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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石沉默了。似乎是「下下签」这三个字深深刺入她的心。



她默默端我。



「你并不是想成为神,也不是想要幸福,是想成为漫画家吧?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这么做?」



居然变成这样。变成这副模样。



千石,你究竟在做什么?



「呼、呼、呼、呼、呼、呼……」



千石终于不再打我,看来是体力逐渐撑不住。



但她脑袋看来完全没冷却,就这么以通红充血的双眼瞪著我。



「说……说这什么傻话,那只是涂鸦,只是因为画得很差,觉得丢脸才不想被看见。居然说梦想……不准讲这种无聊的事情。」



她上气不接下气这么说。



「那种东西是垃圾。虽然很想扔掉,但是连扔掉都很丢脸,所以才会藏在那里,当然是这样吧……」



「千石,不准把自己创作的东西讲成这样。」



我以训诫的语气这么说。不对,或许隐含一些怒气。



「创作是难为情的行为,梦想也是难为情的东西,这是在所难免、理所当然的事。但至少不是可以像这样自己贬低的东西。」



「…………」



「而且你画得很好。老实说,我这个叔叔跟不上剧情进展以及角色设定,却好歹看得出来你画得很好。而且我刚才提到我也会写笔记,会在笔记本画图……应该说画插图。嗯,你至少画得比我好。」



该说这是奉承吗?总之算是客套话。我自负画得比她好。不过正因为有这种自负,我能保证千石拥有相当的绘画功力。



「你拥有所谓的天分。」



「我没那种东西吧?」



她立刻回答。但是正因为立刻回答……



「何况,这不是有意愿就能实现的东西吧?」



「不过,这和成为神或变得幸福不一样,没有意愿就不会实现。」



「…………」



「而且,神无法成为漫画家。必须是人类才行。」



人类才能成为漫画家。



我自己都觉得这种逻辑很过分。总归来说,我宣称神不能成为漫尽家,所以建议千石放弃当神。



逐渐被蛇压垮的我,逼她做出这种决定。



这是大人对孩子说的话。



「如果是神,应该可以因为情感纠葛而杀掉阿良良木与战场原,应该做得到这种事。不过这是你想做的事吗?是你的志愿吗?这种事其实对你来说一点都无所谓吧?所以才会像那样毫不隐瞒告诉我吧?因为对你来说不重要,你才会那样公然宣扬吧?」



这是藉口。



有时候正因为是重要的事情,才会不小心脱口而出。有时候也是藉由说出口而鼓舞自己。



实际上,当初对阿良良木示好的千石,即使没有公然宣称,肯定也以这种方式「逼迫」自己,以这种方式被逼迫。



这就某方面来说也是梦想,我不否定。



而且,这个梦想粉碎了。



无论她是人还是神,这个梦想都无法实现。就算这样,需要连其他梦想也一起遭殃吗?



「千石,我喜欢钱。」



「…………」



「说到原因,在于钱可以取代一切,可以成为所有东西的代替品,如同万能卡。钱可以买到东西、买到生命、买到人、买到心、买到幸福、买到梦想,是非常重要的东西,而且并非无法取代的东西,所以我喜欢钱。」



我这么说。回想起来,我很少像这样聊到钱。或许上次这么聊是国中时代,是我在千石这个年纪的事。



「反过来说,我这个人啊,讨厌无可取代的东西。比方说没有『这个』就活不下去、只有『这个』是活下去的理由、『这个』正是自己活到现在的目标……这种唯一价值观让我讨厌到无以复加。你被阿良良木拒绝之后就失去价值吗?你想做的事情只有这个?你的人生如此而巳?我说啊,千石……」



我说到这里,千石踢了我一脚。或许是我以这种方式使用阿良良木的名字令她更加愤慨。



而且千石似乎察觉到,用踢的不会伤到拳头。



不过对我来说,这或许是个好消息。



至少我将千石拉回到足以察觉这件事。



证据就是千石只踢我一脚,没有连续踢我第二、第三脚。



「我说啊,千石……」



所以我再度说下去。继续说下去。



「和阿良良木交往是一件麻烦事,你就让某个笨蛋代替吧。所以你停止做这种麻烦事,做其他麻烦事就好。你有很多想做的事、想进行的事吧?曾经有吧?不是吗?」



「想做的事……想进行的事……」



「你难受到想拋下一切?真的是这样吗?没有想穿的高中制服吗?不想看爱看的漫画月刊最新一期吗?没有期待过连续剧的续集或新上映的电影吗?千石,对你来说,阿良良木以外的事,都是无所谓的无聊东西吗?你不喜欢你的父母,不喜欢那种善良的一般市民吗?在你心中的优先顺位,除了阿良良木的人都是垃圾吗?」



「……不是。」



「那么为什么?为什么你只特别重视阿良良木?他是你的分身?」



「……贝木先生懂什么?」



千石仔细摆好架式,像是踢足球般瞄准目标,踢向我倒在地上的脸。她以这种方式猛烈攻击,我终究无法以转头的方式减少创伤。我或许会这样被踢死。



「贝木先生对我一无所知吧?」



「我从各方面调查过。但你说得对,我一无所知。只要是重要的事情就一无所知。你的事情只有你自己知道,所以只有你能珍惜你自己。而且……」



我这么说。



这大概是我最后的发言吧。



牙齿断了好几颗。记得假牙很贵……可恶。



「而且,你的愿望也只有你能实现。」



「……人类可以这么随便,可以这样三心二意,一个不行就换下一个吗?」



千石这么问。



我吐著血,以不清晰的发音回应。



「可以。因为是人类。没有东西无可替代、无法取代。我认识的某个女人,我熟悉的某个女人,总是将正在进行的恋情视为初恋,觉得这次才是第一次真正喜欢上别人。而且这是对的,一定要这样才行。世间没有唯一的对象,没有无法取代的事物。人类因为是人类,所以什么事情都可以反覆重来、什么东西都可以反覆重买。总之……」



我看向神社主殿。



回过神来,大量的蛇不知何时消失。以为肯定还压著我、固定著我的蛇群也消失了。如今我单纯只是动弹不得,无法自己起身,伤痕累累的状态。



回过神来,哏前是埋所当然的神社风景。



全新的建筑物、孤寂的境内。



不过,刚才大量的蛇进行除雪工作,因此就像是只有这里接受春天来访。



我看向主殿的赛钱箱。



「拿我给你的钱去买正式的作画工具吧。三十万圆应该凑得到整套。」



「……就说了,我……从来没想过成为漫画家。何况,虽然确实不是想成为而成为神,但我难得成为神,一般来说都会觉得拋弃这个幸运很可惜。」



嗯。



听她这么说,我就无法反驳。



因为人类并不是非得成为想成为的东西。



「可是……」



这时候的千石,或许是想再踢我一脚,或是想再打我一拳。但她没这么做,而是无趣地朝空中一踢,像是振臂般握住拳头。



「记得有人因为画漫画而被称为神吧?既然觉得可惜,成为那样就行吧?」



她这么说。她说出这种话。



这是遥不可及的愿望。不过抱持何种梦想是个人的自由。



是人类的自由。



「嗯。你肯定做得到。就当作被我骗一次,挑战看看吧。」



当作被我骗一次。



我对千石说的最后这句话,对于以诈骗维生的人来说过于老套,我自己都哑口无言。



不过,千石她……



「明白了。就让你骗一次吧。」



她情非得已般笑了。



被骗居然还会笑,真是恶心的家伙。



无论如何,虽然和预定计画有点不同,但我就这么完成了战场原「我要你骗千石抚子」的委托。



不对。或许是失败。



或许算是非常失败。



我伸出可能被蛇压到骨头裂开的右手,竖起食指。



「你这个家伙。」



我轻戳千石的额头。



038



「千石……贝木?」



就在这个时候,身穿便服的阿良良木历刚好出现。真的是在最佳时机、最准确的时机出现。



要是阿良良木稍微早来,或许会有大量的蛇顺势袭击杀害他,反过来说,要是他稍微晚来,我大概会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昏迷的千石。毕竟要是扔著不管或许会冻死。就算这么说,我也没自信以可能骨折的身体背著一个女孩走下雪山。



基于这层意义,我很感谢王子大人登场。



他居然会出现。



正值考大学期间,即将进行复试的他出现在这里,大概是基于某种预感。正义使者的直觉很敏锐。



不过,他原本就不会把大学考试看得比认识的女高中生还优先。



「贝木!你……为什么在这里?你对千石做了什么!」



阿良良木像是混乱至极般怒骂我。好啦,这下子怎么办?我已经很不耐烦,所以想将我接受战场原委托,直到刚才和千石争论不休的过程全部说出来。



即使结果导致战场原与阿良良木变得尴尬而分手,也不关我的事。



「是卧烟学姊委托的。」



我如此心想,却自然而然说谎。



「我正在帮这个女孩驱魔。也就是说我这次不是身为骗徒,是身为捉鬼大师前来工作。虽然来到这座城镇违反规定,但我现在不是骗徒,所以没关系吧?」



这张嘴真方便。我自己都觉得大言不惭。



我明明只是以骗徒身分前来,而且没活用这个身分。



只有最后短短五分钟是例外。



「……是卧烟小姐……」



阿良良木听我说完之后,虽然没有抚平混乱情绪,却似乎在某种程度能接受这个状况。



以我的立场来看,这是怎么想都不可能发生的事,不过对于阿良良木来说,「卧烟伊豆湖为了收拾事态而出动」这个说明,似乎比较容易让他认同。



真是的,卧烟学姊也好,忍野也好,都在孩子面前装好人,真虚伪。



我绝对不会做这种事。



「可、可是……」



阿良良木看向倒在我脚边昏迷不醒的千石。



「你究竟对千石做了什么?」



他再度询问。



关于我为何毁约来到这座城镇,以及卧烟学姊安排何种解决之道,他似乎决定暂时不追问。



总之,我早就在阿良良木面前毁约一次,他或许抱持著「事到如今何必再计较」的心情吧。



「和我上次对你妹妹做的事情一样。」



我简单回答。



「和上次对小怜做的事情一样……?」



「对。不过这次不是蜂。你的妹妹适合杀人蜂,但是以千石──千石抚子的状况则是……」



我差点亲密地只叫姓氏,连忙改口之后说下去。



「是蛞蝓。」



「…………」



「从三方相克的理论来说,蛇就得用蛞蝓──蛞蝓豆腐应付。不过这不是足以封印蛇神的怪异,同样是虚构的虚伪怪异。要不是千石抚子愿意接纳黏滑而生的蛞蝓,就不足以和蛇神抗衡。」



「愿意接纳……慢著,贝木,你对千石……」



阿良良木原本想问我对千石做了什么,却似乎打消念头。大概是觉得这个问题反覆太多次吧。



所以他改成这么问。



「……说了什么?」



「说了理所当然的话。」



我如此回应,并且像是无视于阿良良木般,蹲在千石旁边。工作只差一点就要完成,我可不想在这时候被孩子妨碍。



「我说了理所当然的话。恋爱并非一切,还有其他的乐趣,不要白费将来,大家都经历过难为情的青春,过一段时间就会成为美好的回忆……我说了大人会对孩子说的这种理所当然的话。」



所以,若他问我做了什么,我只会说我做了理所当然的事。



我说著将手伸进千石嘴里,使劲将手臂都伸进去,甚至以为她下颚会脱臼。



「唔,喂!贝木!你在做什么!」



「吵死了,阿良良木,给我退下,给我认分。你没办法为千石做任何事。」



我就这么在千石体内摸索,抓住要找的「东西」之后迅速抽出手。千石小小的嘴毫无异状闭上。



同时,千石原本纯白、满是白蛇的头发,全部恢复为漆黑,应该说理所当然的发色。



从受人供奉的蛇神,逐渐恢复为极为常见的女国中生。



她头发不再是蛇,恢复原本发型之后,我总觉得这女孩和相簿照片不一样,浏海特别短……应该说短过头了,大概是我多心吧。



她的服装也不知何时从莫名具备神圣气息的白色连身裙,恢复为这座城镇常见的国中制服。



看来,她恢复为三个月前还没成为神的样子。



千石复原了。



阿良良木大概也看过她这副模样,看起来松了口气。我伸出刚才插入千石体内的手,将手握的符咒拿给阿良良木看。



蛇的符咒。衔尾蛇尸体的符咒。



不知道是唾液还是胃液,这张符咒沾满体液,如同蛞蝓爬过一样湿滑,但肯定依然是具备神格的符咒。



即使如此,我还是姑且确认。



「这就是卧烟学姊托付给你的符咒?」



「咦……啊啊,没错。」



「这样啊。」



我一边说,一边思考该怎么处理这张符咒。老实说,我觉得这张符咒应该可以卖很多钱,即使就这样占为己有,千石与阿良良木应该也无法责备我……



不过,这张符咒来自卧烟学姊。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对,以这种状况,应该说不需要自找麻烦。



「拿去。」



我刻意一副卖人情的样子,将这张符咒塞给阿良良木,顺便拿他的衣服擦拭我黏滑的手。



「这次别搞错使用对象啊。」



「……我不用。」



阿良良木这么说。



「我不使用这种东西。」



明明就是因为这个决定导致这种结果,这家伙真是学不到教训。但我也没资格说什么。



我耸肩回应,就这么经过阿良良木身旁。



光明正大走在参拜道路正中央,即将穿过鸟居。



「唔……喂,等一下!贝木,你要去哪里?」



「还能去哪里……我原本不应该待在这座城镇。要是战场原知道我在这里,她会杀了我。」



我不打算袒护她。



我只是巧妙利用她,当成我离开这里的藉口。



「我完成工作了。这次赚了不少钱。」



我没回头看向身后的阿良良木,就这么说下去。



「阿良良木,好好送那个女孩回家啊。」



我说得很帅气,不过总归来说,我是将非常棘手的任务扔给阿良良木,要他陪同失踪至今的女国中生回家。



总之,这家伙耽搁到现在才刚好在这时候赶到,好歹要让他活跃一下。



「但你必须处理得巧妙一点,别被发现是你送她回去。」



「咦……」



「如果这女孩认为是你救了她,一切就徒劳无功。我好不容易才总算帮她除掉凭附的东西。」



只是顺其自然就是了。



「蛞蝓豆腐三天之后就会自然离开,无须担心会留下什么后果。如果真的没离开,洒盐就好。而且我已经安排好,让你一辈子不会和那孩子有交集。记住,赶快成为她的回忆吧。」



「……我没办法这么不负责任吧?是我害千石变成这样,我得负责……」



「你不懂?」



荒唐。我为什么要做这种像是说教的行为?



我比卧烟学姊或忍野更不是做这种事的料。



但我非说不可。非得由我说才行。



「你没办法为那个女孩做任何事。要是有你在,那个孩子只会变得没用。恋爱有时候让人坚强,有时候也会害人堕落。战场原应该是因为有你而变得稍微坚强,但是千石抚子有你只会变得没用。」



「…………」



不晓得阿良良木现在是什么表情。



他被我这种家伙畅所欲言,不晓得是什么心情。我试著想像,嗯,或许会因而自杀吧。我好不容易掩饰战场原是委托人的事实,却再也无法隐瞒我解决阿良良木败笔的事实。他现在或许甚至觉得难为情吧。



总之,青春就是一种难为情的东西。



但我姑且打个圆场,当成特别服务吧。



「战场原因为有我而变得没用,你则是让她变强。总之……所以这次与其说是人尽其才,应该说我是想还这个人情。」



「贝木……」



阿良良木只说到这里,没继续反驳。



他应该没接受我的说法,但还是遵守分际。



「千石她……」



虽然不是要取代反驳,但阿良良木这么问。



「她要是没有我,会变得幸福吗?」



「天晓得。她直到刚才似乎都很幸福……但人类活著的目的,并不是想变得幸福。即使不幸福,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东西就好。」



我随口回应。



「总之,无论如何……」



我始终只是随口这么说。



「只要活著,迟早会发生好事吧?」



「…………」



「那么,再会了。」



「再也不会见面」或是「这次真的是最后一次来这座城镇」这种话,似乎越说越容易和这座城镇有缘,所以我刻意别扭说出这种话道别,踏出脚步穿越鸟居走下阶梯。



全身痛得轧砾作响,但我当然不会让这种事显露于言表。



039



我不知道什么后续,也不知道这个物语是以何种形式结尾。不关我的事。



我扔下千石与阿良良木下山之后,打电话给战场原。工作顺利结束,却被阿良良木发现。我老实地修饰过程之后告诉她。



先不提前半,后半的叙述使得战场原发火。不是火冒三丈这么可爱的东西,是失控到堪称歇斯底里的程度。



我觉得对不起她,相对来说也有种「活该」的舒畅感觉。我这个人真复杂。



总之,我这次是最后一次听到她的声音,所以舒畅感还是比较强烈吧。



「我已经做过最底限的掩饰,所以交给你善后吧。老兵只会凋零,之后是孩子们的时代。」



「别把事情搞得乱七八糟之后无谓耍帅……」



我不晓得歇斯底里是否很费力,但战场原大吼大叫之后似乎精疲力尽。



「承蒙你的协助,谢谢你。」



即使如此,她最后还是郑重这么说。



光是这一个月,这个女人也变得率直许多。



「那么,至此道别了。」



「是啊。这么一来就再也和你没瓜葛,一刀两断了。」



「拜拜。」



「再见。」



彼此毫无感慨地这么说。甚至没有和旧友在市区擦身而过的尴尬。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然而,虽说是「彼此」,对战场原来说似乎不是这么回事。



「贝木,方便问一个问题吗?」



她这么说。



真是的,道别还这么依依不舍,果然还是个孩子。



「不行。」



「你认为两年前,我真的喜欢你?」



「…………」



我心想「我哪知道,笨蛋」打算挂电话。



「我是这么认为的。」



我的嘴却擅自回应。依然擅自回应。



「这样啊……」



战场原出声回应。



「那就代表你被我骗倒了。」



「……是啊。所以这又怎么了?」



「不……只有这样。今后小心坏女人吧。」



「也对。你在写信的时候,要记得别忘记署名。」



我说到这里结束通话。到最后有种将她一军的心情,使我也觉得自己相当小心眼而受到打击。



没什么。看出饭店房内那封信是战场原黑仪偷放的也不值得称赞。因为如果是立刻识破就算了,我经过好一阵子才看穿。当我叫她来闹区见面,她就可以预料到我暂居的区域。之后只要以可爱的孩子声音,理所当然般告诉饭店柜台「我有东西要拿给住在这里的贝木先生」就好。



虽然包括羽川下榻的地方在内,市区有好几间饭店,但如果找错间也无妨。反正我不会知道她找错饭店。



她刻意向我推理放信的方法,应该是藉此摆脱嫌疑吧。



难怪她在我说撕毁扔掉的时候会生气。因为是她自己写的信。



那么,她为何明明自己委托我,却矛盾地主动要求我「收手」?因为那个家伙非常明白我这个人。如果有人要我收手,我就会变得不想收手。战场原黑仪非常明白我这种个性。



实际上,如果斧乃木是以完全相反的方式要求,如果卧烟学姊对我的忠告是「别收手」,我当时或许真的会收手。



所以她在委托的同时,也委托相反的事。



这是幼稚又无聊的策略。



不过,明知如此却故意上当的我也有问题。



我关闭手机电源,就这么破坏手机。不对,手机本身相当值钱,所以我只破坏里面的SIM卡。



总之,这么一来就断绝战场原和我的连结。如果她努力调查,或许也能查到我下一支手机的号码,如同之前查出这个号码那样,但那个家伙已经没有和我打交道的动机。完全没有。



我从空机的手机记忆体只删除战场原的号码,然后前往车站。我必须拿回保管在投币寄物柜的行李箱。



因为那正是证据。



虽然不是千石衣柜里的那些东西,但是得好好处理掉。



「不过……」



我走在二月的积雪道路思考。不提战场原,这次事件有多少是在卧烟学姊的计算之内?



越是要我收手,我就越是不想收手。那个人比战场原更清楚我这种个性,所以她付我三百万圆的钜款,或许只是想提供资金给我?我该不会只是照著那个女人──那个学姊的剧本走吧?



总之,想这种事情也无济于事。即使真的照她的剧本走,想到能藉此和她断绝关系就很划算。



……断绝关系了吗?



感觉卧烟学姊似乎明天就会若无其事出现在我面前……总之到时再看著办。如果她带著赚钱机会过来,我并不是不能以学弟身分和她打交道。



话说回来,我心想,先不提卧烟学姊冷淡又划清界线的态度,影缝没插手这件事也是理所当然,但忍野那家伙在这种时候,究竟在做什么?



那个家伙确实是流浪汉,和我一样是居无定所的流浪汉,是比我还放荡无頼的流浪汉,要找到他的下落比抓住云朵还难。



不过,那个好好先生,那个总是在孩子面前耍帅的人,在自己曾经照顾过的人有数人陷入如此绝境的状况,真的有可能完全不现身吗?



在阿良良木、战场原、前姬丝秀忒、羽川,或是其他人遭遇困难的时候,正是在这种时候,那个人才会潇洒现身吧?



那个家伙没现身,才会害我不像样地被拖出来解决问题。拯救千石以及阿良良木他们,原本肯定是忍野咩咩的工作。



那个家伙现在究竟在哪里做什么?



……真在意。



不,我不在意,但是从这个方向下手或许有钱赚。既然这样,就以同样是流浪汉的身分调查看看吧。久违地和那个家伙对饮似乎也很愉快。



我下定这个决心的瞬间,眼冒金星。



我就这么不明就里地倒在雪地。头昏眼花。还以为被蛇群压垮的身体至今才达到极限,不过我看到眼前的雪染成鲜红,推测应该是头部从后方被人重殴。



「呼、呼、呼、呼……」



听得到气喘吁吁的声音。



我硬是转动满是鲜血的头,看到一个手持铁管,年约国中生的孩子。铁管沾著血,看来是拿那根铁管打我。铁管很长,离心力应该不可小觑。



「扇……扇小姐说得没错。你这个骗徒真的回来了……」



国中生以实在不像是精神正常的眼神嘀咕。



「都……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



「…………」



我刚开始认不出是谁,但我看著对方长相与充血的双眼就想起来了。虽然没能想起名字……对,是我上次来这座城镇时诈骗的大量国中生之一。是我在前来这里的飞机上,画在笔记本里的其中一人。



我看见这家伙身后有蛇。



严格来说不是身后有蛇,是如同缠住全身般盘绕的大蛇。



我看见了。不是隐约看见,是清楚看见。



这家伙是怎么回事?



遭受咒术反噬吗?



那么这个国中生或许是事件的开端,是对千石抚子「下咒」的国中生。



……这么说来,在我自行解释那封信的问题之后,就一直以为跟踪也是战场原干的好事,不过严格来说,「跟踪者」的身分依然未解。



我原本以为如果不是战场原,就是卧烟学姊派来的监视者……但要是这种演变正如卧烟学姊的预料,派人监视我就没有意义。



既然这样,跟踪者是这个国中生?



不,不对。我以满是鲜血的脑袋判断。我不认为这家伙「正常」到可以跟踪别人。



这么说来,这家伙刚才是不是提到一个人名?



扇?



这是谁?



我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却没办法继续思考。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疯狂的国中生发出怒吼,朝著倒地的我高举铁管。我挨了充满憎恨与诅咒的这一棍,缓缓失去意识。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我没有存款,所以我由衷庆幸能在最后赚点小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