况,我已经习惯肚子开洞的感觉了。」



「……要乱来也该有个限度啊。」



即使她对自己的身体留下残忍的伤口早已习以为常,奥斯卡依然不想让她在自己眼前承担这种痛苦。



可是,魔女理所当然地要求他「以剑取胜」。



奥斯卡的表情依旧苦涩,缇娜夏歪著头说:



「难道说,你是没有自信吗?」



「别激我啊,笨蛋。我只是对你撒娇的样子感到傻眼罢了,你是猫吗?」



「我才不是猫。」



蕴含于她双眸之中的是理所当然的信赖。



不,甚至不只是信赖。她就像是在说「如果是你,就能办到」一样,无关乎信任,只是陈述单纯的事实。



毫不怀疑地将身体、性命交给自己的女人。



真是既麻烦又让人备感压力──尽管如此,奥斯卡认为这样的她依旧惹人怜爱。



「知道了,我来吧。所以,你要尽可能消除疼痛啊。」



奥斯卡以布擦拭阿卡西亚的剑刃。



为了战斗而存在的王剑,剑刃绝不狭窄。那地方本就容易出血,他不想伤到其他脏器。奥斯卡取下左手的手套,为了确实瞄准位置,轻轻触碰魔女裸露在外的白皙肌肤。当他以手指滑过柔嫩的腹部时,魔女的身体猛然一颤。



「感、感觉要起鸡皮疙瘩了……请不要一直摸……」



「别动,忍耐一下。要是不安分点,待会儿我会摸更久喔。」



被警告后,缇娜夏顿时紧闭双眼。



即使她能以魔法消除痛觉、止血和治愈伤口,但是在阿卡西亚接触的期间绝对不可能办到,所以下手时要尽可能地迅速正确,而且不能再继续消磨时间了。



奥斯卡低头看著呼吸慢慢变浅的魔女。为了将伊利堤尔迪亚封在体内的水晶中,她想必承受了相当巨大的负荷。



他调整好意识,以左手搂住魔女的腰。



「你是我的唯一。」



与她相同,只是陈述出单纯的事实。接著,奥斯卡提醒道:



「集中精神。我们会游刃有余地拿下胜利的。」



「嗯,那当然。」



缇娜夏抬头看著他,犹如挑战者般露出微笑。



「奥斯卡,其实我一直、一直很想痛殴这个『神』呢。」



那是好似少女般纯粹的战意。



魔女抬起下巴,闭上眼睛。



「所以,拜托你了。」



奥斯卡点头答应魔女的请求。然后,他在拿著阿卡西亚的手上使力──



击碎了从前被称为神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