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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



也就是四月三十日。



与其这么说,感觉或许比较象是四月一一十九日的深夜(何况我只要没被妹妹叫醒,就不会觉得新的一天来临)——在我的爸妈,以及因为放假而玩得很晚的火怜与月火总算入睡的时候,我悄悄溜出家门。跨上越野脚踏车,尽可能不发出声音,偷偷摸摸静悄悄踩下踏板,而且好一阵子没有开车头灯。谨慎到这种程度,连我自己都觉得有点夸张。



夜游?



并非如此。



我没有这种勤于玩乐的勤快个性——虽然成绩完全是吊车尾,不过我即使看起来这样,依然是相当循规蹈矩的男高中生。



若是把我当成不良少年诚触遗憾。



我强忍睡意要前往的地方,是位于郊外的废墟,曾经是补习班的一栋废弃大楼。那是即将崩塌,宛如废墟,甚至不会用来当作试胆地点的建筑物——我在这种三更半夜前往这样的地方,绝对不会给人多好的印象。



要说这是不良行径,我也无从反驳。



但我这么做是有理由的。



我有前往这种地方的理由——以及把时间选在深夜的理由。



明确的理由。



我在废弃大楼外围的围栏前面停下脚踏车,以周围毫无人影的状况来看,应该完全没有这个必要,不过可以说是以防万一,也可以说单纯只是习惯,我还是以锁链锁固定后轮。接着我从围栏缝隙钻进内部,进入大楼。



虽然刚才提到不会用来当作试胆地点,不过实际上像这样在深夜入侵,即使是已经熟悉内部构造的废墟,依然颇能令我背脊发寒。更何况——



更何况,这座废墟里有个货真价实的怪物——所以更加惊悚。



怪物。



妖怪。



怪异——怪异之王。



吸血鬼。



夜行性的闇夜行者。



「不过,如今这也已经是往事了……J



就象是「很久很久以前,某个地方有一个吸血鬼」这样。



位于这里的并不是吸血鬼——是吸血鬼的余烬。



吸血鬼的残渣I吸血鬼的渣滓。



是类吸血鬼的幼女。



建筑物内部比外观还要荒废。我避开瓦砾与各种废弃物,沿着阶梯走上四楼。



四楼有三个房间——每个房间都曾经是教室——我没想太多,按顺序从最靠近我的教室开门。



今天运气似乎不好。



第一扇门以及第一一扇门,都没中奖。



第三扇门也难以算是中奖——因为虽然类吸血鬼幼女在里面,另一个应该会在的男性却不在里面。



「咦……忍野那家伙,这么晚了还跑去哪里?」



出门了?



这家伙还是老样子,完全看不出行动模式——不过毕竟是这种时间,他有可能是在楼下某处,拿老旧的书桌拼成床铺睡觉。说不定他为了避免我妨碍睡眠,才故意不挑四楼的教室睡觉。虽然我从未预告正确的来访时间,不过那个家伙就象是能看透别人的心思——或许早料到我会在这时候来访了。



总之基于这种意义,我也算是不速之客。在这种深夜时分前来找他,实在是不合逻辑。如果我认为他永远都会说「你好慢啊,阿良良木老弟」迎接我,那我就错了。



既然对方是超乎常理的吸血鬼,就要采取超乎常理的行动,这应该是理所当然至极,不过……



我伸手关上身后的门,看向坐在漆黑教室角落,曾经是吸血鬼的幼女——并且囉了一口口水。



我明显露出紧张的神情。



因为仔细想想,上次与这个家伙雨人独处,已经是春假的事情了。



至今像这样在这里见面时,忍野总是在场——虽说是两人独处,但是这名幼女绝对不是人类,而且我也绝对不是人类。



是不上不下的怪异——不上不下的人类。



而且,我与这名幼女,我们之所以会变成这样——大多是我的责任。



所以当然会紧张。



内心当然会紧绷。



罪恶感——当然会萌发。会萌。



「…………」



啊,不对,这里说的「萌」,是与「萌发」同义的说法,绝对不是穿着清凉的金发幼女可爱得令我着迷。



即使她的坐姿,是八岁女孩的纯真模样。



即使她金色的头发如此丰盈,每一根都象是丝绢般细致。



即使她穿着可爱的连身裙——即使她赤裸的双腿有着白皙洁净的肤色,细嫩得不太能在这座废墟四处走动。



她也一点都不可爱。



关于这一点,无须多做解释……完全不用当作议题讨论。



只要描述她那双用力瞪过来,隐含着憎恨之意的剌人视线——就已足够。



「……别露出那种眼神,标致的脸蛋都糟蹋了。」



我半开玩笑如此说着,朝她接近过去——慎重踏出每一步。



「来,笑一个看看,笑容是最适合你的表情。」



没有回应。



明明不是冰冷的尸体——不,她已经类似冰冷的尸体了。



虽然这么说,但我也不是期待她回应才向她搭话。她自从春假结束之后就不发一语,而且我也不会自己打起如意算盘,希望她在这种时间点忽然开口说话。



原因很简单。



要是连我也沉默不语,我的精神力可能会撑不住,所以才会让自己多讲几句话,如此而已。



忍野今天不在,所以这种念头更加强烈。



虽说如此,「笑容是最适合你的表情」这句话,纯粹是我的真心话。



她双手抱膝坐在教室角落,宛如会就这样和周围的霉菌同化。我在这样的她面前一屁股坐下,然后脱下上衣。



……不,虽然我是在穿着清凉的金发幼女面前忽然脱起衣服,但我并不是即将挑战模仿鲁邦三世的行径,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即使是小说,做出这种事终究会禁止出版。



严格来说,她不是幼女,是怪异,而且已经五百岁了,所以不成问题。但是这样的借口,不会有任何人听得进去。



我会在四月底这个依然有些凉意的时期,在废墟里脱成半裸——是为了让这名幼女进餐。



进餐?



那为什么要脱衣服?



不是女体餐盘,而是男体餐盘?



虽然我听到各位提出这样的问题,但是这种事情用不着说明(话说,提出第三个问题的各位,我认为你们应该在某方面有问题)。



不用多说。



说到吸血鬼的进餐——就是吸血。



「……来,好歹说声你要开动吧。因为再怎么辩解,这种进餐方式看起来都很没教养。」



我以双手搂住她娇小的身体,强行将她抱起来,引导她的嘴接近我的脖子——因而成为相拥的姿势。我无论做多少次都没办法习惯。



用餐。吸血。



不,对她来说,这甚至称不上是进餐,如果要使用更加正确的说法,或许应该形容成「打点滴」——现阶段的她,已经失去原本意义的吸血能力了。



在怪异专家——忍野咩咩的改造之下,她的体质已经只能吸收我的血液——反过来说,要是她没有定期吸取我的血,她就会转眼死亡,转眼消失。如今的她就是如此脆弱的存在。



如今的她,以灵魂阶来说,就象是阿良良木老弟的奴隶——忍野曾经这么说。



不,可是我认为,像这样持续喂血给她的我,应该是她的奴隶才对。



应该是她的厮役才对。



吾之厮役。



她曾经以强势又高傲的态度如此称呼我——回想起她如此称呼我的那段时光,就会令我对她如今脆弱的模样感到心痛。



每次让她吸血,勉强残留下来成为吸血鬼余痕的虎牙每次剌进我的脖子,就令我感到疼痛——痛的不是脖子,是胸口。



心会痛。



强烈的剌痛,阵阵传来。



只能任凭处置。



不过,正因如此,这份痛楚能够令我安心——无比安心。



因为只要她愿意摄取我的体液,就代表她至少还有求生的意志。



一时之间甚至企图自杀的吸血鬼。



原本已经宛如行尸走肉的吸血鬼。



如今为了我,就像这样抱持着求生的意志——



「……咦?」



说到这里,我察觉了。



就只有今天,她并没有朝我的脖子咬下去。我们维持着相拥的姿势,她将体重完全压在我身上,不只是她细细的手,连细如树枝的脚也缠住我的身体,让彼此的上半身紧密贴合,呈现宛如无尾熊的姿势,但却没有咬我的脖子。



「…………?」



猜不透她的意图。



慢着,该不会事到如今,她打算拒绝吸我的血——不想继续活下去了?我在瞬间感到战栗,抱着她的手自然而然增加力道,差一点折断她的背脊——然而并非如此。



我错了。



仔细一看——沿着吸血鬼幼女的视线看过去。



她并没有在看我的脖子。



相对的,她正在看我抱她过来的时候,放在身旁的物体。



散发甜美香气的物体。



「那个……」



这是我带来这里,要给那个应该与丰饶生活无缘的流浪汉,如今住进这栋废弃大楼的游民——忍野咩咩的东西。可以说是伴手礼,总之就象是慰问品的东西。



Mister Donut的优惠组合。



店里十个卖一千圆的那种玩意。



黄金巧克力、蜜糖法兰奇、天使法兰奇、草莓奶油法兰奇、蜜糖吉拿棒、椰香花卷多拿滋、蜜糖波堤、六小福、双层巧克力多拿滋、椰香巧克力多拿滋。



当然会有甜美的香气。



其实这是我和羽川道别回家的时候,买给妹妹们的伴手礼。



不过火怜与月火异口同声说出「在减肥」这种莫名其妙的话,糟蹋哥哥的好意。



正值发育期的女生减什么肥,给我吃得圆嘟嘟一点!当时演变成如此激烈,似乎会严重影响今后人际关系的争执,不过到头来,这盒Mister Donut是我用月火借我的那笔钱买的,所以我在这场争吵屈居下风。



最后被逼着向她们道歉了。



这是一种不讲理的兄妹关系。



虽然这么说,我一个人吃十个实在太多了,而且甜甜圈这种东西放越久会越走味,所以逼不得已,才会拿来要送给忍野这个别说今天的三餐,连昨天的三餐应该也没着落的家伙。



那个家伙勉强以这栋废弃大楼遮风避雨,而且搞不好只喝雨水过活。我好歹也会稍微同情他,偶尔拿点甜食让他祭拜五脏庙。



…………



春假的那个事件,使得我欠他一笔巨额的债务,具体来说就是五百万圆。这样的我为什么只靠一千圆的甜甜圈组合就把架子摆这么高,连我自己都不得其解。



五百万圆。



这应该是足以让大人上吊的庞大债务了。



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还,甚至懒得想方法。



不然去卖内脏?



利用不死之身的体质,不断生产内脏来卖。



「听起来真可怕。」



总之,先不提这件事——



芳香的甜甜圈组合,基于这样的来龙去脉而出现在这里。至于吸血鬼幼女就这么被我抱着,却完全无视于我,专注凝视着那盒甜甜圈。



火热的视线。



换句话说,就是热情注视。



「不……可是,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不应该有这种事。



即使是落魄的下场,即使是渣滓。



即使存在的意义几乎被剥夺殆尽——即使无影无形,连名字也被剥夺,她依然是傲视天下的吸血鬼。



而且不是普通的吸血鬼。



是铁血、热血、冷血的吸血鬼,拥有贵族的血统。



也就是吸血鬼的纯种。



她拥有此等地位耶?



做为主食的血液,都已经送到她面前了,她居然比较想吃甜甜圈?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滋噜。



响起这样的声音。



仔细一看,幼女正在流口水。



「不准破坏我的梦想!」



我随着怒骂扔下幼女。



被我扔出去的幼女,脑袋撞上后方的墙壁,就这么蹲了下去。



糟糕,不小心用这种粗鲁的方式吐槽了。不过她口水直接滴在我裸露肩膀的讨厌感觉,也是令我冲动的原因之一。



但要是说出这种话,即使当时是未遂,我甚至曾经想把唾液涂在羽川的脸上,这绝对不是什么可取的事情。



「还、还好吗?」



刚才那一撞的力道似乎很重,即使我朝着正要摸头的幼女伸出手,也被她粗鲁拨开了。



她似乎生气了。金发微微倒竖。



……话说,她简直象是动物。



象是不太愿意给别人摸,不肯亲近人的猫。



不过,惹她生气实在不太妙。要是再不帮她加油……更正,让她吸血的话,她的身体真的会撑不住。最近我被奇怪的烦恼缠身,一直空不出时间来到这栋废弃大楼,我把这种奇怪的烦恼误认是恋爱的烦恼,这也可以算是我迟迟没来的原因,不过多亏月火协助我解决这个烦恼,所以如果可以,我希望今晚喂她喝血,把之前浪费的时间补回来。



要瞒着妹妹们半夜溜出家门,并不是简单的事情——虽然这么说,但也不能简单认定我可以白天过来。因为对于夜行性的吸血鬼来说,白天基本上是睡觉的时间。



没有任何生物会在睡眠被打断的时候依然维持好心情——以这种状况,要让她吸血也得费好一番工夫。



深夜果然是吸血的最佳时段。



……感觉真的象是在应付一只动物。



或者是应付婴儿。



喂奶的妈妈,或许也有这样的心情。



好啦,这下子该怎么办——我双手抱胸试着思考。



如果忍野在场,我就会想要找他商量,但他不在。即使他在别间教室睡觉,这个问题也没有大到必须叫他起来。一个不小心的话,他甚至可能以谘商费的名义向我请款,我可不能再让债务增加。



而且,我已经下定决心,要一辈子背负着她走下去。



如果连这种程度的问题,都没办法独自解决,那怎么行?



「记得在这种状况,是不是只要摸她的头就好……不对,这是服从的证明……」



唔~……



啊,对了。



虽然这种方法轻松到有点随便,不过追根究柢,Mister Donut就是这件事的起因,所以同样用Mister Donut来解决不就行了?



没错,所有纠纷都能以食物来解决。



就像《美味大挑战》那样。



类似「哈哈哈,美食都已经上桌了,当然只能息怒囉?」的感觉。



我从塑料袋取出Mister Donut的纸盒,放在自己的大腿上,以吸血鬼幼女看得到的角度缓缓打开。



然后拿起盒里最旁边的黄金巧克力,伸手递给她。



递给她。



并且在同一时间被抢走。



超高速被她抢走,甚至令我怀疑她说不定完全没有失去吸血鬼的能力。



然后幼女毫不审视就一口咬下。



幼女同样是以超高速的动作,大概三口就吃掉黄金巧克力,一副象是连自己手指都啃掉的吃相。



等一下等一下。



你也吃得太津津有味了吧?



虽然是老话重提,但你在喝我血的时候,也没有喝得这么津津有味吧——这个事实令我挺受伤的。



「……慢着,唔喔!」



吸血鬼幼女吃完之后,立刻朝着我大腿上另外九个甜甜圈发动攻势。



我好不容易连人带盒闪开。



并非开玩笑,幼女伸手画出弧形轨道的动作,犀利得象是连我的腹肌都会遭殃被挖掉。



「坐下!」



在幼女准备发动下一波攻势时,我不由得开口大喊。



虽然开口大喊,但我居然喊「坐下」?



她又不是狗。



然而吸血鬼幼女乖乖听话当场坐H——而且不是平常双手抱膝的坐姿,是蹲着让臀部微微离开地面,非常漂亮的坐下姿势。



而且以端正又正经的表情注视我。



「…………」



我无法理解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但也觉得不采取行动将无法有所进展,总之试着从剩下的九个甜甜圈里,拿出我最推荐的蜜糖法兰奇,缓缓递到吸血鬼幼女面前。



回想起刚才黄金巧克力的状况,要是就这样拿给她,我似乎连手都会被她一起吃掉,所以是放在端正坐好的她面前。



当然,即使是说客套话,废墟地板也没有很干净(虽然吸血鬼幼女赤脚,但我和忍野都是穿着鞋子到处走动),所以我先把附赠的纸巾铺在地上,再把甜甜圈放好。



原本以为吸血鬼幼女会立刻扑上来吃,但她只是流着口水,保持原本的坐姿。



不过如字面所述,正以鬼一般的眼神瞪着我。



微微上扬的强烈视线,甚至令我觉得先前她瞪我的视线平易近人——实际上,如果眼神可以杀人,我应该已经死了。而且是发出诡异的惨叫而死。



不过,吸血鬼之中的某些种族,真的可以用视线杀人。



邪眼或是魔眼之类的。



这么说来,这家伙在春假的时候,好像也曾经只用眼神粉碎水泥块——我现在是不是面临生死关头?



「……握手。」



不经意。



我试着伸出手。



随即吸血鬼幼女毫不犹豫,将自己的手心与我的手心重合。虽然这一幕就象是电影「E•T•外星人」,不过大概是想稍微宣泄情绪吧,她做出握手动作时的力道,就象是打者轰出全垒打回到本垒板时的击掌。



「那么,那个……吃吧。」



在百人一首的游戏里,有所谓的关键字。



必须一听到和歌题目的关键字就立刻找牌,说玩家的听力左右胜负也不为过——很遗憾,我对百人一首的造诣并不深,但如果这种说法是正确的,我不得不评定这个吸血鬼幼女,在百人一首拥有相当优秀的才华。



在我还没说完「吃吧」之前,她就已经采取行动——不,已经结束行动了。



她宛如野兽,露出利牙咬下蜜糖法兰奇。



话说,与其形容她是野兽,她完全就是一副家犬的模样。



推定八岁的金发女童跪伏在地上,就象是在舔地面,将蜜糖法兰奇连同纸巾大口啃食,感觉这幅光景在各方面都在挑战尺度。



不过,居然连纸巾都一起啃……没有直接用手拿给她,果然是正确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