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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话 蝴蝶(2 / 2)


不过……假如光现在也伸手过来想摸我的头,我大概也会想都没想就把他的手给拍掉。我已经不是那时候的小女孩了。描述著往事的晴明不禁暗自兴叹。



阳光破开夜幕。



徒步登上睿山的四人瞭望著京城景色,诉说各自的梦想。



不知为何,将门和纯友特别谈得来。



「我觉得,菅原道真废止遣唐使是一个错误。当然,从藤原家想用遣唐使的方式把道真这个政敌赶去异国来看,道真利用废止遣唐使来自保是挺厉害的,可是我想让这个国家重新接触外面的世界。」



纯友说话原本就很快,现在又说得更多更急。



「因为一个国家如果封闭太久,大地就会堆满怨念,这个害怕不从之徒而四方设防的京城就是个很好的例子。人和气都应该保持流动,淤积在同一个地方就会腐败,这样的道理你懂吗?」



也许是见到将门一直老实地用力点头,让纯友很想说出放在心里的话。



「我想离开这座岛,航向巨大的海洋。打倒藤原家以后,我就要率领船队,和道满到海的另一边去。」



「……海的另一边?」



「听说道满的故乡,就在海西边很远很远的另一个世界,比大唐国和天竺还要远。在那里,住了很多像她一样有金色头发的人。我很想亲眼见见那个地方。」



「……我不想离开坂东。没有山、没有马的地方,感觉不太好。」



「这样啊。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生活方式,你就尽管待在坂东吧。我虽没去过坂东,但那里一定和这狭小的京城不同,是广大平原和高山连绵不绝的新天地吧。」



「……对呀。我想让坂东的人民过好日子。现在京城对坂东的要求,实在太过分了。」



「所以你才想来京城找个一官半职吗?可是很遗憾,你是没机会了。那些贵族把妖怪当做另一种秽物一样厌恶。而且坂东是不从之徒的世界,对京城来说,住在那里的都不是人,只是妖怪。」



「……那么我该怎么做呢?」



「这就得靠你自己想清楚了。将门,自己的梦想,只能靠自己来找啊。」



「……只是我没办法消灭藤原家。藤原家是我的主人。」



「哈哈,真像是你。无论如何,我们四个人的志向都一样,都是为了创造人、不从之徒或妖怪没有分别的世界。所以我和道满都认为,要改变现况,必须要从打垮藤原家开始,目前看不见其他方法。不过呢,你就照你自己的方式继续努力吧。」



将门没回答,只是注视著京城。



另一边,乍看之下似乎处不太来的信太丸和道满,也在上山途中打成一片。



两人境遇相当类似。



都是由人与非人种族所生。



心中都藏著挥之不去的孤独。



无法以人的身分生存,也无法活得像个妖怪。



两人跨越个性差异的隔阂,了解了彼此的心境。



除此之外,道满还比信太丸年长了很多。



「信太丸,你迟早会明白,这国家的历史必须要从一张白纸从头写起。只是就算重写,曾经发生过的也绝对不会消失。在大地、天空、海洋以及所有活在这世上的人心中,遭到抹灭的过去会变成伤痕继续留下。所谓的怨灵,也不过是被过去束缚的人所留下的意念罢了。」



「可是道满,这个国家有那么多人,如果国家毁灭了,不是只会让这些人不幸而已吗?」



「这种事,我已经和纯友讨论过很多次了。不过继续像这样认同朝廷的存在,不从之徒所受到的歧视永远不会结束,破坏也是逼不得已。」



「如果藤原家是欺负人民什么都不知道,那么想办法启发人民的智慧不行吗?」



「阴阳道可办不到这种事啊,信太丸。」



「我还是认为,如果只是打垮了朝廷,不教育民众,到最后结果也是一样。我们会被人用不同眼光歧视,原因真的是出在藤原家的诡计吗?」



「信太丸,不可以再说下去了。如果真要从那里计较起来,所有人类都没资格活在这世上了啊。」



「我没有那种意思。人是会成长的。我就见过那样的人,一个绝对不会用怪异眼光看我的狐耳的人,一个很善良的人。」



「……哼,纯友也是这样啊。」



「道满,其实你还是想相信人类吧。」



「就是因为想,才会打这场仗啊。如果谁也不相信,只要躲在山里当仙人就好了;既然继承了仙血,这种事不是办不到,像我其实就学会了尸解之术……」



「可是你还是当不成仙人吗?到头来,你还是想活在人世啊?」



「我和你不一样,已经活了太久了……还把菅原道真变成了恶鬼。如果不灭掉朝廷,是无法净化道真的。」



「道满,你想净化道真吗?」



「怎么不想?那你呢,你不想把你娘亲从伏见稻荷的封印解放出来吗?」



「想啊,否则我就不会想当阴阳师了。」



「假如将门和纯友分别在东西边同时起兵,就能打倒朝廷。我们要切断京城贵族奢侈浪费而使得大地之气接连枯竭的恶性循环,建立一个正常的世界。」



「娘亲说,她是因为大地之气即将枯竭才牺牲自己,否则没办法阻止这国家的天变地异。那么大地快要死掉,应该和能不能打倒京城没关系吧?」



「你们是被朝廷给骗了。若不是京城贵族的浪费,大地之气也不会枯竭啊。不就是因为他们消耗了太多不必要的气,才害得气枯竭的吗?」



信太丸无法判断。



「无论如何,我都想把娘亲带回来。对,我好想赶快见到那个人喔……」



「那个人?」



「他是我的希望。总有一天,那个人会回到我身边,当我的式神。」



「还以为你是个小鬼,原来已经沉溺在恋爱里啦?」



「才才才才才不是那样!」



「没关系啦,人都会恋爱嘛,就算灵魂只有一半是人也一样。不是吗,信太丸?」



「……那你也恋爱了吗?对象真的是纯友啊?」



「要对他保密喔,否则他会得意忘形。」



「知道了,这是我们女生的秘密。」



「还有就是,人和我们相比,寿命实在是太短了,最后我还是会变成孤单一个人,所以我一直不想恋爱……」



道满彷佛是为信太丸终将面对的命运心痛似的低声说道:



「人了不起能活五十年,我们却能活上千年左右呢。要结这种咒,当然会犹豫。」



「可是就算这样,你还是爱上纯友了吧?」



「都说那是我们的秘密了,不要那么大声啦!」



「我在等的那个人会穿越时空来找我喔。虽然我们的时间不同,但是我不怕。」



「哼,那你还不错嘛。对我们来说,恋爱会不会是让我们能活得像个人的希望之光呀?」



「说不定真的是喔。」



信太丸和道满牵起了手。



「纯友是我最后的希望。知道藤原家也有这种人的时候,我吓了好大一跳呢。」



「道满,如果可以保住这样的心,我们就能继续相信人类到最后一刻了。」



道满和晴明,一个是为了负起将菅原道真变成恶鬼的责任而计画毁灭京城,一个是对人类怨恨并不深,一心只想带回母亲;两人的路,原本是不会交集的。



可是这时候,信太丸发现道满心中还怀有纯友这个希望。



而且她对自己将菅原道真变成恶鬼的过去十分后悔。



所以信太丸相信道满,认为她应该还能成为人和不从之徒间的沟通桥梁,不会是单纯因为憎恨就要毁灭京都的恶鬼。



「道满,人真的光是因为名字这种咒,就会变成恶鬼或妖怪吗?到头来,那会不会都是人对自己的灵魂下了咒所造成的呢?」



「这个嘛……菅原道真变成恶鬼的时候,我只是帮了他一点小忙。阴阳道里没有能把人强制变成恶鬼的术,朝廷应该也没有。但无论如何,把人家的名字抢走,都是不可原谅的事。」



「我想你和纯友最后都不会变成真正的恶鬼;一定会和将门一起选择创造新世界,让人和不从之徒和平共存的路。如果能创造那种世界,现在化为恶鬼,在京城周边徘徊的菅原道真就有救了。」



「……这都得看纯友怎么做啊,我只能适时帮他一把而已。」



「那这样就没问题了吧。纯友他也不希望你变成恶鬼呢。」



「……哼,小孩子少自以为是。」



「在同样只尝过初恋滋味这点上,我们年纪算一样大吧。」



「你还真敢说耶。」



信太丸和道满的心,就在这一刻彼此相叠。



旭日在四人面前升起,布开无垠澄透的蓝天。



「既然懂得恋爱,就不再是小孩子了。信太丸,你以后就改名叫安倍晴明吧。」



「晴明……?对我来说,好像太开朗了呢。」



「是啊。名字是最大的咒,既然要取,就乾脆取个开朗一点的嘛。」



「……也对。」



「啊啊,京城好美啊。」将门坦率地赞叹,而纯友眼带光芒说:「我一定会净化京城人的心。」



这个年轻人虽怀抱著不符年纪的野心,眼睛却不像只知破坏的恶鬼。



「然后,我要航向大海。」



纯友不是真心想当个破坏神,纯粹只是为了到海的另一头,必须先打破京城的迂腐成规而已——晴明心想。



接著,将门说出了纯友和道满都意想不到的话。



「……我想在坂东建立一个不从之徒也能以人的身分生活的新国家。」



在这日出之地建立另一个全新的国家,一个不从之徒能和人平等共存的理想国度。



纯友和道满都为之愕然。



原来还能这么做啊!——纯友几乎如此大喊。



「将门,你真的是个稀世大英豪耶!居然能毫不犹豫地说出这么伟大的梦想,说不定你就是天下众生长久待望的救世主呢。」



「……救世主?」



将门完全不晓得,自己这个心血来潮的想法是多么跳脱这国家的一般共识。



将坂东八州立为独立王国。不毁灭现在的京城,将这片土地一分为二,在坂东创立新的理想乡。



这是个大胆、荒唐、超乎常规的想法。



而且,其中没有任何将门的私欲。



「……我不愿意毁灭这么美丽的京城。所以,我想乾脆建造另一个京城,单纯就是这样的一个念头。」



「将门,你真的非常善良。」



将门不经意溜出口的话,紧紧抓住了信太丸——安倍晴明的心。



只想著破坏京城的纯友,也为将门的梦想起了共鸣。



「将门,你就到坂东建立新王国吧,我也要在海上建立我的王国。我们一起在坂东大地、在海上,建立不从之徒的王国,各占一方巩固实力,让朝廷不得不认同我们!」



平将门离开京城返回坂东后,很快就遭遇了困难。



长年离家使得她在坂东的叔伯们趁虚而入,把将门家的领地侵占殆尽。



但心胸宽大的将门忍下了这一切,带著愿意跟随自己的人在河边开拓起新的土地。



住在河畔湿地,不愿服从朝廷的河童一族也被将门纳入麾下,并未造成问题。



「无论是怎样的妖魔鬼怪,在我的王国全都同样是人,大家都是坂东的一分子。」



无论是谁,都能在将门的王国受到人应有的待遇,不分贵贱——这样的传闻很快就成为坂东各地最热门的话题。各种身分的族群都相继聚集到将门麾下,宣誓效忠。



从京城来到坂东当官,居于支配阶层的源家和平氏——坂东平氏,也就是平将门的叔伯和堂兄弟,对于将门的势力急速扩张相当不安。



因为不仅是不从之徒,就连年年老实纳贡的老百姓也接连选择投靠将门。



由于将门的叔伯们是欺负将门脾气好,趁她不在时侵占她家的土地,笃定将门聚集不从之徒,是为了用武力向他们复仇。



所以他们想来个先发制人,把将门骗来谈话,企图暗杀她。



然而在坂东河边,消息灵通的河童一族已将这个阴谋告知了差点毫无准备地迈向死亡陷阱的将门。



因此将门没有中计,且以极为劣势的兵力战胜了偷袭部队。



但这样的结果,也注定了将门日后势必得和隶属朝廷的地方武士一再抗战的命运。



为了在坂东建立半独立的自治王国,这是必经之路。



然而武功高强的将门虽战无不胜,但不懂得怀疑他人,有著容易遭阴谋设计的致命弱点。



而且将门本身并没有与自家叔伯战斗的意思。



总是朝廷方先发动攻击。



侍奉朝廷的武士,也无法坐视将门聚集不从之徒。



同时,他们也同样害怕领地遭夺的将门会复仇。



于是他们认定将门有意反抗朝廷,因此出兵攻打。



朝廷方——叔伯所率领的势力,利用将将门父亲的画像立于战场最前线的计策,一度攻破无法对父亲画像出手而退缩的将门,还杀了她的家人。



原以为将门会就此一蹶不振,但居住在坂东各地的不从之徒仍全心全意地支持著打算出家祭吊家人的将门。



「将门大人,您不能这么好心啊!」



「不要再忍气吞声啦!」



「如果大人您倒下,我们一族就永远都会是妖怪啊!」



「拜托您救救我们吧!」



「都是因为我的决心不够,造成了太多无谓的牺牲。」将门沉声说道:「从今以后,我要和你们同生共死。」并决心再次起义——



随后,她发表了坂东王国的自治宣言。



「坂东人的生活,要以坂东自己的意思来决定,坂东不是专为京城贵族而存在的奴隶之国!」



这并不是企图推翻朝廷,仅只是要求自治权,拒绝来自京城的支配者们向人民强要苛刻年贡和无理劳役。但会因此丧失既得利益的朝廷方武士团仍大为震怒。



将门与不从之徒,和朝廷方武士团之间的战斗因此加剧,甚至扩张到整个坂东八州。



见到将门势力越战越勇,她那些叔父怕得总算向朝廷告了假状。



——平将门于坂东举兵谋反。



状上清楚写了这些大字。



朝廷方面。



突然接到坂东传来「将门谋反」的假状,使得清凉殿上的贵族十分惊慌。



当代的太政大臣是现今藤原左右大臣的祖父藤原忠平,是个老练的政治家。



过去操纵朝廷的藤原家有力人士几乎全死于日前菅原道真的怨灵降下的灾厄中,只有和道真交好的忠平幸存下来,而后升官为太政大臣。



这个藤原忠平是平将门上京时的主公,相当看好武功高强的将门。



忠平时常在想,若任用为人正直、战力超群的将门为检非违使,或许就能让怨灵妖怪跋扈的京城治安好转。



然而即使是忠平这样位高权重的人,也实在不敢让明显继承了妖怪之血的将门升为检非违使。后来听见将门要辞职返乡时,尽管心里无奈,还是成全了她。



奏状呈上时,忠平在天皇面前将那些从坂东逃回来的反将门武士骂了一顿。



「平将门绝对不会向朝廷倒戈!是你们这些家伙眼红将门领地,不只是屡次欺凌憨厚的将门,现在还想乾脆灭了她,结果被打得落花流水,才跑回来向朝廷讨救兵吧!」



真是一点也没错,没有一个人能反驳。



向朝廷告假状的人,就这么全被忠平打进大牢。



藤原不仅是躲过菅原道真的复仇,也是藤原家中实力坚强的一员。



是个即使坂东远离京城,也能大致判断出发生了什么事的政治家。



他知道将门正为了建立自治王国而召集坂东的人民和不从之徒,也因为只要是将门带头就不会威胁朝廷,便默许她的行动。



再说,朝廷的兵力也不足以镇压将门。



由于在西方海域作乱的海盗大将军藤原纯友截断了西国进奉京城的所有年贡,京城没钱筹措兵粮,想动也动弹不得。



纯友作乱是为了牵制朝廷,好让将门建立坂东王国。



但不久后,发生了将门和纯友都意想不到的状况。



决定对将门不予追究的忠平,陆续接到各地出现天变地异的消息。



「应该在沉眠的富士山突然爆发,破坏了箱根守护东方的结界。」



「守护鬼门的睿山发生大火,烧毁了多数佛塔,京城等同赤身裸体。」



「泛滥的贺茂川让半个京城都泡了水,会不会是睿山失效的关系呢?」



藤原忠平陷入了困境。



他是藤原家的统领。



知道连天皇也不知道的,这个国家的密中之密——「贯穿大地的龙脉即将枯竭,若置之不理,这岛上的所有生命都会灭绝」。



这个绝对的秘密,是由忠平遭到菅原道真咒杀的亡兄用密笺传给他的。



从前,藤原家将来自大唐国的妖狐葛叶姬封于伏见稻荷,也是为了补充已经乾涸的大地之气所做的苦肉计。



这秘密只有藤原家历代统领知道。



别说是百姓,就连对其他贵族、藤原家族成员甚至天皇都不能泄漏;一旦泄漏,朝廷就会快速瓦解。藤原家的统领必须在隐蔽一切,不让任何人知道的情况下处理这种状况;而所谓的处理,就只是尽可能地延长因为气的枯竭而导致的毁灭。



为此,藤原家需要独占大权。



当年强行贬谪菅原道真也是为此。



另外忠平也知道,半人类化的葛叶距离她妖狐时的全盛期已经太远,只靠她一个的灵力并撑不了多久。



菅原道真的怨灵,是否有能力补充这座岛的气?只要将道真降伏成御灵,或许就能为这国家供给气了——尽管忠平心里这么想,要降伏菅原道真却极为困难,至今仍找不到方向。



更糟的是,化为怨灵的菅原道真,灵力强得阻断了封印在伏见稻荷的葛叶姬所供给的气,加速了这国家的毁灭。



有天,忠平将宫廷阴阳师贺茂忠行召来自己的府邸。



贺茂忠行是贺茂保宪的父亲,也是安倍晴明的师父。



是确立阴阳道在宫中地位的一代宗师。



贺茂忠行也曾隐约感受到大地之气正日渐稀薄,但考虑到藤原忠平的立场才一直装作不知情。



不过,当前状况已容不得他继续视而不见了。



「贺茂忠行,即使借重了葛叶姬的灵力,但如今……」



「的确。毁灭恐怕避无可避。」



「既然如此,只能选择御灵一途了。」



「可是,说到降伏菅公,目前还是……在播磨建立势力的芦屋道满,法术和在京城修炼阴阳道的贺茂家系统不同,降伏起来是难上加难啊。」



「这点不出所料。那么,由你们贺茂家自己创造另一个御灵怎么样?」



「大人该不会是——」



「贺茂忠行,我要你立刻上奏预言,说东西两方将有大乱。」



「难道大人是打算将平将门和藤原纯友定为朝敌,出兵讨伐?」



「没错。诬指无辜的人为朝敌而讨伐,他们就会有足够怨恨化为怨灵。若由贺茂家来协助他们化为怨灵,贺茂家就能够降伏他们吧。」



「刻意制造怨灵,再将他们封为御灵吗?纯友可是您的族人,将门也是您的部下啊。而且大人您日前不是才驳回假状,宣告将门无罪吗?」



「我知道这么做可恶至极,但现在事态紧迫。这岛上所有生命的命,和他们两个的命孰轻孰重,应该连比都不用比吧,贺茂忠行。这就是政治,既然你领的也是朝廷的薪俸,就替藤原家分担点罪业吧。」



「……先不说完全是藤原家人的纯友,平将门是继承了妖怪血统的武神,就算是经由贺茂家的法术化为怨灵恶鬼,到时候也不是那么容易降伏啊。卑职年迈体虚,没有那种能耐。」



「那就交给你的女儿吧,她不是更胜于你的天才吗?听说她自幼就拥有心眼,能看见百鬼夜行呢。」



「恕卑职斗胆,就算要处死卑职,也绝不会让保宪接下这种工作。」



「那么,还有其他人选吗?」



「……葛叶姬的女儿……安倍晴明或许能够胜任。」



这是藤原忠平第一次知道安倍晴明这个人物。



「葛叶姬还有个女儿啊?」



「她是卑职的徒弟,现在年纪尚浅,阴阳术还不完备;但她继承了葛叶姬的灵力,是超越小女保宪的稀世天才阴阳师,力量有如鬼神呢。」



「这么厉害?」



「假如晴明有心,要将这国家……不,甚至将大唐、天竺占为己有也不是问题。」



「慢著。那个女孩的母亲被朝廷封在伏见稻荷,她会不会怀恨在心呢?」



「她虽然背负著难以言喻的伤痛,但她知道那都是为了这国家的百姓。卑职是不知道她真正的心思,不过她对人类还是抱有很大的信心。」



「……和将门一样吗……器量狭小的人总是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最后白白贬低自己,变成了恶鬼。人真是愚蠢的生物啊。看来我其实没资格谴责那些告假状的坂东武士。」



「若是晴明,或许能为大局著想,接下这个重任吧。」



很不幸地,贺茂忠行并不知道晴明和将门有著相同的志向。



这天夜里,晴明就接到了师父贺茂忠行的命令,要她讨伐在东国反乱的平将门,亲手将将门化为怨灵并立即降伏,转为御灵。



「为什么?既然是因为反乱而讨伐,至少也该让她死得像个人吧?」



「朝廷是明知将门无罪还讨伐她的。就算不借我们的手,她一样会成为怨灵。既然如此,那还不如直接由你让她变成能够降伏的怨灵来得妥当啊。」



说穿了,就是要自导自演一场让将门化为怨灵再降伏她的戏码。



很讽刺地,这是安倍晴明当上宫廷阴阳师后的第一个任务。



「菅公啊!菅原道真啊!不能让平将门蒙受冤罪,成为恶鬼啊!」



深夜,乌云盖月的北野森林中。



信太丸——也就是安倍晴明大胆地召唤了大怨灵菅原道真。



菅原道真立即应了晴明的呼唤,在空中显现形影。



『你这丫头还真特别。』



菅原道真似乎对这个不怕他的年轻阴阳师很感兴趣。



『你对我说这些做什么?是要我咒杀企图谋害将门的藤原忠平吗?』



「不。藤原家人数众多,杀下去没完没了。这种事,你应该最清楚吧。」



『正是。若要将与藤原家有血缘关系的人都杀光,恐怕得把这国家的人全都杀了。我丝毫没有那样的念头。』



「绝不能让平将门成为怨灵。她是由人和不从之徒生下的后代,灵力比菅公你还要强上太多;假如无法降伏成为怨灵的将门,这国家就会毁灭啊。」



『胆子不小嘛,小丫头。』



「将门的梦想是建立与朝廷并存的坂东王国,但这梦想已经危在旦夕。所以——」



『坂东王国若要存续下去,就非得完全脱离朝廷威胁不可。但要这么做,除了建立新王朝、击退朝廷军之外,别无他法。』



「没错,只能这么做。可是将门没有称帝的野心,依然深信著她过去侍奉的主人——太政大臣藤原忠平。可是这个忠平却想要讨伐将门,让她成为御灵。」



『好吧,那我就帮她一把。只要我降于坂东,直接命令将门称帝,之后就能水到渠成了吧?』



「不愧是大学者菅公,果然聪明。」



『可是小丫头,你这样继承了九尾狐灵力的人,为何要站在人类那边服侍朝廷?』



晴明表情变得暧昧,没回答菅原道真的问题。



『我懂了。丫头,你是想以人类身分过活吧?因为恋爱吗?』



晴明喃喃地说:「让你知道了我的咒,对我不太好。」还是选择不回答。



随后,菅原道真的怨灵穿越天空,降临在遥远的坂东之地。



在将门率领自家牧场培训出的骑兵队,以闪电般的速度平定坂东八州的那一夜,菅原道真现身于将门的府邸。



当时将门和她的追随者正因为从河童口中接获朝廷突然翻脸,要将他们定为朝敌而出兵讨伐的消息而议论纷纷:「现在该怎么办?」「只好一决胜负了。」「不,应该能像上次那样,解释清楚就行了。」因此在场每一个人都清楚见到菅原道真出现在被雨点打湿的庭园里。



菅原道真当场对平将门下令。



要她即位为坂东王国的新皇。



『现在有两条路可走。一是终生活在随时会被诬为朝敌的恐惧下,一是为了坂东百姓舍身取义。将门啊,你怎么选择?』



将门回答:「我早已将自身性命交给大家了。」接下了菅原道真的命令。



晴明送出的式神也几乎在这一刻抵达了在濑户内海率领大舰队,严阵以待的藤原纯友和芦屋道满身边。



只是道满早已从自己饲养的八咫鸦那里得知藤原忠平的变卦。



「所以我说啦,朝廷就是这么卑鄙!」



「一下保护将门说她无罪,一下又要讨伐她,真是朝令夕改呢。」



「讨伐军迟早也会攻来这里。」



「如果要讨伐东国的将门,京城西方的防守就会变得薄弱。道满,我要从淀川逆流而上,直攻京城。」



纯友接著又说:「如果朝廷连接受将门的度量也没有,就只好灭了它,然后重建一个了。」



对于纯友突然下此决定,道满相当吃惊。



「真的吗?那是你的族人呢。」



「现在是将门的生死关头。我很清楚,她没办法真正狠下心来消灭朝廷的军队。之前她和她那些叔伯交战了那么多次,每次都饶了他们的命啊。」



「平定坂东八州时也没杀害各国国司,全都护送他们回京城去,真是天真呢。」



「她就是太仁慈了,所以就让我代替她毁灭朝廷吧。我继承了藤原家的诅咒之血,知道要夺取权力就得不惜一切,不会那么天真。」



「……可是等到灭了朝廷,将门成为新天皇以后,你要做什么呢?」



「这个嘛,我就追随将门,当她的关白(注:日本平安时代起的官职,类似于丞相之职,在当时与摄政合称「摄关」)好了。毕竟我也是藤原家的人嘛。」



纯友难得开了玩笑。



或许是见到道满担心得胸闷的样子,想纾缓她的心情吧。



「……我有不好的预感啊,纯友。」



「我不会输的。没人在海上打得赢我。」



「我不是指这种事。总觉得,我们好像犯了非常重大的错……」



「什么错?我不该这么早毁灭朝廷吗?」



「……不是那样。可是……晴明还留在京城,没到坂东去。说不定——」



「安倍晴明不会背叛我们,多半是因为有事只能在京城做吧。别想太多。」



「我不担心她背叛……我担心的不是那方面的事。」



「无论你担的是什么心,我都不会变成菅原道真。就算梦想破灭了,我也只会大笑三声从容就义,不会成为怨灵。」



「纯友……」



「道满,很高兴能够认识你。多亏有你,我才能活出自己的人生。就算现在就死,我也没有遗憾。」



海盗大将军藤原纯友,就这么率领数千艘船舰从濑户内海进军。



航向淀川,以及在其上游的平安京——



京城周边的妖怪也响应纯友的行动,同时朝京城前进。



鞍马山的天狗、莲台野的土蜘蛛和大将山的恶鬼都倾巢而出。



其实,睿山的结界已近乎坏灭。



菅原道真这样强力无比的怨灵的存在,反倒形成了另类的结界,保护京城不受无数怨灵侵袭。



但现在菅原道真到了坂东,结界也跟著消失。



左右两京顿时陷入百鬼夜行状态。



火舌接连窜升。



右京毁于一旦。



左京皇宫周边,因为有宫廷阴阳师贺茂父女努力救灾才勉强幸免。



将兵力都派去东国讨伐将门的朝廷,如今束手无策。



太政大臣藤原忠平虽感到朝廷即将灭亡,在这国家生活的百姓也将陪葬,却怎么也不愿公布「这个岛的气即将枯竭,需要新的御灵」这个可怕的真相。



因为他害怕公布这个秘密后,会让人民责怪藤原家竟然长年隐瞒这种大事,因于群起造反。



假如民众攻击、毁灭了皇宫,就不可能如期制造出新的御灵确保气的来源,届时一切都将完结。



这时,贺茂忠行让女儿保宪留守皇宫后,独自造访苦无办法的忠平,说明现况。



「距离封在伏见稻荷,曾带给我们丰沛之气的葛叶姬耗尽所有的气,只剩下三天了。」







当京都西部——右京完全毁坏,幸存的左京也遭到百鬼夜行压境时。



藤原纯友所率领的濑户内海海盗大舰队进入了摄津湾,开始溯行淀川。



这条大河的上游,是守护京城四方的天然结界之一——巨椋池。过了巨椋池,平安京就在眼前。



纯友海盗团在摄津湾海上赢得压倒性的胜利后更是势如破竹,如入无人之境。



距离京城总算只差一步了。



海上的纯友,强得甚至不需要道满的协助。



——藤原家的贵公子为了海盗和不从之徒挺身而出,要亲自消灭藤原家!



仅是因为如此,无法无天的海上狂徒就给予纯友十二分的信赖,毫不吝惜地将自己的性命交给他。



进军途中,纯友为准备决战前的补给而暂时停下舰队,决定在信太森林扎下临时战营过一晚。



道满和纯友就这么在信太森林的小丘上对饮美酒,等待天明。



其他人也在战营周边饮酒作乐,载歌载舞。



海盗反过来消灭京城贵族的奇迹,如今就要实现。



「明天我们就攻入京城,菅原道真不在京城天上,应该是安倍晴明帮的忙吧。」



「……道真这样的怨灵为何会离开京城呢?感觉不太对劲。」



「是去为平将门助阵吧。多半是晴明赌命说服了他的结果。」



「是这样就好了。」



「道满,表情不要那么黯淡,我们毁灭朝廷的梦就要实现了啊。虽然梦想会在完成那一刻褪色,再也不是梦想,感到空虚也是当然,不过我们还是要尽可能地走下去。所谓的生存,就是必须不断前进啊。」



「可是我……一想到你会比我先离开这个世界,就好害怕。」



「道满,你要活在当下,不能被过去的咒束缚而活在过去。这些过去就要在明天结束了,把一切都和京城一起放把火烧了吧。到时候……」



「到时候怎么样?」



「你就和我一起生活吧。活在现在的时间里,不要想千年后的事。」



道满听了,双眼泛泪地点点头。



但道满和纯友的命运,却在两人心灵结合的瞬间急转直下。



道满送往坂东的八咫鸦,回到了信太森林。



向她传达平将门的死讯。



一开始,道满和纯友还不敢相信八咫鸦所说的话。



据八咫鸦陈述——



被完全逼入绝境的朝廷暗中给予武艺精湛,绰号「灭蚣英雄」的坂东武者——俵藤太,用藤原姓氏及贵族身分等前所未闻的赏赐为交换,要他背叛并刺杀平将门。



坂东所有人都知道,将门有副仁骨侠心,不怀疑他人。



而俵藤太是个以狩猎蜈蚣妖,也就是专门击退不从之徒的「妖怪杀手」。



对于成为不从之徒王国君主的将门,原本应该是敌人。



但将门却相信俵藤太改变心意,决定向新皇效力的理由而落入圈套,被俵藤太射出的箭击穿太阳穴,死得毫无价值。



俵藤太还在将门死后割下她的首级,快马加鞭地送往京城。



将门的坂东王国就这么在一夕之间,浮沫似的幻灭了。



「怎么会?区区一个杀蜈蚣的,怎么杀得了将门?」



将门至今不知受过敌人多少次欺骗而陷入困境,但全都靠她超人般的武艺杀出一片天,且越战越勇。



这样的将门现在还平定了坂东八州,接受菅原道真的命令建立新国,不可能就这样突然死去。



「我的预感成真了。」道满发著抖说。



「那菅原道真呢,他没帮忙吗?」



对此,八咫鸦也不胜唏嘘。



看样子,降临坂东的菅原道真并没有解救遭到陷害的将门。



八咫鸦也不知道原因。



「这样的死法一定会让将门成为怨灵。先有菅原道真,现在又有了将门。如果我没有怂恿将门,她也不会——」



「道满,你先别慌,我一定会在讨伐将门的军队返京之前先消灭京城。还没完,还有我纯友呢。」



尽管纯友也受到难以言喻的打击,他仍咬紧牙关,搂住道满发抖的双肩。



「别难过,我们不是都还活得好好的吗?要继续前进啊。就算将门只剩一颗头,也一定会保佑我们。」



或许是想让啜泣的道满一个人静一静吧。



纯友离开战营,到阴暗的信太森林散步。



不久,他在神木底下遇见了——



一个拥有狐耳的女性灵体。



那女人自称——「葛叶」。



纯友突然终止对京城的总攻击,并命令舰队撤出淀川,是在遇见葛叶的灵体后几刻钟的事。



海盗们不禁对此议论纷纷。



「听说平将门死了耶。」



「老大是因为这样才放弃进攻京城的吗?」



「可是,现在打过去也没问题吧?」



「就是啊,京城根本没人防守。」



「老大是突然战意消沉吗?真不像他。」



「我打听到将门是怎么输的了。好像是朝廷派出整团的睿山和尚和阴阳师,把她给咒杀了。」



「朝廷还因为睿山离坂东太遥远,所以在坂东的成田山临时建了寺院,专门用来降伏将门呢。」



「所以成田山那个奏效了吗?」



「大概是吧。」



「我想差不多就是这样。」



「除非对手是非人之力,否则将门是不会输的。」



「不过,我们老大不是有芦屋道满吗?」



「是啊,睿山和阴阳师哪比得上她。」



「那我们又为什么要撤退啊?」



道满也基于同样理由反对撤退,但纯友见到葛叶后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又变回一个处世淡然的少年。



在濑户内海上,纯友喃喃地说:



「我们去九州吧。」



「九州?你想远离京城吗?」



「我要攻击朝廷在九州的据点——太宰府。」



「为什么要攻击太宰府?那里离海很遥远,上了陆地的海盗等于自废武功,会成为致命伤啊。」



「……菅原道真的遗骸埋在太宰府,我要把他烧成灰,回归尘土。」



「你说什么?你到底是怎么了,纯友?」



「道满,朝廷那边不懂你的阴阳术,弄错了一件事。他们害怕菅原道真,所以小心地保护他的遗骸,可是那样却造成了反效果。只要将他深藏无穷怨念的遗骸回归尘土,届时他自然会成为御灵,不是吗?」



「话……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你为什么……」



「这是我最后的工作。」



「让菅原道真成为御灵?为什么?做了那种事,菅原道真就非得被封在神社中,永远受苦不可啊?你怎么会改变心意?为什么事到如今,突然要让朝廷继续留存下去?」



「即使将门死了,不是还有你在吗?为什么要放弃这一切?」道满如此再三逼问纯友。



但纯友却只是回答:



「……我还不能告诉现在的你。」



并露出乾枯的微笑。



「道满,我绝对不会背叛你。总有一天,我会告诉你实情。」



「我不是怀疑你,只是想知道为什么而已!你到底在信太森林见到什么了?」



「这一切都没有意义。可是道满,我不想连你心里的复仇之火也一起夺走,现在的我没有那种勇气。我只不过是个孩子罢了。」纯友掩面说道。



将门骤死和纯友的剧变——简直是连夜恶梦,让道满心中一团混乱。



纯友彷佛生命力枯竭,一夜之间苍老许多的模样,更是让她不忍卒睹。



纯友麾下的众海盗们,就这么懵懵懂懂地向太宰府发动攻击。



太宰府的守备相当薄弱。



海盗舰队一口气占领了博多港、攻上陆地,突袭太宰府。



纯友命令海盗们搜出菅原道真的遗骸,并庄重地将之火化。



时间在如此莫名其妙的行动中快速流逝,进攻太宰府的纯友海盗团反而遭到朝廷舰队封锁海岸线,孤立在不利的陆地上。



在这里,纯友也早早就放弃抗战。



「兄弟们,事情会演变成这样,全都是我的错。藤原纯友的海盗团就此解散,到了海上就没有国境之分,要逃去哪里都行,快走吧。」



「老大,怎么能这么说!」



「我们要追随您一辈子啊!」



「您不想在海上建立海盗王国了吗!」



「对不起。现在别的地方有另一件事等著我去完成。不过,那不是你们应该跟来的世界。」



尽管痛哭流涕,海盗们还是杀出一条血路,突破朝廷包围逃往海上。



而纯友自己虽已经放弃求生,但仍在道满的帮助下,狼狈地逃到了伊予的小岛。



然而即使是道满,也无法带著纯友毫发无伤地逃脱朝廷包围。



纯友在途中中箭,受了重伤。



海盗团已经完全溃散,纯友身边只剩下道满一个。



纯友和道满,躲进了一个阴暗海蚀洞。



在这个小岛洞窟里,濒死的纯友说出了让道满更加困惑的话。



「我没有多少时间了。进攻太宰府,是我身为人的最后一件任务。死了以后,我希望能跟将门一起当阴阳师的式神。你愿意把我当式神使唤吗,道满?」



「我不要!你要为了毁灭朝廷继续活下去才对啊!」道满哭喊著说。



「我不想为了毁灭朝廷而活。道满,我要成为式神,保护朝……不对,是保护这个国家的百姓。」



「纯友?我绝对不当朝廷的走狗!我的族人是受到他们怎样的打压而毁灭的……你应该最清楚才对啊!」



「……也对……那就没办法了,我就当晴明的式神吧。」



「你就出来吧,安倍晴明。」纯友痛苦地呻吟著说。



「晴明?你怎么会在这里?」



道满再次受到难以言喻的冲击。



「这片大地就快撑不下去了。身为一名阴阳师,我非得将那个菅原道真封为御灵不可。道满你虽然拥有能够降伏菅公的术,但我想你一定不肯帮我……所以我,需要无比强力的式神来帮助我。」



在洞窟里悄然现身的晴明,怀里拥著平将门的首级。



「死去的将门,已经发誓要成为我的式神『前鬼』了。」



晴明说的话,道满一个字也听不懂。



「式神通常都是成对的吧,晴明?」



「对,纯友。式神都是成对结契,否则阴阳师无法控制式神。此外,两者还必须有一定程度的关连。」



「那就让我和将门一起成为你的式神吧。和前鬼成对的式神,记得是叫作『后鬼』是吧?」



道满也无法理解纯友说的话。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丢下我,纯友?」



「……因为我知道了这个世界的秘密。那天在信太森林,葛叶姬告诉我的。她说这个国家的人民要生存下去,御灵便不可或缺。要创造御灵,就得先有怨灵。一旦没有御灵,这个国家就会毁灭,无论是人还是不从之徒都无法再活下去,我们非得让菅原道真成为御灵不可。」



「那你又为什么要成为式神呢?需要牺牲御灵和式神才能维持的国家,不牺牲你就延续不下去的人生,我才不稀罕!晴明,你为什么——」



「……我娘亲已经回不来了。她把自己所有的气都献给大地,永远……消失不见了……要赶快找到下一个御灵,为大地补充气才行……」



「开什么玩笑啊!」



「我没有开玩笑。菅原道真在降临坂东的途中,知道了这个世界的秘密,以及大地之气即将枯竭。他在京城时,双眼被憎恨之火给蒙蔽,所以才没看见这些事实。把自己封在伏见稻荷的我娘亲已经耗尽了她的气,所以菅原道真才不杀俵藤太,刻意让将门成为怨灵,好让将门成为阴阳师的式神来降伏菅原道真自己;同时也确保迟早会被净化而消失的自己,能有下一个怨灵来接续自己的工作。」



纯友不晓得这些是葛叶转告晴明,还是根据自己的知识推出的事实。



假如这是由毁灭在即的葛叶亲口告诉她,也未免太残酷了。气若游丝的纯友宁可相信只剩头颅,被送往京城的平将门用尽最后的力气,说出菅原道真变挂的真相。



「……我差不多该死了。我生来就是个不执著于任何事的男人,如果没有败得这么难看,我也无法成为怨灵。晴明,砍下我的头,和将门摆在一起吧。立契的时候到了。」



「如果我能早点发现藤原家隐藏的真相就好了。纯友,原谅我。」



从这一刻开始,平将门和藤原纯友就要成为安倍晴明的式神,合力将大怨灵菅原道真封为御灵,为大地供气——原本应该是这样。



然而,有个人阻止了这个应有的未来。



不是别人,就是芦屋道满。



在这个节骨眼,道满为了守护纯友,不惜拚上自己的生命和所有法术要杀了晴明。



晴明已经做好准备,继承保护为了这世界而永远消失的母亲的遗志,并背负道满的满腔怨恨。



阴阳道史上前所未有的两名顶尖术士,就这么在除纯友外,别无他人的伊予小岛洞窟中彼此全力冲突。



道满和晴明的肉体都在这瞬间的交锋,连同整座小岛化为烟尘。



技术和经验都站了上风的道满,没有完全消灭术士能力尚不成熟的晴明,是因为她害怕伤及纯友而不禁保护了他的缘故。



尽管如此,纯友还是在燃成灰烬的道满怀里丧命了。



「……对不起,道满。你要活在现在,别被我这个咒束缚了。」



留下这句话后,纯友就此断气。



道满即使肉体燃尽只剩灵魂,也依然嘶声咆哮。



「安倍晴明,我绝不放过你!绝不——!」



就算要花上千年岁月,要在业火中灰飞烟灭多少次,我也绝对要毁了这个国家!道满的灵魂不断如此狂吼。







道满对自己过去的自白,就在这里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