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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话 扇•明灯 001-010(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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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源:Naztar(LKID:wdr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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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



上洛落叶这个人,说穿了就是这场骚动的发起人,不过依照实际的感觉,我至今还是觉得这个真相格格不入。别说收进心里,甚至无法下咽。依照以往的流程,我会在这段前言列举关于她的特记事项,试着适度炒热气氛,但是唯独关于上洛落叶这个人,究竟要写什么?该写什么?或是不想写下什么?我毫无头绪。



因为没有特记事项。



没有特别要记载的事项。



没有即使不特别也要记载的事项。



稿纸写不满。



在这里说个秘密,我……不对,应该说「我们」看见有趣的人会觉得有趣,对于好奇的人会感到好奇。看见奇怪的人会觉得不正常,对于异常的人会异常着迷,喜欢天才,热爱笨蛋。



看见特别的人会觉得特别。会想要记载下来。



上洛落叶并非如此。



她不是挥动文具的大小姐,不是会咬人的迷路小孩,不是遥不可及的超级明星,也不是只有可爱可言的国中生,更不是班长中的班长。



她就是上洛落叶。



她当然是事件的起因,甚至算是元凶,我在调查过程中也掌握了类似个人资料的情报,不过与其说是情报太少所以花了不少时间才见到她,应该说即使情报内容完全不同,事态应该也没什么特别的变化。



这种铺陈没有前例。



我个人很想这么说,不过这种事至今应该屡见不鲜,发生的次数多到不可数吧……肯定只是注意力散漫的我没察觉。因为除了她以外,像她这样的人还是存在的……而且是大量存在。



无量大数般存在。



身为真凶,身为凶恶犯的她,真要说的话不必是她。随便找别人当成主谋也没关系。她可以是他,可以是任何人,甚至是我都没关系。



我反倒心想……真是不可思议。



为什么不是我?



我并不是没在生气。她将我的周围扰乱得天翻地覆,我绝对不是没感到怒火中烧,但若我一气之下失控动手就太过分了,因为任何人都可能发生这种事。



不对。



应该说任何人都可能犯下这种错。



所以也不得不原谅吧。



即使受到严重损害的范围多么大,即使在未来种下祸根,造成不可能回复原状的伤害,我们还是必须赦免这个毫无恶意的罪过吧。



即使她连一句道歉都不说。



002



「我不道歉。一句道歉都不说。



手不会放下去,脚不会跪下去。



头不会低下去。



不赎罪,不求饶,不受罚。



因为我是对的。我没有错。无论谁怎么说,无论谁想气我,无论谁想骂我,公理都站在我这边。



要是道歉就输了。



我不想输。所以不道歉。



可是,既然这样,只要没道歉就是我赢吗?我实在不这么认为。至少我不觉得痛快。



甚至觉得不快。



基于这层意义,我认为将棋的棋士很了不起。即使除去卓越的能力,我也不得不感到尊敬。他们让我学会了尊敬他人的情感。在棋盘上再也没有棋步能反败为胜的时候,必须亲口清楚说出『我输了』或是『没棋步了』这种话认输,将棋有这条无情的规则吧?



因为能力卓越,所以这样认输很屈辱对吧?



即使是名人或是拥有段位也一视同仁。



有人说高尔夫球没有裁判,是适合绅士淑女的一项运动,但将棋也不到必须舍弃的程度吧?话是这么说,不过以我的做法,我会自暴自弃直接掀掉棋盘。



我没办法认输。



反过来说,只要不认为自己输就不算输,同样的,只要不认为自己有错,那么自己就没错吗?



只要不道歉,或许这样不算赢,但我是不是借由不道歉来拒绝成为有错的那一方?假设是这样的话,那我这个人就是洁癖对吧?



是洁癖,也是洁白对吧?



我果然是清白的。



清净又洁白。



就像是洁癖愈严重的人,房间也愈脏乱。不过我的房间还算干净。



说不定世间也有这种不服输的棋士。与其主动认输,宁愿在对手下了任何致胜棋步的时候都默不作声,企图以比赛时间结束的形式败北。



如果真的有这种棋士肯定会饱受批评吧,但我会对这种逞强者产生共鸣。



我居然用了『者』这个字。



我自己说了都想笑。



总之,拥有能力或地位的人,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垂头丧气。将棋对奕的实况转播,是很像企业、政治家或艺人谢罪记者会的残酷表演。



想看看在战国时代应该能成为智将的伟大棋士内心受挫屈服的模样,因而收看电视赛事的将棋迷,肯定也不在少数吧。



没有吗?



个性这么恶劣的只有我一人?



哎呀,这样啊。



我失言了。这样算是露出马脚吗?



但是,我不道歉。



要道歉的是你──阿良良木历。」



003



「虽说物语──」



说到一半,命日子改口说「错了错了,不是物语~~」加以订正。



「虽说事物都有表里两面,但实际上是什么状况呢~~?应该是表中有里?还是里中有表~~?」



如果是这个问题,那么她不必刻意订正,「事物」就这么说成「物语」应该也没任何问题,不过反正命日子不可能对我提出意义深奥的哲学问题。我在国立曲直濑大学唯一的朋友食饲命日子,并不是这样的女大学生。



她和「意义深奥」这种字眼无缘。



但要说她肤浅的话,却也不是这么回事……如果模仿她的风格来形容,她喜欢的是「无意义的深奥」。



话说回来,对于熟悉高中时代的我──阿良良木历的人们来说,「我交到朋友」这个消息的震撼程度或许不下于「我有了孩子」,不过我自己对此都备受震撼。



我不交朋友,因为会降低人类强度──说来丢脸,昔日坚持这个主张的我自知丢脸而改变心态,如今肯定已经脱胎换骨焕然一新才对,即使如此,就读大学至今约九个月,我居然还是只交到一个朋友……正常来说,光是玩手游都能交到更多朋友。



我和命日子是在入学之后就签订友好条约,我以为这么一来在大学时代的我将会别有一番风味,没想到却是一模一样。别说微增,从某些角度来说甚至是骤减。我的孤立主义顽固保持传统味道,毫不动摇。



说到只会在校内见到的朋友,起码还可以加上没有大学学籍的孔雀小妹,不过将她列为朋友的时间点,就更可以说我看起来毫无成长吧。



甚至可以说退化。



顺带一提,我和儿时玩伴老仓现在是绝交状态。真是的,那家伙还是一样爱生气,真难应付。我只不过是搬到她住的公寓隔壁房间罢了。



那种暴躁的脾气必须想办法处理才行。由我来处理。



不提这个,我来回答唯一朋友的这个问题吧。因为是唯一。



身为人类,要好好重视朋友。



我秉持的这个哲学早已成为非常理所当然的口号,不过在学校餐厅研究期末考对策的时候,她向我提出这个像是谜题的疑问,所以我就回答她吧。不过「疑问」理所当然就是「谜题」没错。



「表与里?啊啊──」



我隐约想起一举一动都是难解谜题的高中时代学妹,并且思考……她刚才说什么?是表中有里?还是里中有表?原来如此,她问的不是「表的里是里吗?里的表是表吗?」,这应该就是这个二选一问题的奥妙之处吧。



我感觉大脑在运转了。



「应该是里中有表吧。」



我解答了。如果这个答案拿得到学分,就不用像这样念书准备考试了……不过在我的人生当中,总是有女生教我功课耶。



「嗯嗯,根据是什么呢?」



「写成汉字就看得出根据吧?『里』这个汉字里面有『表』这个字。」



换句话说就是「里中有表」。



「⊥」+「口」+「表」=「里」。



虽然书写顺序完全错误,不过就是这么回事。



在「里」的「口」加盖──就成为「表」。



「答对了~~掌声鼓励~~」



命日子毫不保留地鼓掌叫好。



站在我的立场,我很想称赞你居然会发现这种东西,不过她是为了专攻密码学而就读数学系的怪胎,这种程度的出题或许是初步的初步。以推理风格来说就是江户川初步。



从这一点来看,感觉她确实是我唯一的朋友,却也觉得她似乎在考我。在准备期末考的这时候考我。



这是心理测验吗?



「不不不,我是由衷称赞喔~~真亏你没写在笔记本也猜得到耶,小历~~看来你脑子里有一块白板耶~~」



「呵,小历我在小学时代被称为挖番薯机器人权助,可不是浪得虚名。」



如果是活了六百年的吸血鬼就算了,同世代的女大学生是否听得懂《21世纪小福星》的哏,可说是非常危险的赌注,不过命日子「啊哈哈哈哈~~」笑了。



哎,这家伙不管我说什么都会笑。



所以我也忍不住寻求刺激感。



「emoji是吧~~『历』这个汉字看起来确实像是机器人,我好羡慕~~」



「不过即使名字像是机器人,也没有半点好处就是了。」



「很好喔~~哪像我叫做命日子耶~~每天都当成命日在生活耶~~命日(注1)好多好多~~」



many是吧。



真要说的话,「食饲」这个姓氏比「命日子」更加独特,我之前听她说过,这个姓氏很像是仓鼠所以她很喜欢。好像是因为当年养过仓鼠……就算这样,我也难免怀疑她可能是因为姓「食饲」,所以不养猫狗而是养仓鼠。



不知道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她对字面的计较程度非比寻常。



实际上,在至今的人生中,「表」与「里」这两个字我也写过无数次,但是直到此时此刻都没想过这种事。今后写这两个汉字的时候,我都会忍不住注意到这一点……要说我的人生观与我的人生本身因而改变也绝不夸张吧。



不,其实算是夸张了,不过基于这层意义,确实,反过来说,实确,真亏这家伙愿意和国文成绩不好的我成为好朋友……只不过以命日子的状况,她绝对不是只有我这个朋友,夸称拥有厚厚一本交游录。



听说她同时加入二十五个社团。



校内社团居然多达二十五个,我对此感到惊讶。



你在各个社团都有很想做的事吗?



和我高中时代的学友相比,她的角色特质相当罕见……毕竟优等生羽川绝对不是朋友很多的类型,即使神原是社交之鬼,也只在特定的领域大放异彩。



而且在女篮社这个特定领域,也只是看起来清新爽朗,实际上阴湿得像是一滩烂泥,又软又黏,沾到衣服就洗不掉的程度。



不过,关于这次「表与里」的问题,并不是只着重于字面的出题,由此可见食饲命日子依然深不可测。



也可以说是根深柢固……无意义到根深柢固的程度。



「虽说物语~~更正,虽说事物都有表里两面~~不过实际上『里』之中有『表』对吧~~」



命日子继续这么说。



不是对我讲解ABC猜想。



「关于对义词的不对称性~~最近经常会引人深思对吧~~『上』的相反不一定是『下』,『右』的相反不一定是『左』,『前』的相反不一定是『后』,『赞成』的相反不一定是『硷性』(注2)对吧~~」



「最后的举例是不是搞混了?」



「『被害』的相反不一定是『加害』对吧~~」



说到这里,她暗藏玄机般将视线瞥过来。与其说是看我,应该说是向我使了一个眼神,就像在强调这里是重点。做朋友的我很难无视于她的视线。



这是试胆时间。



幸好关于「加害」或「被害」这方面的用语,我在这十九年获得许多深入考察的机会。与其说是十九年,或许应该说是最近这几年的经历,总之我在这方面经常被某个夏威夷衫大叔严厉谴责,宣称看不惯我老是装出被害者的模样。



不过,居然聊到「被害」与「加害」的不对称性,总觉得她说得挺复杂的。



只因为没加入「者」这个字。



「上」与「下」、「左」与「右」这些字确实具备相对的性质,严谨程度低到只要照镜子就可能完全相反,所以还算容易理解,不过「被害」与「加害」难道不是完全对称吗?



比方说加害者换个角度来看是被害者,只要加上「者」这个字,肯定就具备这种意义吧……或许该说是恶性循环,这么一来,这个问题就已经和字面无关,是社会性的命题。



表的里是里,不过里的里是里吗?



有一句成语是「表里如一」,不过硬币正因为表里各自固定不同,才能以掷硬币的方式当成公平的二选一……如果像是嘴巴咬尾巴的衔尾蛇那样混乱难解,那么美式足球赛将永远无法开始。



我没玩过什么美式足球,但总之这么一来,话题将无法开始。话题、事物、物语都无法开始。



好,回应她这个眼神吧。



反正原本就算视而不见也没关系。



「命日子,发生了什么事吗?想商量事情的话我随时奉陪。因为我就是这种男人。」



「就是说啊~~小历就是这种男人喔~~真可靠耶~~」



玩笑话被她泰然接受,害我不知道该怎么收拾。彼此的步调对不上。被她认为我自认是这种男人也不太对。说起来,一直以来就是这种打包票的态度把高中时代的我逼入困境,我在大学生活却还不改掉这个毛病,真是一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家伙。若说我是这种人,那我还真的就是这种人。



轻易承诺会自取灭亡。



轻易承诺是自掘坟墓。



就像是在墓穴的底部挖洞。



「与其说发生事情,应该说是发生被害~~以我的心情来说,感觉就像是巧遇还是撞见幽灵或妖怪之类的~~」



「被害……」



因为幽灵?因为妖怪?



都市传说。街谈巷说。道听途说。



她这段话有一半──听起来总觉得有点怀念。



但我可不能一直怀念下去。



「……具体来说呢?」



「具体来说~~或者说肉体来说~~我啊,总觉得~~」



命日子做出怀念的转笔动作,回答我的问题……虽说是转笔,她转的却是触控笔,算是近代女大学生的风格,不过从她口中说出的话语,很像是未来密码学大师会使用的字词,非常古老,非常香艳,非常不堪入耳。



「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啊~~我好像被人夜袭了~~」



注1:日文的「命日」意指「忌日」。



注2:日文「赞成」与「酸性」音同。



004



「如果做错事,就要说对不起。



这是理所当然的教育对吧?我从小也不是没受过这种薰陶。像是级任导师,或是父母、祖父母还有陌生大叔,都确实教会我这个道理。



不过,他们也同时教我一个道理。



如果道歉就能了事,就不需要警察了。



……当然,身为警察世家长子的你,对于这个主张肯定颇有微词吧。



因为如果道歉就能了事,你家饭碗可能就会不保了。只不过,认为警察只要负责取缔坏人的这种想法,也是很严重的偏见。



在警匪剧里,偶尔会看见上司威胁说要把下属下放到驾照考场……即使是我也不免觉得剧组应该为此谢罪。



这不是非常重要的工作吗?



全国共一千万人的警察,都只需要处理驾照发放的业务,这种社会难道不是非常和平的乌托邦吗……嗯?



日本的警察不到一千万人?



笑我居然以为十人就有一人是警察,把这里当成摩纳哥公国?



这不是很好吗?摩纳哥。比日本和平喔。



只不过,治安良好到这么美妙的程度,主要好像是多亏了国内各处设置的防盗摄影机。



防盗──防范盗匪的犯罪于未然,这也是警察的工作吧。话题不小心变得国际化了,不过如果这种做法成立,那么也不必谢罪了。



再也不需要说对不起。



颁发特赦令──看在面子上就原谅,就像是发放通行证那样吧。



只不过,终究只是心目中的乌托邦,这种论点果然不切实际吧。实际上,要是有人说『如果道歉就能了事,就不需要警察了』,难免会豁出去觉得既然这样干脆不道歉了。



明明原本就不想道歉,如今变得更不想道歉。



因为道歉不能了事吧?既然这样,道歉不就没意义了……不,这算是相当通俗的话题。



道歉不只是不能了事,道歉导致事情更加恶化的案例甚至也不在少数。你经历过这种案例吧?



不算是个案的案例。



究竟是觉得自己不对而道歉?还是为了获得原谅而道歉?实际上这两者大概各占一半吧。



因为觉得自己不对,所以道歉想获得原谅。因为道歉不能了事,所以表现诚意求饶。



不过,如果这种交易不成立,道歉妥协就没有任何好处。这种想法很像是人类会有的本性吧?



又是好处又是交易,如果这种盘算和谢罪的行为不搭,那么在走廊撞到别人肩膀,或是在车站踩到别人的时候反射性说出的『啊,抱歉』,就是最有诚意的谢罪了。



话是这么说,不过这在某方面来说也是真理。



随口道的歉比较容易随口原谅。因为正式的谢罪大多需要正式的原谅。



即使想要轻描淡写也不被原谅。



原谅别人以及向他人道歉,这两者的难度差不多吧?



我不道歉。



我不原谅。」



005



我拿的不是触控笔,是爱用的原子笔(我只爱原子笔)。顺带一提,手拙的我不会转笔,所以是正常拿在手上,但是我的笔不小心脱手而出。



夜袭?她说的夜袭是那个夜袭吗?



「是喔~~这是古典文学常用的词吧~~」



「不,你在这里扯到古典文学,想减少这个词造成的震撼,这份努力令我大为赞赏,可是……」



咦?这难道不是天大的事件吗?



在学校餐厅念书准备期末考的时候,听到她笑嘻嘻脱口这么说,我差点被气氛影响而觉得这种事意外地算不了什么,但这实际上可不是都市传说那种等级,是自古以来的风俗习惯。基于和现代不符的概念来看,这种行为不输给初夜权。



选择使用这个词,可说很像她这个数学系顶尖文组人的作风,应该说是文学修辞的极致表现……在娱乐世界确实有一段时期觉得这个词很有趣,不过在八○年代就算了,在最近的任何一部热门漫画都完全找不到这个惊人的词,可说是禁忌的用语。



「这……这已经不应该找我,而是要找司法机构求助的案件吧……?如果要我陪同,当然没问题……我说过我的父母是警察吗?」



「我第一次听到~~」



糟了。不小心脱口而出了。



因为在各方面会很麻烦,所以我几乎不透露父母的职业……不过算了,反正命日子将来想进入警视厅,我迟早会告诉她这件事,而且也没有现在不能说的理由。



甚至就是应该在这时候说出来。



手机旧了想要换新,但是可能马上就会有新机上市……我原本以为她要找我谈这种程度的烦恼,如今却恐怕即将踏入她的私人领域,但我不能在这时候露出不敢领教的模样。



应该抱抱她吗?不,成为夜袭被害者的女生被我这个男生拥抱,感觉称不上什么激励。



话说,这次居然是夜袭。



上次是虐待婴儿,上上次是诱拐女童,进入大学生篇之后,我从这个倾向隐约感觉到,自从动画结束之后,这部作品终于回归初期风格了吗?



竟敢厚脸皮做出这种事。



「命日子,记得你有男友吧?已经和轻音社那边谈过了吗?」



「轻音社那个早就分手了~~现在的男友是社团研究社~~」



「社团研究社?」



「嗯~~我想你应该认识,他超帅的~~大我一届的二年级,我为了和他交往,就和轻音社的分手了~~」



「…………」



不关我的事。



这个社团给我的印象是完全没进行任何研究的酒肉社团,命日子也照例每次交往都只有三分钟热度,总之这不重要。无论如何,在这种时候,如果有人成为内心的支柱肯定很可靠,不过命日子笑嘻嘻的表情随着「只是啊~~」这句话蒙上些许阴影。



「只是啊~~我没找他谈这件事喔~~」



「唔……总之,我知道你难以启齿,所以才会找我这个可靠的朋友谈吧。」



「你可能认为我无论如何都已经和男友谈过,但是没有喔~~就算想找他谈也没办法~~因为这个男友啊~~就是夜袭的犯人喔~~」



「男友夜袭?」



社团研究社的男友?



换句话说,就像是情侣家暴之类的犯罪行为吗?如果在以前,在称不上古代的古早时期,警方应该不会介入这种民事案件,就像是把虐待儿童视为管教,这种事件只会当成情侣吵架结案……但是不用多说,这在现代无疑是犯罪行为。



无论是男友、恋人还是配偶,都不可以夜袭。



交往这个词的意思会因而改变。



依照辞典的解释,夜袭或许没有构成犯罪的要素,但如果社团研究社的男友认为自己是男友所以能被允许这么做,就必须视为问题聚焦处理。「壁咚」这种行为终究只能在漫画或是电影里被允许,不能误以为能套用在现实世界。



「壁咚~~?」



对于语言专家来说,这个词大概已经过气了吧,命日子稍微歪过脑袋。



「啊~~这部分很复杂耶~~加害与被害的不对称性就在这里喔~~」



她维持蒙上阴影的表情说。



「蒙上阴影的应该是你的眼睛吧~~」



「可靠的朋友居然把我说成这样……」



别说蒙上阴影,甚至像是蒙上乌云要下雨了。



面对语言专家,比喻失当被挑语病算是我的疏失,总之命日子继续说。



「之所以这么说,也是因为我允许夜袭喔~~」



「……嗯?」



「『允许夜袭』这种说法有语病吗~~?你觉得呢~~?这样听起来像是变态吗~~?」



命日子说完吐舌,不过以我曾经和变态学妹打交道的经验来说,这部分难以解析。不,我并不是变态的专家……如果命日子评定我是这种专家才找我谈这件事,那么蒙上阴影的果然是她才对。是她的眼睛。



但她就这么维持毫无阴影的表情,



「说起来,我原本没有被夜袭的心理准备喔~~」



她这么说。



「被夜袭的心理准备」是什么意思?



「那天晚上,明明纯粹只是在相亲相爱才对~~」



「那个……」



我的双眼看向周围。蒙上阴影的双眼。



游移不定的双眼。



也可以说是故意移开视线。就像是全家和乐看着电视时,突然出现香艳场景的那种状况。



现在不是中午时段,所以没什么人……何况我们就是基于这个原因才选择这里念书准备期末考,但也不到空无一人的程度。



比起就某方面来说过于古老,意义不明难以理解的「夜袭」这个词,「只是在相亲相爱」这种形容方式,对于正经的大学生来说或许更加刺激,所以我忍不住观察周围的反应。幸好命日子拉长语尾的说话声,在开阔的空间似乎不会传得太远,所以没人赏我们白眼。



依照接下来可能出现的专业用语,总之先换个地方应该比较好。如此心想的我将视线移回命日子,将脸凑过去,以悄悄话的音量继续对话。



「这么说来,你刚才说是在『不知道的时候』对吧……所以不是『睡觉的时候』这个意思吗?」



「没错~~并不是被睡奸喔~~」



「好,今日子同学,我们换个地方吧。」



「啊啊,抱歉~~对于纯真的小历来说,这算是踩到红线了吧~~」



我撇过头准备起身的时候,命日子抓住我的外套袖子挽留。这种挽留方式真可爱。立场对等的朋友认为我很纯真,我对此感到意外,但我刚才或许是把『醉汉』误认为是同音的『睡奸』,如此判断的我重新坐好。给她第二次的机会吧。不过如果是被醉汉夜袭,这个问题就真的严重到在深处生根了……



「我只是担心这篇故事将来收录在青鸟文库(注3)的时候该怎么办。」



在青鸟文库,即使再怎么伪装成普通文学,「夜袭」这个词应该还是NG。我这么解释之后重新提问。



「换句话说,这是怎么回事?整理一下你刚才的说法,你们原本是在双方同意之下……在某天晚上『相亲相爱』,事后对方却坚称这是『夜袭』?」



「没错~~我明明不想当被害者,帅男友他却想当加害者喔~~」



是用「帅男友」来称呼啊……



我不想知道这种事。



如果只撷取这段话,别说是情侣吵架,听起来简直是她在晒恩爱……不过原来如此,加害与被害的不一致是吧。



呼呼,我终于看出端倪了。



表与里。



即使这么做的人忘了,被这么做的人也不会忘。即使没有这个意思,毫无恶意自认这样比较好而这么做,只要被害者认为自己被害,这个行为依然是加害行为……这个道理在某种程度上,应该说在相当的程度上可以成立,我也曾经屡次经历类似的困境。



两边的立场都经历过。



不过,这次的事件明显是相反的类型。



被害者不认为也不觉得自己被害。在这种状况,加害者的加害真的成立吗?



即使存在着恶意。



即使自认这样不太好而这么做。



如果被害者不是当成被害,而是当成恩惠来接受,那么这种事是坏事吗?



没错的加害者与没被害的被害者?



对方没生气的时候是否要道歉,是一种测量人性的方法……但是相较于至今的地狱与恶梦,这完全是我未曾经历的异说……不,或许并非如此。



说不定,这是……



「异说」的「说」就是──道听途说。



「从刑法来说……案件分成告诉乃论以及非告诉乃论……这方面的性犯罪,在不久之前已经改成非告诉乃论了吧?」



「没错~~法律啊,我在课堂学过喔~~不知道有没有列入期末考范围。只要没有抵抗,即使是强制也会视为双方同意~~虽然法律是这么解释的,不过这种不公正的判决方式,今后不晓得会怎么演变耶~~」



或许可说是稍微修正轨道,命日子暂时变回协助我准备期末考的家庭教师。



「无论如何~~要是视为性犯罪就太敏感了~~不过稍微换个方向解释得温和一点,把这种行为当成婚姻诈骗的话,这又如何呢~~?」



「就算你问这又如何……」



忘了拉长尾音了。就算你问这又如何~~……



对我来说,诈骗也是要小心处理的敏感犯罪……我不禁紧张起来。不过,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反应,还是能理解她想说的意思。换句话说就是「大功告成的婚姻诈骗,真的算是诈骗吗?」这个问题吧。



说到底,骗到底的谎言,将会成真吗?



即使谎称父母生病或是事业陷入瓶颈,骗走财产,将私生活啃食殆尽,不过如果成功欺骗到最后的最后……如果目标对象没察觉这些卑鄙的欺瞒行径,那么被害者算是被害者吗?



听说婚姻诈骗的歹徒落网之后,愿意出面帮忙说情的受害者不在少数……如果只以斯德哥尔摩症候群来解释,应该有点肤浅吧。



恋爱这档事复杂又奇怪。



更胜于妖怪。



「就是说啊~~虽然男女立场对调,不过交尾之后会被雌螳螂吃掉的雄螳螂到底可不可怜,这部分大概会众说纷纭吧~~」



「说起来,也有学者认为螳螂没特殊原因就会同类相食……」



「或许对于雌雄来说~~对于男女来说也一样喔~~」



她这种论点正是「说得好像很深奥,其实就只是无意义的深奥」的代表性例子。不过,她一如往常的这种调调,这种流利的口才,使我一个不小心就会提出「既然你自己不在意,扔着别管不就好了?」这种敷衍又随便的建议,但是这样真的很缺乏深思熟虑。



我已经不是高中生了。



必须拥有主见。



毕竟如果真的不在意,命日子也不会找我谈这件事,如同把严重的烦恼刻意说得像是「朋友的朋友」发生的事,我无法否定她像这样隐藏真心话在求救的可能性。比方说,嘴里说是相亲相爱,其实是顺势发生这种关系……虽然不是醉汉酒后乱性,却是在气氛之下情不自禁之类的。不过啊……



以前,儿时玩伴老仓育曾经把我塑造成虐待儿童的专家(搞不懂她对我有什么仇),不过说到恋爱经验,我在这方面的知识薄如蜡纸,大学生之间的这种关系,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涉入。



说来遗憾,像这样看就可以稍微理解警察坚持不介入民事案件的理由。要是不小心把事情弄得更复杂,原本的一番好心可能会被当成恶意……不过,我的父母是身为警察却大剌剌介入别人家庭,有时候还会将受虐儿童藏匿在自己家的那种人。



你们两人要不要好好谈一谈?



只有这种不负责任的建议,我就算撕破嘴也不会说。



「知道了,我来劝说吧。要和你一起去也行,要我自己去也行。之后就交给我处理吧。『无论如何,命日子还是爱你的,你不必对此感到愧疚。』我就像这样好好劝诫这个帅男友吧。」



「用到『爱』这种字眼太沉重了啦~~小历的友情也好沉重耶~~是重量级耶~~」



命日子像是为难般苦笑。



她应该真的在为难吧。



「我找你谈这件事,并没有要你帮这么多喔~~变得愈来愈复杂了啦~~而且啊,演变到这个地步,我已经满脑子想要分手了~~」



「是吗?」



你们不是很恩爱吗?



只是表面上相亲相爱,其实不亲不爱吗?



「嗯~~不要试着让旧情复燃啦~~反倒说,不要火上加油啦~~老实说,现在正是时候喔~~因为我刚好觉得一个同学很不错,他在袋棍球社~~」



真的是见一个爱一个。又是轻音社,又是社团研究社,又是袋棍球社……这么一来,感觉她是在寻找符合自己喜好的男学生,才会加入二十五个社团。



「交往」这个词的意思要改变了。



她想要更新辞典吗?



「与其说是更新,应该说只是正常约会吧~~因为我是一看到喜欢的男生,都会羞答答想要交往看看的类型喔~~」



「……那么,究竟是哪方面的哪件事,让你为了被害与加害的不一致而烦恼啊?」



因为和交往中的帅男友见解相左而闹僵……现在不是在谈这件事吗?



不管怎么说都是自己的错,自己总是造成别人的困扰,自己周围老是发生不幸的事,认定自己是瘟神的这种罪恶妄想,说穿了是全能心态的另一面。极端来说,和自称「我是雨男(雨女)对吧~~」没什么两样。



另一面。



里侧。



说来丢脸,我自己以前并不是没有这种倾向,但是与其这么说,还不如干脆乐观放话说「我是晴男(晴女)对吧!」,为周围带来阳光比较好。



所以,如果命日子对于在相亲相爱这种行为畏畏缩缩垂头丧气的男生感到心灰意冷,我应该要尊重她的判断。



这真的是两人之间的问题,是两人之间的关系。



不过她这个判断,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并不能置身事外……嗯?不,等一下……可是,是我多心吗?只是常见的偶然吗?当然是偶然,我可不是雨男。



只是刚好一致。



如同在当年的那个春假遭遇奄奄一息的吸血鬼,这种偶然肯定是这种程度的巧合才对。



「唔~~如果真的垂头丧气,那么还算是可爱吧~~应该说至少不会造成实际的危害喔~~」



「什么嘛,我嗅到可疑的味道了。」



「勾人的是我的身体~~嗅到的味道是费洛蒙~~」



命日子说得像是要转移焦点,这一点可说是将她「情史从不中断」的青春发挥得淋漓尽致吧(世间也有这种青春)。那么,这个帅男友并没有垂头丧气吗?



不,虽然我没这么想过,不过这个帅男友,难道将「夜袭命日子」当成丰功伟业到处吹嘘?如果是这样,阿良良木历站在朋友的立场,就不得不着手进行杀人计画了……



「不要着手杀人啦~~不要勃然大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