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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话 育‧谜题(1 / 2)



001



老仓育讨厌我。真的是把我当成杀父仇人讨厌。一个人究竟要怎么做才会被讨厌到这种程度,才能被讨厌到这种程度?我不禁感到疑惑。对方要讨厌特定人物到这种程度,明明也会累积许多压力才对。当然,我这个人确实原本就不太能博得他人的好感,不是那么亲切的家伙,也不是讨喜的家伙。就算这么说,我也不记得做过什么事情,使她讨厌我到以那种眼神瞪我。不对,有个理由姑且已经见光,就是我的数学成绩比她好,既然这么说就代表我记得……但她并没有任何实质上的损失吧。何况回想起来,刚就读直江津高中的时候,我好像在一年三班第一次见到她就被她瞪。不过这种说法当然偏向于被害妄想症吧。毕竟她不可能掌握到连我都没掌握的入学考成绩。



何况,导致那场班会的期末考,我只是凑巧考满分,并非数学一直比她好。在第一学期,肯定有几次小考是她状况很好,考出比我好的分数,而且数学范围很广,她肯定在某些领域的理解度比我好。



她总不可能真的由衷认为自己绰号不是「欧拉」的原因在我身上吧?若要这么说,居然有女高中生由衷希望别人叫她「欧拉」,仔细想想也太奇怪了。这该不会只是找我碴的藉口吧?欧拉是世间公认的伟大数学家,不过就算这样,是否想拿来当成绰号也是两回事。比方说我很尊敬羽川翼,却不会因而希望大家叫我「羽川翼」。



她应该误会我了。



如同我误会她。



误会招致误会。



我这么认为。但我坚定认为,同时也诧异认为,虽然老仓育讨厌我,我却绝对不讨厌老仓育。我觉得这真的很稀奇。以人际关系来说,对方讨厌我,我却不讨厌对方,基本上是很难的事情。不,我当然不会说我喜欢她。她讨厌我,即使不到攻击的程度,却也会做类似恶整的行径,而且经常瞪我,我的神经还没瞥扭到会因而喜欢她。天底下没有这么高段的别扭法。不过我就算讨厌老仓育的这种态度,我也不讨厌她本人。



无论如何都不讨厌。



为什么?



基于某方面的意义来说,与其思索她为何这么讨厌我,这个问题更加严重。我为什么没办法讨厌她?在我认为「不合」,意气与个性都不相投的直江津高中学生当中,即使终究称不上印象良好,老仓育反倒是我比较认同的人?



我做人没有好到只因为她擅长数学、热爱数学就认同,事情没这么单纯。这确实是我难以否定她的理由,不过在她经历几乎没有同情余地的自我毁灭而在学校难以自容,再也不来上学之后,我依然将她放在心上,无法从记忆割除。如果这也是基于某种理由,肯定是和求学毫无关系的某种理由。



我如此认为。



对于应该再也不会见面的她,我如此认为。无须思考,心不在焉地认为。不过,和相隔两年来到学校的她重逢之后,我再度面对这个问题。



不,不只是面对。



这次我得寻求答案,求得解答。她为什么讨厌我?我又为什么不讨厌她?她在我心目中是什么样的人?我在她心目中是什么样的人?我们彼此不是什么样的人?



我将得知答案。这是相隔两年曝光的真相,同时也是相隔五年曝光的真相。



曝光。



也可以说是揭露出来的真相。



用不著以这种夸大的说法卖关子。



我甚至可以在一开始就公布解答。我与她的对立果然和数学关系匪浅,而且我在她的心目中更胜于杀父仇人,比杀父仇人还不如。有些事无法忘记,也有一些事已经忘记。



之所以不记得被讨厌,只是因为忘记了。



那么,就从数学角度,或是如同推理小说那样虚张声势地出题吧。



试证明老仓育讨厌阿良良木历的时候,阿良良木历不会讨厌老仓育。



不过,可以忽略忍野扇的要素。



002



拜访母校挺令人难为情的。坦白说,我毕业之后从来没去公立七百一国中。明明位于徒步范围,我这三年左右却一次都没去过。这么说来,领到毕业证书之后,就没什么理由回国中了,所以真要说的话也是理所当然。毕竟我也没参加社团,不能以校友身分访问。



说穿了,我甚至差点忘记自己当过国中生。只是,像这样踏入怀念的校门一步,当时的记忆就如同洪流在我脑海奔腾,我一下子回想起各种往事。



包括好事、坏事、不重要的事、糗事,全部回想起来。



这些无尽记忆的共通点,大概就是「难为情」的情感吧。不过说来遗憾,在唤醒的记忆中,没有老仓暗示的那段记忆。



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什么都想不到。



「呵呵,这就是阿良良木学长昔日就读的国中啊……听您这么一说,确实觉得非比寻常耶。」



我身旁的小扇笑嘻嘻地说。我不知道这番话的当真程度如何,也不知道她这种态度是源自叔叔还是天生的。



没什么寻不寻常,七百一国中完全只是普通的,非常平凡的,没有特别可取之处,位于地方都市的一所国中而已。



……就算这样,光是自己在这里就读过,就难免想当成与众不同。



小扇说的是这个意思吗?



「不过,总觉得好神奇。无论我有没有毕业,国中这种场所也一如往常持续运作……」



「这是当然的吧?这个地方不可能只为了学长存在啊?就算对您来说是很重要的场所,也不代表您对于这个场所来说很重要。您好笨耶。真是一个笨蛋。」



小扇笑了。



……哎,或许我说了会被她笑的事情,总比她对我傻眼来得好。现在时间大约是下午四点,结束今天课程的现任国中生们,一边疑惑地看著在校门附近驻足的我们,一边放学踏上归途。到了明天,他们又会理所当然来上学吧。他们相信每天会永远这样重复下去,还不知道在毕业之后,这种反覆会轻易结束……



「那个,阿良良木学长的两位贤妹,也是在这里求学吗?」



「提到我妹妹的时候不用这么客气。不是喔,那两个家伙上私立国中。」



「啊啊,记得是栂之木二中的火炎姊妹……话说回来,『栂之木二中』的全名是什么?」



「是『栂之木第二中学』。然后,她们有个叫做千石抚子的朋友就读这所七百一国中……糟糕,早知道应该事先联络她,请她带我们进来。」



我虽说是毕业生,不过像这样踏入学校,终究有些却步。就算不会,现在世间不太安宁,即使应该不会被当成可疑人物,要是闲晃过度,老师们可能会过来问话。



「阿良良木学长,没问题的。用不著这样不安,光明正大一点吧?抱著『回到三年前』的心情就好。」



小扇像是激励我般说。看来她不在乎高中生进入国中。总之,小扇和我不一样,直到去年都是国中生,所以对她来说,「高中生进入国中」或许不是这么令她踌躇的行为。



不过,小扇和我不一样,这所七百一国中不是她的地盘,是她没来过、没听过,完全陌生的场所。基于这层意义,她应该会感到不安才对……



「啊哈哈,要是讲这种话,那么对我来说,几乎所有场所都很陌生喔。因为我一无所知。」



小扇说著,再度踏出脚步。



一小步一小步地前进。



「阿良良木学长,我们走吧。像这样心不在焉站在校门附近反而可疑得多,有人会报警喔。迅速行动吧,赶快进去赶快回来吧,所谓的快去快回。记得是鞋柜?」



「啊,啊啊。是鞋柜。」



我连忙跟在踏出脚步的小扇身后。昨天一起被关在教室的时候也一样,小扇的行动力与行动速度令我佩服。动不动就只是思考,容易被思绪束缚动弹不得的我,总是被她看前不看后的行径拖著到处跑。这时候要以学长的身分做好榜样才行。我抱持这个心态大步前进,走到她前方。



「老仓说在鞋柜,但我不知道她那番话有几分是真的。以那个家伙的个性,说不定只是随口乱掰恶整我。」



「随口乱掰……这是有可能的事情。是有可能的物语。因为世间总是有很多骗子。」



小扇似乎很愉快。



虽然不到郊游的感觉,不过对于小扇来说,这终究不关她的事。



「如果是假的,我们就白跑一趟鞋柜了。不过光是有幸像这样和我尊敬的阿良良木学长同行,这段放学后的时间就意义非凡喔。」



「不要学神原讲什么『尊敬』或『光是有幸同行』这种话。小扇,我不记得你尊敬过我。」



「哎呀,阿良良木学长,这是您缺乏自觉喔。光是我听到的传闻,您这半年在这座城镇经历的怪异奇谭,都是值得大为尊敬的事迹。您想要我一一列举吗?我可不准您说不记得喔。」



「不准我说不记得……」



「是的。这是记忆。」



「…………」



总之,关于这方面,我不能说我不记得。既然这样,小扇只像是受到神原影响的这种用词方式,我也只能视而不见吗?



只能视而不见,只能忍耐,也可以说只能忽略。



不,就算这是迟早要处理的问题,不过对我来说,在这个时间点非得处理的问题,是关于老仓育的问题。



实际上,这是严重的问题。不是只要我忍耐就能了事。持续两年没上学的她突然上学,让我们背起如此沉重的课题。



不能悠哉以对。



总之,经过那场班会就请假不上学的老仓,在即将毕业的这时候来到学校,应该要大为庆祝吧。



「呵呵呵,真是神奇的偶然耶。世间居然有这种事。我听阿良良木学长说完老仓学姊往事的隔天,阿良良木学长居然就再度见到这位老仓学姊……这是颇为奇特的缘分。」



「哎,我确实吓了一跳……毕竟我甚至不知道我和那个家伙同班。」



……居然能够一直不知道这件事,才是我惊讶的原因。就算我再怎么对周围没兴趣,再怎么容易和班上疏离……不过我确认之后,发现点名簿真的有她的姓名。



今年我姑且担任副班长,既然这样,不知道这件事的我堪称怠忽职守,应该要负起责任……难道我是刻意将她的名字排除在意识之外吗?因为她的名字无论如何都会令我想起那场班会?



记忆。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人生真是惊喜连连耶,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也可以说因为这样才有趣。」



「不过这次完全和『有趣』相反就是了。」



小扇看起来很快乐,不过我的心情其实很沉重。要是今天这种事持续到明天之后,我根本没空准备考试。没错,今天的事情只不过是前哨战,这才是恐怖的事实。得在正式开战之前尽快处理才行。



「所以要去……鞋柜?」



「嗯。所以要去鞋柜。」



正式的说法不是鞋柜,而是脱鞋区的置物柜,不过这时代应该没有国中生会穿木屐或草鞋来上学吧(到头来,这样大概会违反校规)。【注:日文「鞋柜」的汉字直翻是「木屐盒」。】



我与小扇进入国中校舍,抵达问题所在的鞋柜。不对,老仓说的不是鞋柜,而是鞋柜里面。



鞋柜里面……



「所以,阿良良木学长国一的时候使用哪个鞋柜?」



小扇问。



「啊啊……要去一年级的角落……」



我说完带路。



「鞋柜的角落」这种说法很奇怪(应该说「区域」才对)。不过既然是脱口而出也没办法。这种事无须订正。我带著小扇前往。如果和我就读的时候一样,肯定就在这附近。



「……我记得真清楚,连我自己都吓一跳……与其说是脑子记得,感觉应该算是身体记得。」



明明直到刚才,我对国中本身的印象都很模糊。



不过像这样踏出脚步,就会自己找到路线,如同双腿知道怎么走。



「呵呵,这样啊。我也转学过很多次,所以知道这种感觉喔。直到刚才都完全不在脑海的记忆,突然被挖出来的感觉。不过,人类的记忆实际上相当随便就是了。即使自以为记得、自以为回想起来,其实也可能和真相完全不同。」



小扇讲出这种神秘又讨厌的意见,我内心略为不安,但我还是确定了我昔日使用的鞋柜。



确定。



不过,如今当然是由其他学生使用,所以鞋柜的名牌不像五年前写著「阿良良木」……



「喔,这里啊。所以国一的阿良良木学长,每天都在这里换鞋啊,我感触良多耶。」



「怎么可能感触良多……你为什么会对我换鞋子感触良多啊?」



「您当时是什么样的孩子呢?」



「居然说『孩子』……」



我当时国一了耶?



真是的。



我差点这么回应,不过在高中生眼里,觉得国一学生是孩子或许也理所当然吧。实际上,当时的我是个过于幼稚的孩子。



甚至对于「正确」或「正义」的存在深信不疑。



当时的我,要求自己非得做正确的事。嗯,没错,如同我的妹妹们──火炎姊妹进行的活动。



虽然自我感觉过度良好,不过这正是孩子中的孩子会做的事吧。



「哎呀哎呀?阿良良木学长,怎么突然不说话了?真是的,要是您这样闷不吭声,男子汉气概更上层楼,我会爱上您耶?」



「不……」



「被我爱上会很麻烦耶?」



「嗯,应该很麻烦吧,真的……」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生和神原不同,就算讲这种话捧,我也完全不会难为情。部分原因在于我知道她这么说是出自消遣心态(或是恶意)。基于这层意义,神原那种夸张至极的称赞话语姑且有点说服力(诚意?),使我认为她是真心那么说。



「我是在想该怎么办……我依照老仓的说法来到这里,但接下来怎么办?」



鞋柜。我国一使用的鞋柜……的内部。我认为非得实际去看一次,不过就算来看了,我顶多只想起这个场所。



这里就是终点,是死路。



老仓要我来这里,究竟是想对我说什么?不,老仓的意思不是叫我回国中看鞋柜……



那么,那个家伙的意思是什么?



「接下来怎么办?阿良良木学长,那还用说吗?就是看鞋柜里面啊,嘿!」



小扇说完就以行云流水的动作,毫不犹豫、毫不迷惘,我还来不及阻止,她就朝著鞋柜──我国一使用的鞋柜伸手。



很乾脆地打开。



天啊,我终究脸色苍白。不,老仓说问题在于内容物,所以我到最后当然得打开这个鞋柜,不过现在这是别人──是可爱的(实际上不得而知)陌生国一学生使用的鞋柜。擅闯学校就是很大的问题了,而且这是学生的鞋柜。用不著刻意考虑隐私权也不应该擅自打开,所以我这时候才会却步,觉得这次的调查碰壁,但小扇把这面墙,把终点尽头的死路,当成障碍赛的栏架轻易跳过。



忍野的血统真恐怖。为了调查,不惜轻易拋弃琐碎的道德观。



我昨天被关在教室的时候也在想,这个女生的行事风格,真的像是为了调查而活。



当机立断。



关于她果断的行动力,我只能佩服不已,不过可以的话,希望她在行动之前知会一声。



「啊哈哈,就算您这么说,我们也不能一直在这里等,直到使用这个鞋柜的学生出现,说明事由要求打开给我们看吧?不可能采取这种等到天荒地老的作战吧?」



「不,我认为这个作战很妥当……」



「阿良良木学长耐心真好耶。这可以说是优点,不过耐心好不代表长寿。要是埋伏等国中生出现,我们就真的成为可疑人物了。未来将黯淡无光。」



「就算这么说,擅自打开国中生的鞋柜,问题应该更大吧?」



「要是别人发现,我打算说我要放情书给这个男生,所以没问题。这个世界尽是骗子,所以没有法律规定我不能说谎吧?您则是设定为陪伴内向的我过来放情书的可靠学长。」



「啊啊,原来如此,这个设定不错。我的角色感觉也不错。不过小扇,从名牌的字迹来看,现在使用书柜的可能是女生。」



「在这种状况,我打算改成您来放情书,我是陪同的学妹。」



「在学妹陪同之下,放情书给国一女生的高三男生?感觉突然变成很差的设定……我的角色落差太大了吧?」



「哎呀哎呀,话说回来,鞋柜里的鞋子是室内鞋,看来现在使用这个鞋柜的学生回家了。反正应该不可能事先获得许可,总之结果好就一切都好。嗯?哎呀哎呀?」



小扇讲得一副有所发现的样子,将手伸进鞋柜。我的愿望落空,以为「结果好就一切都好」是称赞话语的她,再度进行当机立断的行动。不过怎么回事?室内鞋有什么可疑之处吗?



然而,小扇从鞋柜取出的不是室内鞋。



三。



是三个信封。



「信……信封?」



咦?



刚才真的只是半开玩笑那么说,不过都这个时代了还写情书?而且三封?怎么回事,这个鞋柜现在的使用者,已经放学的这位国一学生异性缘很好?



现在的年轻人……



还是说,这个人是轻小说的主角?



这所国中正在上演轻小说风格的剧情?



「唔~不,阿良良木学长,抱歉在您期待的时候这么说,不过这看起来不是情书,而且似乎都是同一人写的。」



「同一人?慢著,我听不太懂,也没有期待……不过小扇,再怎么样都不能擅自拿别人的信吧?快点放回去。」



这次我终究劝诫她。我来到母校可不是要侵害陌生国中生的隐私。



但小扇如同当成耳边风。



「没有啦……」她毫不愧疚地说。「请看这些信封。您看看,各自写著『a』、『b』、『c』。手写的。笔迹看起来一样,不过情书应该没有这种奇怪的手写字吧?」



小扇说。



要说怪的话确实奇怪。而且『a』、『b』、『c』三个字母,都是数学课使用的那种书写体,所以更显奇怪。我想想,国中一年级刚好是从算数切换到数学的时期,所以刚开始使用这种符号……不对,就说了。



「就说了,不可以擅自看别人的私信啦。小扇,听好了,就算是为了进行实地调查……」



「不过,这是写给阿良良木学长的信耶?」



小扇将信封翻过来。



封底确实是这么写的。



「1-3 阿良良木同学收」



三封都是。



「咦……?」



「这是怎么回事呢~?哎呀哎呀,真是不可思议耶~我无法理解耶~」



小扇挂著诡异的微笑说。这时候的我,如同被雷打到般想起来了。



也想起老仓想说的事。



甚至因而忘记其他的一切。



想起来了。



原来如此,人类的记忆确实很马虎。



看来,我的人生也马马虎虎。



003



我想起的记忆还很混乱,所以先讲原因吧。我难为情又怀念地造访母校的原因。



我和转学生忍野扇一起被关在教室,成功逃离的隔天早上,前往教室的我,在走廊被羽川挡住去路。羽川解释是因为老仓育在教室里。她睽违两年来上学。



「记得阿良良木和她处得不愉快吧?所以我认为你进入教室之前,最好先做个心理准备。」



不愧是班长中的班长。万物的班长──羽川翼。这方面的关心无微不至。



如果两年前,一年三班的班长是她,那场班会也不会落得那种结果吧。肯定可以回避那种惨剧。不过如果羽川在班上,即使是后来没能确定的真正犯人,她或许也可以当场查明……这么一来会变成什么样子?我很难概括认定「这样比较好」就是了……



包括我与战场原,班上学生对那场班会都三缄其口,所以羽川当然没有深入知情吧,不过我与老仓交恶似乎传得很开。甚至有人说那场班会是我陷害老仓,但我个人对这种说法深感遗憾。



羽川当时没问「阿良良木,你和老仓同学发生什么事?」之类的问题。或许是认为自己不应该深入这件事。不过就算这样,也只是现阶段的状况。



如果今后在教室里,我和老仓闹出不能无视的麻烦事,身为班长的羽川应该会积极调查我或战场原吧。



……这就伤脑筋了。



那场班会的事,我不希望她知道。



我居然在那种班会担任议长,我不希望羽川知道。以羽川的个性,当然不会因而对我抱持批判的态度,反倒会温柔劝诫吧,但我还是不想说。我不想抱持轻松心态说出来,也不想抱持沉重心态说出来。



到头来,连忍都没听过的两年前往事,我昨天为什么像那样对小扇一五一十说出来,我自己都觉得奇怪。即使当时非得这么做才能脱离密室也一样。



这么一来,我个人非得尽量和开始上学的老仓维持和平关系。只要过著毫无风波的校园生活,羽川也不会出面调查这件事吧。姑且叮咛战场原别透露比较好吗?



到头来,我不知道那个家伙对这个事件的想法……



毕竟当时的她与现在的她,想法应该也不一样吧。



「哈哈哈!」



我乾笑几声。



这是「羽川,你担心过头了」的意思,不过我似乎失败了,羽川以看见怪东西的眼神看我。在朋友脑筋出问题的时候,人们就会投以这种眼神。我不知道刚才的笑多么抽搐。



「不用担心。」



我重新这么说。



感觉应该先轻咳几声才对。



「就算我们处得不愉快,也已经是遥远两年多前的事了,我丝毫不在意。完全不在意。很高兴你这样关心,不过我就算刚才直接进教室也没问题喔。」



「唔。唔唔。是吗?」



「嗯,是的是的。对方也已经忘记我了。」



羽川做出思索的动作时,我对她打包票。不过我这么做似乎也失败了,无谓让羽川更不信任我。



因为……



「不过老仓同学刚才问我问题。她问阿良良木同学怎么了、阿良良木同学现在在做什么,阿良良木同学现在是什么样子。」



羽川这么说。



老仓完全记得我,而且非常在意我。好恐怖。我突然不想进教室了。如果不用顾虑出席天数,我甚至想直接掉头回家。



「她问阿良良木同学有没有长高、平常吃什么东西,大概几点来上学。」



「问太多了吧……」



「我认为不回答也很奇怪,所以在不痛不痒的范围回答她……」



「哪……哪些事算是不痛不痒的范围?」



「大家都知道的事。像是你在当副班长、最近变正经了……大概这些。小忍的事或是怪异相关的事当然完全没说。」



羽川说。总之,这部分算是「不痛不痒的范围」吧。



虽说不痛不痒,但是我会痛会痒。



「还有,我隐约觉得危险,所以也没说战场原同学的事。毕竟她也还没来上学。不过,阿良良木,我认为在战场原同学上学之前,你最好整理一下头绪。」



「整理头绪……」



「就是先和她讲几句话。既然是同班同学,接下来还会共处好几个月,很难毫无交集吧?」



「唔~……」



简直像是看穿我接下来打算一直把老仓当空气一样。



不知道能不能想办法在教室找到死角……



「影响班上气氛也不太好。老仓同学或许还有心结,不过既然你说已经完全不在意,那你肯定可以主动接近吧?」



天啊。



我的发言居然砸到我自己的脚。



别说接近,如果她的态度和两年前一样,她周围就是禁止进入的区域……根本不知道会踩到哪种地雷。



听说某些地雷故意不会致命,而是只毁掉脚,造成受害者更多的痛苦。



要我走这种危险禁区?



「不过阿良良木,等一下。我现在得去找保科老师,讨论老仓同学的复学手续,非得去教职员室一趟。你也一起来吧?毕竟是副班长。」



「唔……」



老仓并不是休学,所以这时候说「复学」肯定只是浅显易懂的形容方式,不过羽川暂时离开教室,我比较方便行事。何况我已经得知战场原还没上学,换句话说,现在进入教室的话,我不用在意任何人的目光。



好机会。



千载难逢。



该在意目光的对象只有两人,我的人生还真是不可取,就算这样,现在依然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郑重拒绝羽川的邀请(就某种意义来说不是郑重拒绝,只是单纯的弃守岗位)。



「我会在你回来之前,解决我和老仓的事。」我说。「距离毕业剩下半年,我想度过舒畅的青春。」



「是喔……阿良良木也成长了耶。」



羽川佩服般这么说,不过事实差很多,我这么说也真够敷衍了。而且「在羽川回来之前解决」这句预告,当然不可能成真。



004



我进入教室。一直留给老仓的「空位」,和我的座位有一段距离,因此我内心抱持某种从容。



既然对羽川那么说了(即使没那么说也一样吧),我就不能无视于老仓,就算这样,我还是可以先把书包放在自己座位,坐下来喘口气吧。我的作战是趁著这段时间观察老仓,从她的态度与气息拟定对策。这就像是「计算速度快的家伙在听题目的时候已经在思考解答」,也就是所谓的偷跑战法,我却因而吃了一次犯规。不对,没有真的犯规,因为我没能执行这个计画。



老仓坐在我的座位。



……先不提羽川是否告诉她,总之,阿良良木历坐在哪个座位,问任何人都问得到。毕竟在这个班上,前一年三班的学生并不是只有我们几人。不对,她就算要问,也不会选择一年三班的人,会刻意回避吧。



总之,我想采取假动作出招时,老仓先发制人了。



与其说先发制人,更像是劈头给我洗礼,不过真要说的话,我对此感到不对劲。老仓昔日确实讨厌我,但真的讨厌到会像这样明显找碴吗?这几乎算是攻击了吧?和物理的暴力没有两样,如同刻意挑起战火。一时之间,我想说乾脆去坐老仓的座位(一直没人坐的空位)回应她的宣战,但这时候接受挑衅只会陷入僵局。在这种时候,我更应该当个沉著冷静的绅士。我重整心态,以不太慌张,优雅至极的脚步,如同走红毯的影星或新娘,前往我的座位──老仓所坐的座位。



不过,当我说出这种莫名其妙的譬喻,就代表我其实相当慌张。



「这是我的座位。」



总之我这么说。



平静地说。



尽量平静地说。



「嗯?咦?你不是老仓吗?没错,老仓!唔哇,吓我一跳!这不是相隔已久的两年前,一年级的时候同班的老仓同学吗?记得我吗?肯定忘了吧,你想想,我是座号二号的阿良良木!我的座号是二号!」



我说出的个人资料只有座号。



对你来说,我是只有这种价值的人喔。我在自我介绍巧妙藏入这种意义。



「……我当然记得。」



不过,老仓低声这么说。



声音不只是低,而是底。如同从地狱底部响起的声音。



这半年来,我遭遇各种危机,面对各种危险人物,总是被逼到生死关头(绝对不是夸饰),但老仓的声音足以令我畏惧。



这家伙无视于我累积至今的历练……不知道她这段时间是怎么走过来的。



「我不可能忘记你吧?阿良良木。」



叫恶魔名字的时候,语气应该也会更愉快一些吧。老仓就像这样怀恨在心,舍弃称谓直接叫我。与其说是舍弃更像唾弃。毫无接近的余地。



不只是禁区,简直是隔离区。



也可能只是……深邃的谷底。



「很高兴你记得我……座号二号的阿良良木很高兴。」



嘴里这么说的我,观察两年不见的老仓。说来当然,她看来成长了两年分。从「高一」变成「高三」。在我的记忆里,她某些部分还有点稚嫩的感觉,但如今这方面的细节完全消失。只是说到变化,最明显的变化就是她的视线──瞪向我的视线。



视线。



感觉比两年前更锐利,更锋利。如果不是这两年打太多电玩导致视力变差,或许是她对我的厌恶与憎恨随著时间成长。这样的话,与其说是成长更像是负成长。成长的不只是身体,这是好事。但她为什么更加厌恶我?



这段时间,我明明没见过她……



「所以,这是我的座位。」



我耐心再说一次。



据说面对猛兽时,必须保持绝不退缩的心态。要是乱了分寸陷入恐慌,只会落得被吃掉的下场。面对捕食者的要点只有冷静沉著。



「看来你过得很好,和我不一样。」



猛兽把我的话当成耳边风。



然后她浅浅一笑。她亲切地让我知道,笑容不一定是在表达善意。



「但我的人生被你害得乱七八糟。」



「居然说是我害的……」



我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不过,她说的难道是那场班会?慢著,这很奇怪吧?那个事件确实是老仓拒绝上学的原因,若要说这个事件害她的人生乱七八糟,我也不是无法理解她想这么说的心情,不过众人公认那是老仓自取灭亡,是她自作自受,肯定不是能够憎恨任何人的经历。还是说,难道这家伙相信「我故意陷害老仓」的那个说法?不只如此,还认为我是那个事件的真正犯人?



荒唐……虽然我这么想,但这并非不可能。这终究是个人主观认定的范围,既然是主观,认定谁怎么样都是个人自由。



如果只有一个人进行表决,永远都是全票通过。



老仓认定我是犯人的话,我就是犯人。



要是老仓认为被我陷害,就果然如她所说。



「过得很幸福嘛。」



老仓继续说。



我察觉她的说话方式不太自然。声音有点沙哑,如同颤音。感觉像是不习惯说话,无法好好调整音量。



两年没来上学的她,或许很久没和他人说话了。这样的话,以话语过度刺激她应该不是明智的做法。但我如今很难确定怎么做才是明智的做法。



我甚至觉得如今无论是「明」还是「智」都是无法套用在她身上的字。



果然应该和羽川一起去教职员室……我如此后悔,但这是悔不当初的一例。



「我真的好羡慕。我当家里蹲的这段期间,阿良良木又是用功读书、又是考大学、又是交女友,人生一帆风顺。」



「……托你的福。」



我顶多只能这样回应。



看来她果然不只是找羽川打听我的事情。「用功读书」就算了,我不认为羽川会说出「考大学」这种私事。羽川说她没提到战场原的事,但我与战场原的关系绝对不是秘密,应该有人聊到我的时候会提这件事。老仓的调查还不到令我佩服的程度。不过,是病态。



极度病态。



久违两年来上学的第一件事,居然是打听我的事情……她没想过被问到的人会留下什么印象,或是到处打听阿良良木历的自己会被人如何看待吗?实际上,羽川看过老仓的奇特行径之后就很担心,而且预先给我忠告。但我似乎正在逐渐白费羽川的宝贵建议。



……两年前的老仓也不算友善,相当咄咄逼人,却肯定不是如此无法沟通,无法好好处理人际关系的家伙。



果然是那个事件改变了她吗?



而且是朝著相当扭曲──歪七扭八的方向改变。



「……托福?托我的福?哈……一直没来学校的我,对你做了什么?」



「没有啦,这是……」



用不著紧咬我的客套话不放吧?



也用不著咬到留下齿痕吧?



「哼。不过只要你有那个心,任何大学应该都考得上吧。」



「没……没那回事喔,我拚得很辛苦。」



老仓不只挖苦,甚至挖到骨子里的这番话,我耸肩半开玩笑回应。避免此处气氛变得凝重才是最辛苦的事,但很难说我的努力得到回报。不只是此处,整间教室的气氛都变得凝重,我甚至怀疑教室的空气都以贵金属取代了。教室里的学生没人闲聊,都看著这里。



感觉我的评价更下一层楼了。



为什么我的评价非得像是踩楼梯一样变差?



「用不著谦虚喔。至今数学依然是你擅长的科目吧?」



老仓说。如同嘲笑般说。



看不出真正意图,只有恶意表露无遗的讽刺。



「该不会觉得比我更适合拥有『欧拉』这个绰号吧?」



「…………」



在这种地方展现执著,感觉挺滑稽的,而且她是以凶狠视线这么说,就变得更蠢了。不过她的凶狠视线是冲著我来,我讲这种话也很奇怪。



「总之,与其说我擅长数学,不如说数学是我的保命绳。」



「现在也一直考满分?」



「不,满分就……」



在那之后,我连数学也没考过满分……我难以启齿。若是数学以外的科目,最近我并非没有考满分的经验,反倒只有数学无法考得完美。



内心某处,有个「不能考满分」的强迫观念。



某处……不对,这个场所非常明确。



强迫观念存在于「这里」。



「交了女友……也是多亏数学吧。」



「……?不,这终究……」



和数学无关吧?



我如此心想,却也得知老仓即使打听到我交女友,也还没查到我的女友是战场原。



如果老仓得知这件事,肯定会接著问下去。阿良良木历居然掳获高攀不上的那个「深闺大小姐」──战场原黑仪的芳心,老仓不可能放过这个消息。



这是侥幸。



或许是提供这个情报给老仓的人们,都在途中感受到危险的气息……应该说从老仓身上感受到异常的气息。



既然这样,至少得在战场原上学之前,让老仓离开我的座位。我重新下定这个决心。虽然下了这个决心,不过到头来,我的小小决心对老仓来说毫无意义。



「是多亏数学。」老仓再度说得莫名其妙。「你这种家伙,真的让人火大,再怎么恨都不够。就算抗拒,厌恶的感觉也接连涌现,是无底的厌恶之泉。」



「居然这么说……喂喂喂,你也太不客气了吧?」



老仓至此明显对我表露敌对态度,但我依然想走和平的怀柔路线出言安抚。即使如此,老仓也没收敛,表情甚至变得更严厉。



「我讨厌你。」



她清楚这么说。



这是我在两年前的那间教室也听过的话语。



「我讨厌你这种态度。什么事都想要含糊做结。想要妥协、想要打圆场。你在那时候也……」



她说到一半,把后面的话吞回去。



不,感觉是声音卡住说不出话。看起来最近好一段时间不习惯说话的她,大概是因为语气突然激动,导致喉咙稍微出问题了。



实际上,她接下来咳了一阵子。



我担心地想要接近。



「……不准碰。」



她拒绝了。



冷漠无情就是这么回事。



「我不想被你这种家伙担心。因为被你这种家伙担心,一点好处都没有。」



「……是吗?」



我离开她。听话离开。



然后开始思考。「你在那时候也……」老仓刚才是这么说的。「那时候」当然是「一年级那时候」的意思吧。是指我当时想要草率结束那场班会吗?



这么说来,她当时看我采取那种态度,才决定进行表决。与其说决定不如说武断……难道是对此恼羞成怒?不过「恼羞成怒」是我的见解,对她来说,这应该是正当的怨恨吧。而且如果她这两年来一直面对这份怨恨,她这样一直瞪我也是在所难免。



虽然乱来,却也在所难免。



「讨……讨厌。讨厌你。我讨厌你。」



老仓如同说服大众的煽动者,持续这么说。如同决堤般说。被自己的话语加热,逐渐为自己的话语狂热。



「也不想看见你。你这种人存在于这个世界,简直烂透了。」



「看来你真的……」



我说。



既然对方这么具攻击性,我也不得不接招。心情逐渐冷却。不需要太努力,依然在猛兽面前冷静地沉著下来。或许也可以说沉淀下来。不只是因为她讲得毫无道理,使我傻眼到内心逐渐冷却,更重要的是我不知道该对她做什么,不知道她会对我做什么,这份恐怖使我胆寒。



讨厌我到这种程度的她,在某方面来说很滑稽,所以看起来挺脱线的,即使如此,也有某种不能随便露出笑容的要素。就算真的笑得出来也只是乾笑吧。



也只是如同老仓现在挂在脸上,那张异形的笑容吧。



「看来你真的讨厌幸福的家伙。」



既然她说不想看见我,我难免想问她为什么要来上学,不过这等于是对著一直拒绝上学,如今终于来学校的她说「不准来学校」。我试著改以大众观点回避她的攻击。



但她摇了摇头,如同嘲笑我这个家伙居然说这种无聊的话。



「我喜欢幸福的家伙喔。」



她说。



……总之,无论我说什么,现在的老仓应该都会否定吧。我说左,她就会说右;我说上,她就会说下。不过,她在这方面似乎有自己的坚持。



「因为旁观就会觉得幸福。我讨厌的是不知道幸福原因的家伙。没想过自己为何幸福的家伙。」



「…………」



「我讨厌自以为是凭著一己之力沸腾的水;讨厌自以为会自然轮替的季节:讨厌自以为会自己东升的太阳。讨厌,讨厌,讨,讨厌……讨厌。我讨厌你。」



说出这番话的老仓眼神闪亮。



灿烂──璀璨得如同糜烂。



世间居然有这么恶心的光辉,我孤陋寡闻。



「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讨,讨……讨厌。我讨厌一切。讨厌得不得了。讨厌到无法挽回的程度。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



「老仓……」



我暗忖不妙。



我误会了。而且是天大的误会。



这是任何人遭受攻击时都容易产生的误会。误以为自己是弱者,被人从强势立场动粗;误以为非得反击或接受挑战,否则将会直接被打垮。不,形容成「误会」或许太过分了。实际上确实得反击或接受挑战,否则会一直被压著打。



老仓敌视我,这是可以肯定的。



她以威胁我的攻击性态度面对我,这是可以肯定的。然而事实上,我就算会一直被她压著打,我也不可能反击。



如果对方是两年前的老仓还很难说。



但现在办不到。



因为,现在的老仓很脆弱。



如同玻璃工艺品,我要是为了自保而胡乱反击,要是我的手稍微撞下去,她可能就会粉碎毁坏。如果我回嘴说「那你就别来学校了」,真的不知道会造成什么结果。面对这种危险的心理状态,我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不能说。



她像是先发制人般坐在我的位子等我来,与其说是为了攻击,不如说是为了保护自己的身体、保护自己心理,是一种防御行为吧?



完全缺乏均衡。



该怎么说,我觉得好凄惨。



曾经那么英气凌人的老仓变得这么软弱、脆弱地出现……既然这样,还不如变得更具攻击性回到我面前。



曾经对峙的敌人变弱之后回来了。谁要看这种戏码?



到了这个程度,根本算不上猛兽。



现在的老仓,就像是害怕的小动物。



反倒从老仓的角度来看,我才是狰狞的猛兽吧。



我才是捕食者。



要是碰触,虽然这边也会受伤,但那边会粉碎。



被迫非得手下留情的战力差距。



「……怎么不讲话了?阿良良木,你该不会在同情我吧?你同情我?同……同情只是一种不值半毛钱的行为……」



「不,老仓。不不不,老仓,你冷静。我离开一下,你在这段时间冷静下来吧。就这么坐在我位子就好。」



到头来,大概是我这种态度让老仓不耐烦吧。老仓激动起身了。我刚说她可以坐,她就在下一秒起身,基于某种意义来说,她这种态度始终如一,但现在不是佩服这种事的时候。



「阿良良木,你……你什么都不知道。装作一副知道的样子,却没想过自己为什么幸福,就这样悠哉过生活。你不知道,你忘记了。考大学是怎样?交女友是怎样?呵,呵呵呵,开什么玩笑!」



「所……所以说,老仓……」



我想说我没有开玩笑,但是否定这种事也没用吧。毕竟对她来说,或许我摆出正经态度是最大的玩笑话,不只如此,在对方缺乏心理平衡的时候,绝对不能否定对方。如同老仓否定我说的一切,我也必须肯定老仓说的一切。



虽然我这样认为,但老仓甚至不准我肯定。到头来,她甚至不准我发言。在我想说话时就抢话,我还没点头,她就滔滔不绝说出自己的论点与看法。



「就是因为你这种家伙在嚣张,所以我永远不会得救。我讨厌自以为只凭一己之力生活的家伙;讨厌认为只靠自己就能活下去的家伙;讨厌自负面对危机可以独力解决的家伙,讨厌宣称不用别人帮忙也没关系的家伙。我讨厌。」



「…………」



「人必须得到他人的协助才能幸福。我讨厌连这种道理都不知道的家伙,讨厌得要死。」



什么因素将她逼到这种程度?



果然是那场班会吗?



还是后来抑郁度过的两年?



或是我没掌握到的其他事件?



「我……我也认为互助很重要喔。对,人不可能只是自己救自己,嗯嗯。我也一直这么认为喔,世间唯一不能原谅的,就是自以为凭一己之力过生活,忘恩负义的家伙。」



我大概没有拍马屁的天分。我没想到迎合对方是这么困难的事。不过我想做个最底限的辩解。现在老仓这个样子,就算是我以外的人,也不可能配合她的步调吧。



「阿良良木,不能原谅的是你。没有人比你更忘恩负义。你的『正确』只是独善其身。」



「『正确』……?」



「难道你要说你记得吗?你记得国一那时候鞋柜里的东西?」



鞋柜里的东西。



她唐突这么说。感觉像是打断现在的话题。



国一那时候鞋柜里的东西?那是什么?就算这么说,我也找不到「国一那时候鞋柜里的东西」有什么其他的意思。完全找不到。



「看吧,我就知道。」老仓看到我困惑的表情,如同夸耀胜利般说。「阿良良木,你什么都不记得。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东西组成的。」



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东西组成的。



不知为何,这句话重击我的胸口,也可以说刺入。甚至可以说刺穿。



「老仓,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因为我讨厌意思,讨厌一切。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



完蛋了吧?



说来遗憾,这种状态的人,我看过很多,也知道在这种时候,最好让对方尽量痛快发泄,不过我说「完蛋」的意思,在于这里是很多耳目的教室。



如果是某种程度的摩擦或口角,再怎么样都能解释「是我的错」收场。我可以独自承担负面评价。



然而,要是发生如此强烈,堪称恐慌的歇斯底里症状,教室众人对老仓的印象大概会跌到谷底。只会跌到谷底。光是一直没上学的她突然来学校,就已经被异样的眼光看待了。



老仓育。



得想办法让她镇静才行。



如此心想的我,如同支撑般扶住老仓肩膀。我想轻轻摇晃她,试著把我想到的事情告诉她。但我对她开口之前(当然,我说什么应该都无法让她冷静吧,这时候的我该做的正确行动,或许应该是拔腿狂奔远离这里),老仓就放声大喊。



「我明明说过……不准碰我啦!」



语气如同孩童。而且,她的行动也和孩童一样不考虑后果。



我的座位──老仓占领的座位有一根原子笔。极细原子笔。我不知道这种东西为什么在那里。不是我的原子笔,也不像是老仓的。只可能是某人「凑巧」放在那里,总之是出现在校内任何地方都不奇怪的原子笔,但老仓拿起原子笔,挥向我碰触她肩膀的手。



「…………!」



哎,虽然不是逞强(面对现在的老仓哪需要逞强?),不过老实说,我认为我躲得掉。



回忆这半年的激战,一个女高中生,而且是脆弱女高中生挥出的原子笔,我不可能躲不掉。然而笔尖刺进我的手背。



笔尖刺中我中指的掌骨,没有贯穿。我对此松了口气。如果笔尖贯穿,刺进我手掌下方的老仓肩膀,就枉费我刻意没躲开了。



我可以抱持确信断言。



要是我的手离开老仓的肩膀,躲开这一刺,原子笔将会刺入她自己的肩膀。这个动作就是如此不考虑后果,如此突发的反射动作。



实际上,这个攻击行动似乎让老仓稍微回神。



「啊……」



看得出后悔的念头。



但我无暇理会这样的她。基于两个原因,我非得迅速隐藏这个伤口。



第一个原因,当然是为了老仓的未来。虽然这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动粗,但教室里的同学们都只在远方看我们交谈,只要隐藏伤口,解释成「没刺伤」或「及时停止」肯定行得通……行不通也要行得通。另一个原因非常自私(这就是解释成「没刺伤」也行得通的原因),我身上有吸血鬼的后遗症,所以这种小伤转眼就痊愈。



痊愈的过程被看到就麻烦了。



我没想到会在学校受这种伤,但总之现在──老仓愣住的这个时间点,我非得离开这里。



我藏起左手背转身,却没有踏出脚步。我停下来了。不得不停下来。不只是双脚,所有的行动都停止了。



逃避的想法与思绪都停止了。



因为,我看见她的身影──开门进入教室的战场原黑仪。



战场原以一如以往的平淡态度,以不如以往的平淡态度,看著我被原子笔刺伤的手,以及老仓。



「…………」



……这下子会变得如何?



005



仔细一看,一个疑似羽川的物体抱在战场原的腰际,筋疲力尽。这是班长罕见的稀有模样,不过从这幅光景大致猜得到原委。换句话说,我猜得到教室外面究竟经过什么样的原委,导致战场原黑仪与羽川翼现在来到这里。



恐怕是在那之后,到教职员室处理老仓复学(?)手续的羽川,不知道是还没办完还是已经办完手续,总之她遭遇前来上学的战场原。哎,从羽川现在的模样来看,真的得使用「遭遇」这两个字。当时羽川应该向战场原提到老仓来上学的事吧。毕竟羽川如同天经地义般知道老仓昔日和战场原同班,或许在交谈时也告知我正在见老仓。



羽川告知的时候或许不是很紧张,但是比羽川更深入、更近距离瞭解我和老仓多么不和的战场原,想必认为这是风云告急的情报。



然后她如同一阵风赶来这里,而且拖著羽川。看来昔日田径社王牌的腿力没有退步。是重新锻炼了吗?无论如何,战场原(与羽川)在形容为差劲透顶也完全不为过的时间点,出现在教室。



「你受死吧。」



战场原说。



请各位注意,本应改头换面的她说出这种话。这句话可能搞砸她至今累积的成果,但她就是洋溢出这种宁静的怒火。



「只有我可以用文具刺阿良良木。就算我已经拋弃这种设定,也不能忍受别人回收利用。」



你怎么是为这种事生气?



可以为你男友被刺伤的事情生气吗?



「战……战场原同学,等一下……」



羽川即使精疲力尽,依然想以班长与战场原好友的身分尽到职责,这样的她很了不起,却不足以阻止现在的战场原。



战场原大步走向这里。



以这家伙的个性,即使是地雷海,她也能毫不犹豫硬闯。



「……战场原同学。」



老仓察觉了。察觉昔日的同班同学。



战场原黑仪是体弱多病的优等生。曾经统率一年三班的班长老仓,不可能不记得这个极具特徵的同学。



我不知道昔日在班上无人敢接近的战场原和老仓是什么关系,但即使曾经处于友好关系,就算曾经是推心置腹的好朋友,应该也不会在这时候重启这层关系吧。



气氛就是如此紧绷。



战场原这边当然不用说,老仓这边也一样。



「是喔。原来如此。我知道了。」



老仓说。



她露出充满轻蔑感的笑容。



「你在和阿良良木交往啊,真落魄呢。」



「…………」



战场原听到这番话,似乎反而恢复冷静。说到危机管理意识与明察秋毫的能力,战场原远胜我这种人,所以她大概在这一瞬间洞悉老仓育现在的心理状态。



察觉到她多么危险──多么脆弱。



察觉到这份不容反击,基于脆弱的攻击性。



……即使如此,如果是昔日的战场原,应该会毫不在乎地杠上老仓吧。



「……羽川同学,没事了。可以放开了。」



但是现在的战场原──老仓口中「落魄」的战场原这么说。



「对不起,没什么大不了。」



「……真的没事了?」



被拖到这里的羽川姑且如此确认,并且放开她的腰……她是场中最善良又正常的人,却因而抽到下下签。



「没事了,谢谢。你挺身而出的友情,我总是心怀感谢。」



「不用客气……」



「下次换我当抱枕答谢你。」



「战场原同学,在学校讲这种事有点……」



我连忙将刚才原子笔刺伤的手藏到身后。



羽川瞬间像是想要追究,但她即使精疲力尽依然很聪明,似乎判断现在该处理的问题不是这个,将视线移回气氛紧张的战场原与老仓两人。



感觉像是新旧文具女的对决。但战场原散发的气息已经比较弛缓了。只是战场原的这份弛缓似乎更加刺激老仓的内心。



不过,对于憎恨一切的老仓来说,如今或许没有任何事物不会刺激她吧。



「什么?你说『没什么大不了』,是指我没什么大不了吗?当年没有我的照顾就做不了任何事的病人,如今变得真跩啊。」



「一下子说我落魄,一下子说我跩,你真忙啊,老仓同学。总之,你确实曾经非常照顾我。因为你会温柔照顾不如你的人。」



战场原平淡地说。有种怀念往事的感觉。



不过,我也觉得现在的她是勉强自己这样演戏。基于这层意义应该算是虚张声势,不过战场原反倒可能是为了维持自己和老仓的平衡,才会刻意虚张这种没必要的声势。



「但你现在似乎没有温柔照顾他人或病人的余力。」



「……战场原同学,看来你的病康复了?」



「是啊,托你的福。」



「托你的福」这句话似乎又惹恼老仓了。虽然我也说过,不过她似乎非常讨厌像这样当成客套话讲出来的「托你的福」。



「阿良良木立志考大学,是因为你教他功课吗?这样的话,建议你别白费这种力气喔。因为你对那个家伙做任何事,那个家伙都不会感谢你。那个家伙认为自己是独力活在世间。你再怎么尽心尽力,那个家伙肯定也一直认为是自己的实力。」



「哎,或许吧。」



喂。



我认为这时候应该否定,但战场原或许也认为现在否定老仓的说法不太妙。或许议论看似成立,其实已经出现破绽。对我们来说,现在的问题已经变成如何收拾现在的局面。



要寻找拉下布幕的方法。



不过到头来,我们只能撕烂布幕结束这个场面──结束羽川也在场的这个场面。想到这是多么要不得的事,我就不寒而栗。



「不过,这种事一点都不重要。因为我不要求回报。到头来,希望阿良良木和我就读同一所大学是我个人的欲望,所以我没有其他的要求。」



……战场原完全以自己考得上为前提(哎,她是因为几乎确定保送入学,所以才这么说吧),但是不知道究竟哪里成为导火线,大概是「不要求回报」这段话再度让老仓失去自我,她一巴掌甩向战场原的脸颊。



打耳光。



幸好附近没有文具。与其说战场原很幸运,应该说老仓很幸运吧。因为如果附近有文具,战场原就会以文具反击。所以老仓很幸运。



而且对于战场原来说,就算是以橡皮擦反击的威力,也比她现在挥拳打向老仓相同部位的反击还强吧。



「…………!」



全班哑口无言。



包括来不及阻止的我、贸然相信当事人说法而放手的羽川、远处旁观的同班同学们,当然也包括被打飞的老仓。



老仓倒地之后没有起来。



不只没起来,还一动也不动。看来这一拳完全打昏她了。



似乎可以当成石头赢布的罕见例子,但在这种场合,即使是赢家战场原,如同改头换面前毫无表情的脸上也露出「糟糕」的神情。



也是啦,用拳头打人不太妙……



「阿良良木。」



战场原以只有我听得到的音量轻声说。



「我也要昏倒,之后交给你了。」



咦?



我还没做出反应,战场原就如同朝会听校长训话时贫血倒下的学生般,当场昏倒。



发出的声音比老仓昏倒时还要响亮。



没做任何防护动作的晕倒。



这是漂亮至极,连我都无法确认真伪的假死,令人想质疑她是不是瓢虫之类的生物。就这样,这天早上的骚动,以两个女生凄惨倒下的震撼结果收场。



换句话说,得由班长羽川以及副班长我负责善后,不过后续就容我割爱吧。我是羽川翼的信徒,不想描述她忙著处理工作逐渐疲惫的模样。



006



然后回忆结束,时间轴回到现在。换句话说,我为了确认老仓奇妙发言的真正意思,在放学后造访怀念的母校七百一国中,来到这个鞋柜。



「……慢著,咦?奇怪了,依照这段回忆,没办法说明我为什么和小扇一起来国中啊?」



「真是的,阿良良木学长,您说什么啊?阿良良木学长老是说奇怪的事。我为了昨天的事来找您道谢,您就告诉我了啊?然后不才在下我就斗胆提议造访母校看看。提议之后,我虽然认为自己不能袖手旁观的心态超越本分,还是要求陪您调查。毕竟一起行动的话,我或许帮得上忙。」



小扇这么说。



是这样吗……?



不,总之,我想不到小扇说谎的理由,既然她这么说,那肯定是这样吧。和老仓那一连串堪称战斗的重逢,我居然随便告诉别人,我自己都觉得草率……或许昨天一起被关在教室,使得我稍微对小扇卸下心防。这么一来,阿良良木历面对昨天刚认识的转学生变得真擅于交际。



这样的倾向还不坏。



完全解决疑问的现在,我面对昔日自用鞋柜里,三封写给我的信。



毕业将近三年的国中鞋柜,居然有三封写给我的信,事情光是这样就已经非比寻常,而且每个信封正面写著英文字母。



「a」、「b」、「c」的字母──书写体的字母,大幅撼动我的心。



老仓育。



我想起她臭骂我的内容。这三个字母让我想起我忘记的某些事。



「这是什么意思呢?莫名其妙耶。这肯定是写给阿良良木学长的信,不过同一个人同时写三封信有什么理由吗?嗯,这也令人费疑猜。有一部动不动就被提到的推理古典名作是《失窃的信》,不过我们这种状况应该是《过多的信》吧。如果这是犯罪预告信就有趣了。」



「……不需要硬是和推理扯在一起,也用不著提到那种作品。」



我说。



是的,我回想起来了。回想到「这里」了。回想起五年前,同样面对三封信的我,后来是如何应对的。



「小扇,只要正常打开那些信封,谜底就揭晓了。」



「是吗?嗯,我看看。」



小扇说著打开信封。动作照例毫不迷惘。



虽说打开信封,却不是豪迈撕破,而是仔细撕开上胶处,看得出她身为女生的一面。五年前的我,虽然不到豪迈撕破的程度,应该也会有点粗鲁吧……她打开的是「a」信封。



「唔……?」



小扇看到里面的信纸,歪过脑袋。她不需要拿给我看,我就知道上面肯定是这么写的。



【『b』的信封是错的。要改选『c』的信封吗?】



……真的想得起来耶。



包含细部内容,一字不差。



我反倒搞不懂自己为何直到刚才的刚才都忘记。



「……阿良良木学长,这是什么意思?我一头雾水完全看不懂。这是暗号之类的东西吗?」



「与其说暗号,应该说是猜谜。」



「嗯?您连看都没看就在说什么啊?」



小扇说完,将信纸递给我。内容正如我的预料,稚嫩感觉的手写文字也和我的回忆相同。如果有人说这就是五年前我收到的信,我会差点相信。然而不可能有这种事。五年前的信不可能在这里。



……那么,我把那些信拿去哪里了?



我所收下,改变我人生的那些信。



我遗失在某处。



不知为何,失去了。



「阿良良木学长,您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不过这哪里是猜谜?就算信里问我要不要改成『c』信封,到头来,我也不知道『b』为什么是错的……」



「这是叫做『蒙提霍尔问题』的知名问题喔。数学爱好者都碰过的一个机率游戏。」



我对小扇说明。



说出我昔日听到的说明。



「『蒙提霍尔问题』?那是什么?天文学之类的术语吗?类似『黑洞』或『白洞』那种……」【注:英文「洞」音同「霍尔」。】



「不,『蒙提霍尔』是电视节目名称,和这个问题的内容没有直接关系。这是在机率论很常见,直觉和解答不同的那种问题。」



「直觉和解答不同?也就是悖论之类的吗?」



「哎,是没错啦……但这不是悖论,因为解答没和现实矛盾。」



蒙提霍尔问题。



有「A」、「B」、「C」三扇门,其中一扇门后方藏著豪华奖品,参加者从这三扇门选择喜欢的一扇。



选完之后,节目主持人会打开另外两扇门之中「错误」的那扇,让参加者知道。参加者得到这个情报之后,有第二次选择的机会。要坚持一开始选的门?还是改选另一扇门?



简单来说,就是这样的谜题。



「这样啊……」



小扇点头说。



她是擅长聆听,具备理解能力的女生,我认为这样说明已经让她知道这个游戏的概要,却也因而令她有点「所以这又怎么了?」的感觉吧。或许她无法理解这个游戏哪里刺激而诧异。



「你认为呢?」



我如同催促般,询问这样的小扇。



和我昔日被询问的状况相同。



「那个,就算您这样问……总之,我知道这个『a』信封里面的信是模仿这个猜谜节目了。」



「你会怎么做?虽然你像这样选了『a』信封,但是情报告诉你『b』信封是错的,那么你要改选『c』吗?」



「唔~……」



小扇交互看著空的『a』信封,以及没开的『c』信封。



「无论要不要改选,从机率来看不是都一样吗?」



她思考约五秒之后这么说。



总之,这个回答正合了出题者的意。不过,除非数学功力非常好,否则都会先这样回答。五年前的我也是这么想的。



「就算后来会知道解答,但如果『A』、『B』、『C』其中一个是对的,机率各自是三分之一对吧?除非在第一次选择之前就有人告知『B』是错的,那就另当别论。」



「是的。不过『重选』才是正确答案。要从『A』改选『C』。」



「是这样的吗?」



小扇是基于礼貌反问,不像是明显被激发好奇心。看来她就算猜错也不会不甘心。哎,何况既然机率会变,思考方式就变得有点复杂,对于没兴趣的人来说是个无聊的话题。



五年前的我对此非常好奇,不过要求小扇和我一样兴奋就有点过分吧。



「为什么变成这样?我好想知道喔。阿良良木学长,请告诉我啦。」



小扇讲得一副不想知道的样子。



很高兴她这么贴心,不过既然要贴心,我希望她装得像一点。



这样的话,我就像是不管对方漠不关心也高谈阔论的数学狂,内心会过意不去,但是省略这段说明就无法让话题回到那三个信封,所以我假装没察觉小扇懒得理我的气息,继续说下去。



假装神经大条也很费神。



「我用最常用的方式说明吧。假设这个猜谜的门不是三扇,是一百扇。先从一百扇门选出你认为有豪华奖品的门。」



「选好了。所以呢?」



「从剩下的九十九扇门之中,打开九十八扇错误的门。虽然不知道剩下的门是不是正确答案,不过如果这时候让你重选,你会怎么做?」



「在这个时候……」



小扇若有所思看向鞋柜。或许是把井然有序排列在这里的鞋柜想像成蒙提霍尔问题的图解吧。以前的我没有这种机智。先不提小扇是否对数学感兴趣,但她果然基本上是脑筋转得快的女生。



假设这些鞋柜只有一个是正确答案,自己选了一个之后,主持人只留下另一个鞋柜,告知其他鞋柜都是错的。那么……



「……总之,在这个时候,我会改选。」



「对吧?」



「可是这么一来,问题已经变了吧?」



小扇表达不满。



看来她无法接受。



不过就某种程度来说,我已经预料到会这样了……



「从三扇门选一扇,然后删除一个选项。以及从一百扇门选一扇,然后删除九十八个选项。我不认为这两个问题相同。」



「哎,也是啦……」



在这种状况,以九十九分之一的机率留下来的最后选项,当然让人觉得正确的可能性比自己选择的百分之一来得高。不过,即使用相同道理要小扇接受三扇门猜一扇的状况,从感性上有点难以理解。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这不是感觉的问题,是数学的问题。



「那么,我说我听到的解答吧。」



我决定不偷懒了。欲速则不达。



到最后,这似乎才是最快的方法。



抄捷径不一定比较快吗……



「首先思考『A』是正确答案时的状况。要是改变就一定会猜错。游戏主持人在这种时候,打开『B』或『C』的门都没关系,无论如何,参加者只要改变选择就一定会猜错,没改变就会猜对。因此如果『A』是正确答案,别改变选择比较好。对吧?」



「是的,这我懂。」



「再来思考『B』是正确答案时的状况。在这种时候,参加者既然选择了两个错误答案中的『A』,主持人就一定得打开『C』的门。换句话说,参加者的第二个选择只会是『A』与『B』的二选一。改变选择就『猜对』,没改变选择就『猜错』。



既然这样,如果正确答案是『B』,改变选择比较好。」



「原来如此。总之,这我也懂了。」



「最后来思考『C』是正确答案时的状况。和刚才『B』是正确答案时的状况一样。既然参加者选『A』,而且正确答案是『C』,主持人只能打开『B』的门。这么一来,第二个选择就是『A』与『C』的二选一。改变选择就猜对,没改变选择就猜错,所以改变选择比较好。」



「是……这样吗?」



「分别想像『A』、『B』、『C』是正确答案的状况,改变选择比较好的状况有两种,改变选择比较差的状况有一种。换句话说,不改变选择,猜对的机率是三分之一;改变选择,猜对的机率是三分之二。」



当然,在参加者一开始选择『B』或是『C』的状况,后续的计算也相同。所以对于蒙提霍尔问题的参加者来说,「改变选择」是最佳行动。



这个证明让国一的我大为感动。



「是喔。嗯,我接受了。」



但小扇的反应即使不到冷淡的程度,也只有这样。



……没能打动高中生的心吗?总之,这种数学猜谜最能刺激的对象,大概是小学高年级到国中的学生吧。这么说来,我遇见这个问题的时期真刚好。



不,与其说是遇见,应该说是某人介绍给我──某人教我的。



在我鞋柜放入三个信封的某人。



「阿良良木学长,顺便问一下,这个电视节目明知如此,还是玩这种游戏?是让观众愉快欣赏参加者被人类直觉耍得团团转,做不出最佳选择的样子吗?」



「不,好像不是这样。在杂志写出来之前,节目工作人员与观众都没想到,改变选择的猜中机率是两倍。真要说的话挺不可思议的……」



实际上也不可思议。



既然这样就会令人思考,为什么会发明步骤这么奇妙的这种游戏?既然认为机率一样,这个游戏不就和正常三选一的游戏没两样吗?就算当成倒数读秒的气氛营造也很没意义。



蒙提霍尔问题正因为在过程中提供一个令人感觉不太对劲的解答,而成为著名的问题,但问题其实发生在这个不对劲的解答之前。该怎么说,就像是怪异出现在怪异现象之前,是一种令人不舒服的本末倒置。如同孩子比父母早出现,真的很不对劲。



出题的人是怎么想出这种游戏的?



「呵呵,这样啊。总之,确实是一种暗示耶。」



「嗯?什么东西怎样暗示了?」



「没事没事,我在自言自语──目前是自言自语。这部分是很久以后的事,请别在意。我整理一下吧,换句话说,套用在现在的信封,从刚开始打开的信封『a』改选『c』才是正确的吧?但我已经打开『a』的信封了。」



小扇不忘点出这个问题的天真面。哎,这部分希望她别计较。这三个信封并不是电视节目的企划。



因为寄件人──将这些信封放在我鞋柜的人,和当时的我一样才国一。



「那就打开『c』的信封看看吧,刻意照对方的意思做吧。哎呀哎呀,这是地图吗?地图上面有一些标记耶?」



小扇故意讲得像是在说明状况。她知道『c』是正确答案之后,毫不迟疑就打开『c』的信封。虽然我有点意见,但还是得效法这种行动力吧。



如果在今天早上的那场骚动,我能发挥小扇一半的行动力,肯定就不会变成那种结果。肯定能阻止老仓或战场原其中一人。



「换句话说,要去地图标示的这个地方吗?嗯……看来没有很远,但应该不是藏宝图吧。所以,『b』的信封里是什么东西?我看看。」



小扇很乾脆地也打开『b』的信封。



行动力……



她完全不想遵守法则。应该说她内心有完全不同的法则吧。足以让其他法则变得不重要的坚定法则。



「哎呀,这个信封一开始就是空的。这是猜错的意思吗?这就是蒙提霍尔问题……不过,我第一个打开的信封必须是『a』,这段流程才会成立,如果我先打开的是『b』或『c』的信封,不就变得莫名其妙吗?」



「哎,是没错啦,但这种可能性应该很低吧。一般来说,如果三个信封分别以『a』、『b』、『c』编号,大部分的人都会先打开『a』信封。」



「啊啊,说得也是。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嗯……巧妙掌握人类的心理耶。我的行为完全属于多数派了。看来在阿良良木学长鞋柜放这些信封的人,对自己的脑袋有自信。不过信封正反面都没看到寄件人署名。好啦……」小扇说。「接下来当然要去这张地图标示的地点吧?这是探索阿良良木学长记忆的旅程。我们是沿著阿良良木少年足迹的观光团。」



「嗯……没错。」



我一边回忆,一边这么说。



既然我已经回想起绝大部分的过程,就算观光团在这里结束,我也堪称完全不在意。换句话说,也可以在这里告知小扇,这趟旅程已经结束。不过,既然她完全是配合我行动,我身为学长或许应该跑这一趟,而且走到这一步,我实在是非去不可。



去那个地方──阿良良木少年在某个夏天,每天都会去的那个地方。



非去不可。



「小扇,走吧。前往地图标示的座标……呃,咦?」



我再度发出这种声音。因为小扇不知何时,从我的鞋柜前方离开了。看来她不等我回应就开始行动。



拜托饶了我吧。



这样我耍帅不就只耍一半?



积极也要有个限度吧?既然这样,为什么刻意向我确认行程?就算这里是我的母校,也别在旅行途中扔下旅伴好吗?我如此心想,追著小扇离开。以她的行动力,我甚至认为她已经走出校门,但她在不远处停下脚步,所以我轻松追上。



大概是在等待晚一步判断如何行动的我吧。



她在二年级的鞋柜区。



无所事事的小扇,看著写在鞋柜上的名牌。



「抱歉抱歉,小扇,让你久等了。」



虽然是小扇擅自先走,但是指责这一点也无济于事,所以我如此道歉。



「不不不,没关系喔,笨蛋。请不用在意。」



小扇回应之后,再度踏出脚步。我已经相当习惯她叫我「笨蛋」,不过突然听她这么叫还是会吓一跳。



「唔……」



我不经意看向周围的鞋柜,发现千石的名字。哎,既然那家伙是这个国中的学生,这里当然有她的鞋柜……嗯嗯?总觉得小扇在看这个鞋柜,是我多心吗?



007



我与小扇依照『c』信封里地图的指示,来到公立七百一国中不远处的新兴住宅区。民宅环绕,如同旗竿的这块建地盖了一间房屋。房屋已经废弃,所以与其说是「盖了」不如说是「废了」。以植物来形容就是乾枯在原地。不过这间废屋正是我曾经每天前来的地方。



国一的阿良良木历每天前来的地方。



「嗯。阿良良木学长,就我所知,我叔叔待在这座城镇时用来睡觉的补习班废弃大楼,也类似这种感觉吗?」



「嗯……是啊。」



位于深处的这间废弃房屋,如今确实令我想起已经拆掉的那栋大楼。真要说的话,我对两者的怀念程度差不多。不过既然这样,我明明经常去那栋废弃大楼找忍野(为了喂血给小忍),为什么那段期间从来没想起这间废弃房屋?一次也好,应该可以联想得到吧?



想到这里,我就诧异不已。



我就理解老仓那番话的意义。



讨厌自以为是凭著一己之力沸腾的水。



讨厌不知道自己幸福原因的家伙。



忘恩负义悠哉过生活的家伙。



原来如此,她说得没错。丝毫不差。我完全忘记这间废弃房屋,即使说我忘记我之所以是我的理由也完全不为过。



如同忘记父母的名字活到现在。



可耻。



不,我就是「耻」。



小扇刚才说的「暗示」,该不会就是在说这个吧?就像是怪异出现在怪异现象之前。



「感觉破破烂烂的,好危险。根本没好好管理,就这么任凭风吹雨打吧?我不是叔叔,我有洁癖,所以绝对没办法住在这种地方,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不过,当事人小扇毫不客气将我回忆中的场所贬得一文不值。哎,说我不生气是骗人的,不过直到刚才都忘记这里的我,就算生气也缺乏说服力。



死皮赖脸。佯装不知。厚颜无耻。



何况小扇是年轻女生,和叔叔不一样,所以当然讨厌这种废弃房屋。



「不过,我在这里见到的是女生喔。」



我说。



脑中浮现那个女生──那孩子身影的我这么说。



「我跟某个女生约在这间废屋见面。」



「是喔,我猜不透您在想什么。」



我感触良多地说完,小扇的回应相当恶毒,语气毫无情感。看来她非常不喜欢废屋。但她内心深处的调查意志似乎没有消退,在对话告一段落时,立刻检视废屋的门牌。



虽说检视,但门牌位置没有应该位于该处的牌子,只随便贴著古老的胶带。门牌旁边的对讲机也是不用试按就知道坏掉了。



「不过,既然有门牌的痕迹,就代表这间废弃房屋原本也是普通民宅吧?毕竟周围也都是住宅。」



「天晓得,这部分我不清楚,我不知道。就算那里曾经有门牌,国一时的我也完全没注意。」



小扇在这方面果然敏锐。在实地考察的时候,不需要按对讲机,也能掌握该掌握的重点。



「但与其说是实地考察,我那时候应该是为了做功课而来的。民宅吗……」



我重新仰望这间房屋。和忍野一样住过那栋补习班废墟的我这么说很奇怪,但我有所踌躇不敢入内。与其说是因为不卫生,应该说是因为看起来有崩塌的危险。



不过都来到这里了,也不能在外面看两眼就走。



不是不想半途而废。



是吃到毒料理就乾脆连盘子都舔乾净。【注:日文谚语,一不做二不休的意思。】



不对,以这种状况来说,应该是舔完盘子才吃毒料理吧……



「不过,当时我把这里叫做鬼屋。」



「呵呵,鬼屋吗……整个夏天都来鬼屋,总觉得这个物语开始出现怪异奇谭的味道了。」



「哎,算是吧……这是古老风格的怪异奇谭。」



我说著打开外门,进入前院。即使是这种土地也有地主吧,所以我这样或许算是非法入侵,但我如果不进去,事情就没有进展。进入这间房屋,让我同时有种没脱鞋就闯入自己内心的感觉,但我也非得无视于这种想法。



为了面对。



为了面对自己的过去。



「呵呵,人类是非得朝著未来活下去的生物,但是往事偶尔会追上来……这次应该可以这样形容吧?我也有这种经验,人们活在世间常会忘记重要的事情,然后忽然因为一些契机回想起来,让人吓一跳。呵呵呵,如果这次的怪异奇谭仅止于让人吓一跳,那就太好了。」



小扇也跟我走进来,如同踩著小跳步般轻盈在踏脚石移动,抵达玄关门口。刚才从外门角度看不到,不过玄关门把挂著一个生锈的牌子。



「吉地出售」。



下方写了管理公司的名称与联络方式,却因为生锈成红褐色而无法辨识。该怎么说,甚至想质疑这间管理公司现在是否还在。



「……到头来,我之前来这里的时候没有这块牌子。大概是从五年前的那时候到现在换过管理人吧。」



而且,管理公司或许也不只换过一两次。五年就是这么久的时间。在回忆美化的我眼中,这间鬼屋和当时没有两样,但如果是不死的吸血鬼就算了,这间房屋说穿了只是普通的建筑物,不可能毫无变化。



「鬼屋」只是我自己说的。



废屋始终是废屋。



「呵呵,说得也是。无论如何,我绝对不想在晚上过来。阿良良木学长,在天黑之前回去吧。」



「嗯,我知道。我也不打算让你陪我这么久。」



看向手表,时间是下午将近五点。



不过在这个季节,只要进入黄昏,天色就会迅速变暗,如果要「在天黑之前回去」,时间可说所剩不多。



我朝玄关门把伸手。不知道该说意外还是理所当然,门锁著,只传来打不开的手感。那么,管理这里的公司果然换过吧。



我当年过来时,玄关没上锁。



门会为我开启。



如同欢迎我入内。



「不过,看起来还是可以撬开就是了……那么,找个窗户进去吧,小扇。窗户玻璃都破得差不多了,从任何地方应该都进得去。」



几乎在我做出这个温和提议的同时,小扇已经采取行动。看来她只把我的话听一半。虽然历经风吹雨打而老旧不堪,但依然看得出是玄关大门的这扇门,小扇突然整个人撞上去。



真的假的?



就算门打不开,我也只在推理剧看过这种用肩膀冲撞的破门方式。这女生到底多么喜欢推理作品?



实际上,无论是密室或犯人躲在房内抵抗,用身体撞开紧闭的门似乎是没效率的做法。因为身体撞门的著力点太大,威力会分散。真要破门的话,集中朝钥匙孔位置踹下去比较合理(听说机动部队攻坚的时候,会拿像是钟槌的工具当成敲钟般破门)。不过,这扇玄关门似乎寿终正寝到不需要讲这种道理,高一女生用堪称娇弱的身体可爱地撞下去,这扇玄关门就轻易往另一侧倒下。



「好啦,阿良良木学长,快进去吧。邻居听到刚才的声音可能会报警。」



小扇说完匆忙进入屋内,看来她的迅速行动又加速了。我好不容易才跟上这样的小扇。总觉得这趟探索我回忆的旅程不知何时(从一开始?)就由小扇掌握主导权。



「如果警察来了,我会解释说我们迷路了,所以阿良良木学长,到时候请配合串供喔。」



「为什么讲得很熟练啊……」



我有点傻眼地回应,但小扇或许出乎意料真的很习惯这种演变。听小扇刚才的语气,她绝对不是热爱废屋的女生吧。就算这样,小扇肯定也和她叔叔一样,平常就在进行各种实地考察。那么她在现场被警察临检或是被邻居通报也不奇怪……毕竟刚才进入七百一国中的时候,她也频频在意警察会不会来。



一边提防警察一边行动,简直是表面正派的超级不良女生,但我也是一边提防相关单位一边过生活,基于这层意义,我和她没什么两样,所以也没办法以学长身分斥责。



不知道要费多少唇舌。



「放心,我会好好串供。虽然升上高中还用迷路当藉口很丢脸,但我不想流落街头。」



「不想流落街头?嗯,这是什么意思?」小扇指责我这句话。「阿良良木学长,虽然警察应该会骂我们,不过只是被临检,再怎么样也不会流落街头啊?他们基本上站在善良市民这边喔,您胆子太小了吧?」



「没有啦,因为我的爸妈是警察……」



「爸妈是警察!」



小扇反应强烈。



咦?



我为什么会说出来?



阿良良木家的双亲都在警界工作,这明明是我尽量不透露的重大隐私,是我的最高机密,我对羽川或战场原都没主动提供这个情报,为什么会透露给昨天刚认识的转学生知道?



难以置信。



我只认为是自己太松懈了。来到怀念的地方而松懈。



但我再怎么后悔,也不可能将说出口的情报收回。何况对于小扇这个推理迷来说,「爸妈是警察」这段关键字似乎真的很「美味」,她如同鱼儿上钩般追问下去。



「阿良良木学长,您为什么一开始不先讲啊?好过分,这种事居然瞒著我,这太棒了吧!」



「不,我认为这绝对不是一开始能讲的事……」



「近亲是警察,这是推理小说王道中的王道耶!天啊,我本来就认为您是可敬的学长,却没想到您是王!」



「……嗯,这种推理作品确实很多。」



我觉得真要说的话,这种设定出现在推理剧的次数比推理小说多……总之这方面的代表人物,记得是日本推理小说界的泰斗浅见光彦吧。



「什么嘛,既然这样,反倒不用担心了吧?就算有人报警,警察骑脚踏车赶过来,阿良良木学长的父母也会帮忙吧?侦讯的警察会说:『您……您居然是阿良良木警察厅长官的儿子!』」



「我爸妈没那么伟大。而且也不会在这种时候帮儿子。」



我不悦地说。



不是不悦,比较像是难过地说。



我不太想聊父母的事,但她这样积极询问,我很难毫不说明就结束或换个话题。小扇真的是很优秀的听众。



我口风明明很紧……



「他们反倒是严格的父母,即使是自己的孩子也绝对不准违法。我小时候要是做坏事,他们就会带我到附近的派出所当作管教。」



「派出所?那真恐怖耶,可能会造成心理创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