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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天文学(Astronomy)(2 / 2)




在确切明白她心情的前提下,雪拉和奥利佛互望了一眼。



「……最少要保留三十分钟。奥利佛,你觉得如何?」



「……嗯,有这些时间,就能做到最低限度的驯服。」



两人看向凯和皮特,最后所有人都点头同意,表示愿意帮忙收拾残局。



卷发少女将对朋友们的感谢埋藏在心里,然后全心全力面对眼前的挑战。



「谢谢你们──在那之前,就让我来试试看吧。」



然后,时间在没有发生任何奇迹的情况下流逝。



「……呼、呼……!」



卡蒂大口喘气。在反覆遭遇抵抗后,她双手上长出的羽毛早已残破不堪,卷发少女不仅变得遍体鳞伤,就连喉咙都因为咏唱过多咒语而沙哑。声音、姿势、表情、魔力的波长──她用尽各种暴力以外的手段尝试沟通,但全都以失败告终。



「…………」



奥利佛心想这也难怪。这和之前去救皮特时,奈奈绪在迷宫第二层与魔猿的沟通完全不同。当时只要表达「我方没有敌意」就够了,但这次必须建立友好关系。而且对象还是完全没有那个意思的狮鹫,不管是谁都会觉得极度困难。



「……喂,已经够了吧。」



「不,让她努力到最后一刻吧。」



时间已经所剩不多,看不下去的凯打算阻止,但奥利佛坚持让她挑战到最后。如果少女有表现出想放弃的迹象,他应该也会上前阻止,不过──



「凯,你看仔细了。那是属于卡蒂的战斗。不管是过去,还是未来──她都打算像那样与现实奋战。」



卡蒂一点都不打算放弃。就连现在这个瞬间,她也以集中到能够忽视伤口疼痛的注意力在观察狮鹫的一举一动,摸索能够赢取它信任的方法。奥利佛不想打扰她。那道身影,值得所有魔法师的尊重。



但给予卡蒂的时间确实有限。雪拉在不晓得看了第几次怀表后,宣布到此为止。



「很遗憾……卡蒂,时间到了。」



「……唔……!」



这句话让卡蒂的背影颤抖了一下。纵卷发少女走向卡蒂,将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温柔地说道:



「你已经很努力了……退下吧。你可以把耳朵摀住没关系。」



「我不要!」



卡蒂用沙哑的声音大喊,两眼不断流出豆大的泪珠。



「它是因为我才得受苦……我绝对不能逃避这个结果……绝对不能!」



卷发少女坚持要留下来看著狮鹫。既然她已经如此决定,就不可能听任何人的劝。雪拉和奥利佛下定决心,走向魔鸟。



「──咦?」



在两人的背后,一根白皙的手指温柔地逝去卡蒂脸颊上的泪水。



「你是个温柔的孩子呢。」



一道温和的声音传入耳中,让卷发少女茫然地看向后方。一个高年级的女学生站在那里,用双手抱住她。那头淡金发和温柔的笑容融化了卡蒂的内心,奥利佛见状惊讶地喊道:



「──大姊?」



夏侬•舍伍德听见后,眯起眼睛看向少年。接著一阵浑厚的弦乐演奏声响彻周遭。熟悉的音色,让奥利佛立刻看向声音的方向──一个高年级生正在用以白杖加工而成的琴弓演奏中提琴。



「大哥也来了……!」



格温•舍伍德瞄了奥利佛一眼后,就默默地继续演奏。空间里充满带有魔力的乐音,在场的所有人都忍不住侧耳倾听。不对,不只是人,就连不懂音乐的狮鹫都停下脚步,沉浸在他的演奏中。



「──这个孩子,是想要……拯救你喔。」



夏侬没有拿著白杖,在演奏声中静静走向狮鹫。她毫不犹豫地碰触鸟喙,像是在劝导年幼的孩童般断断续续地说道。



「……嗯……嗯……乖孩子──你过来一下。」



夏侬转身朝卷发少女招手。卡蒂莫名其妙地遵从指示,再次站在魔鸟面前。



「你现在可以,拜托它做事情了。」



夏侬以温和的声音如此保证。不可思议的是,卡蒂一点都不感到怀疑,她点头要求狮鹫摆出姿势。



「……可以拜托你……张开翅膀吗?」



少女面对狮鹫用力张开双手。魔鸟看了几秒后──停止产生风并张开翅膀。卡蒂惊讶地倒抽了一口气。



「它遵从命令了──这样算达成课题了吧。」



中提琴的演奏戛然而止,格温轻声如此问道──一直在旁边静观其变的凡妮莎粗鲁地跳下工作台。



「喂,给我等一下。舍伍德兄妹,你们太多管闲事了吧。这可是二年级的课,你们帮她完成课题有什么用。」



「我们只有用演奏安抚狮鹫和在最后帮忙牵线而已。Ms.奥迪斯,这应该还在支援的范围内吧。」



格温以平静但毫不退缩的语气反驳。凡妮莎一听便皱起眉头──但下一个瞬间就愉快地大笑。



「……哈,原来如此。意思是『既然无法说明你们做了什么』,就没资格抱怨吧。」



魔法生物学教师含笑著说道。金伯利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即使是教师,也不能对「无法看穿的魔法造成的结果有意见」。如果要责备夏侬和格温多管闲事,就该先说明他们的手法。



「你说的有道理──好吧,今天就算他们及格。不过之后还要继续驯服狮鹫,希望这不是一时的权宜之计。」



凡妮莎说完后,下课的钟声响起,学生们一齐让狮鹫返回栅栏。奥利佛松了口气──他没想到会在表面的生活受到大哥和大姊的帮助。



「呃,那个……!谢谢你们!」



卡蒂急忙跑向准备离开的格温和夏侬,激动地向回过头的两人问道:



「请告诉我!你们刚才做了什么?你们……让我和这孩子心灵相通了吧?」



卡蒂的视线忙碌地在狮鹫和两人之间来回。夏侬露出困扰的微笑,一旁的格温徐徐开口:



「……家妹不擅长说明,所以由我来代替她回答吧。Ms.奥托,其实你有八成是靠自己的力量做到的,夏侬只是帮忙从背后推了一把。我们不能告诉你方法,就算说了你也无法模仿。这是只有家妹办得到的事情。」



这个坚定的回答让卡蒂顿时语塞。格温与妹妹一同转身离开,并在最后补了一句:



「你走的是一条险路,但并非死路……我们只能这么说。」



上午的课程结束后,奥利佛等人一如往常地在「友谊厅」吃午餐,但今天大家都很少说话,因为卡蒂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快速吃完了燕麦片。



「──我吃饱了!我要去找狮鹫!晚点见!」



她用纸巾擦了一下嘴角就从座位起身,快步走出校舍。她与凡妮莎交涉,获得在上课时间外继续驯服狮鹫的许可,所以打算用剩下的午休时间继续和狮鹫交流。奥利佛等人怀著鼓励的心情目送她离开。



「……我要去图书馆。」



另一方面,眼镜少年也在简单吃完午餐后起身离席。他平常就常跑图书馆,但今天的状况有点不太一样。凯将剩下的土司塞进嘴里,追上皮特。



「等一下,皮特,我也要一起去。」



「咦?」



这段出乎意料的发言,让皮特惊讶地睁大眼睛,其他人也以同样的心情看向凯。在八只眼睛的注视下,他忍不住稍微退缩。



「不、不要这么惊讶啦,我也是会看书的。沃克学长推荐了我几本关于野外求生的书。」



奥利佛恍然大悟。虽然包含凯本人在内,大家都认为他是靠身体学习的类型,但在接受「生还者」的指导后,凯的学习态度也产生了变化。他的上进心绝对不输卡蒂和皮特。



或许是受到他的干劲影响,这次换奈奈绪放下手上的叉子起身。



「读书也很重要。两位,可以让在下也一起同行吗?」



「这组合是怎么回事……我是无所谓,但你们真的会读书吧。如果在那里睡午觉,会被图书馆员骂喔。」



「放心,我已经被骂过了。但我觉得用书教训人还是太过分了。」



或许是想起了当时吃过的苦头,凯用手摸著后脑杓说道。和他们站在一起的奈奈绪,朝桌子的方向说道:



「奥利佛,雪拉大人。你们要一起来吗?」



「嗯──」



少年原本准备跟著起身,但被同桌的雪拉打断。



「奈奈绪,你们先去好吗?我们过十分钟后再去找你们。」



她这句话让奥利佛又重新坐了回去,奈奈绪等人也在点头后转身离开。等三人的背影都消失在大厅外,纵卷发少女重新开口:



「对不起,把你留下来……我必须跟你讨论一件事。」



雪拉一脸严肃地找奥利佛商量,后者也大致猜到了内容。



「……是西奥多老师的事吧?」



「……没错,不只是今天的事情……伽拉忒亚的事件也实在让人无法忽视。」



雪拉点头。她说的「伽拉忒亚事件」──是指西奥多企图让奈奈绪和砍人魔交手的事情,奥利佛已经将这件事的经过告诉了身为女儿的雪拉。少年回想在夜晚的街道上发生的事情,坦率说出内心的疑问。



「那个人到底对奈奈绪有何企图──我只想知道这件事。我知道他对奈奈绪抱持特别的期望,但不晓得他想把她导向何处。将奈奈绪从日之国带来这里,并训练她成为魔法师……之后到底要做什么?」



「从结论来说,我也猜不透他的想法。父亲从以前就是个充满谜团的人,对奈奈绪的事更是如此。不过──身为女儿的直觉告诉我,他对奈奈绪的执著非比寻常……只有这点可以确定。」



这个回答,让奥利佛双手抱胸陷入沉思。雪拉看著在茶杯里晃动的红茶,继续说道:



「那种程度的魔法师对别人抱持强烈的执著,本身就跟强烈的诅咒没什么两样。虽然我这个女儿可以保证那并非单纯的恶意……不过即使如此,还是无法让人放心呢。」



「的确……真要说的话,密里根学姊当初也没有恶意。」



奥利佛举卡蒂被绑架的事情当例子,严肃地点头……两人都很清楚魔法师的行为即使毫无恶意,也能轻易危害他人的性命。



「至少这应该和麦法兰的魔道没有关系。身为家族长女,这点我可以确定。所以我认为原因应该在其他地方……父亲对她的执著,是基于个人理由。」



「……个人的执著。」



虽然身为女儿的雪拉如此判断,但这让动机变得更加难解。要是有什么线索就好了──就在奥利佛陷入沉思时,纵卷发少女低声问道:



「你知道克萝伊•哈尔福德这个人吗?」



对少年来说,这是自从他来到这里(金伯利)后,最让他不寒而栗的问题。



停顿的呼吸、增加的脉搏、紊乱的魔力,奥利佛不到一瞬间就让这一切恢复常态,开口回答:



「……只听过传闻。她在金伯利的毕业生中也算是特别有名。」



「没错。双杖克萝伊──被誉为史上最强异端猎人的魔女。」



雪拉点头回答,看起来并没有起疑。奥利佛在心里松了口气──幸好雪拉从一开始就低著头看自己的手。虽然不晓得她问这个问题的用意,但应该不是为了测试少年的反应。



「其实我小时候……曾经见过她一次。」



这件事让奥利佛在心里大吃一惊。奥利佛知道「她」在金伯利念书时,和西奥多•麦法兰同年级,但没想到她曾经和西奥多的女儿雪拉见过面。



「她似乎是父亲的朋友。我记得她曾亲切地陪我聊天……虽然无法好好形容,但她是个非常奇特的人。」



雪拉诉说古老的往事,然后突然改变话题的方向。



「关于奈奈绪现在骑的扫帚。虽然她将那把扫帚命名为天津风──但你应该也知道那原本是克萝伊•哈尔福德爱用的扫帚吧……听说在她去世后不久,那把扫帚就自己回到金伯利。」



奥利佛知道。他不可能不知道。假如她那天晚上有带著扫帚,或许情况会不同──这样的想法已经在他脑中出现过好几次,但每次也都会同时产生一个疑问。在那么危险的情况下,为什么母亲没有带著自己的扫帚?



「你应该也知道,关于克萝伊•哈尔福德的死,有非常多危险的传闻。」



「…………这个嘛。」



「她是人权派的代表人物。我听说她从未自称人权派,但她的为人和行事作风,自然会让周围的人如此认为。再加上她又是异端猎人的英雄,所以必然……会招来数不清的同伴和敌人。」



雪拉说到这里时,奥利佛稍微举手打断她。再继续说下去会很不妙,因为他们的对话即将触犯这间学校的禁忌。



「……考虑到地点,还是别再说下去比较好。」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有时候表现得偷偷摸摸反而会更不妙。如果我记得没错,在Ms.哈尔福德的死讯传来后,父亲整个人就变了。」



雪拉在稍微碰触禁忌的状况下继续说道。奥利佛倒抽了一口气。雪拉是刻意在公共场合提起这个话题,一部分的原因应该是为了牵制她的父亲。



「他从以前就爱到处流浪,不过在那之后的频率就异常增加,像是被什么催促著一样……流浪的范围也不断扩大。」



「…………」



「不过,从他今天上课时突然跑来,也能看出他最近都停留在联盟内的国家,而且应该大多是为了学校的事出差。和以前相比,他外出流浪的次数明显减少了……你明白这代表什么意义吧。」



「……因为他找到奈奈绪了。」



奥利佛也明白雪拉想表达的意思,他警戒周围是否有人偷听,说出心里的推测。



「西奥多老师对奈奈绪的执著和克萝伊•哈尔福德的死有关。你是这个意思吧?」



少年如此反问。雪拉以沉默代替肯定,喝了一口变冷的红茶。



「……在目前的阶段,一切都只是我的推测。不过没有魔法师会小看直觉。姑且不论我的推测是否正确,我还是觉得必须先跟你说一声。」



奥利佛默默点头。既然这些话是出自雪拉之口,就不能当成是单纯的瞎猜。



「……的确。毕竟奈奈绪不会试探别人,只能由我们替她小心了。」



「没错。而且对奈奈绪来说,父亲是曾在战场上救过她一命的恩人。虽然只是假设──但即使父亲真的打算基于某个目的利用奈奈绪,她也会心甘情愿地接受吧。奈奈绪就是这种人。」



雪拉的眼里闪过一丝担忧,但立刻以坚定的眼神看向奥利佛。



「所以必须由我们来保护她……我的父亲不可能只因为被女儿逼问就坦白一切,但我毕竟是本家的长女,多少握有一点发言权。我以名誉担保,绝对不会让父亲随意摆布奈奈绪。」



即使必须和亲生父亲为敌也要保护朋友,雪拉用这段话展现了自己的决心。奥利佛心里涌出一股暖意,自然地跟著微笑点头。



「谢谢你,雪拉……我也会仔细盯著奈奈绪,不会让西奥多老师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干涉奈奈绪。之后也好好提醒她一下吧。」



「我才要向你道谢……这原本应该是我的家务事,我却将你们卷了进来。我真的是太不中用了。」



纵卷发少女对自己的无力感到羞耻,咬紧嘴唇垂下视线。奥利佛明白这是因为她拥有一颗高洁的内心,但还是轻轻摇头说道:



「雪拉,你这样讲就太狡猾了。」



「咦?」



「你总会把剑花团成员遇到的问题当成自己的事情看待,结果自己一遇到问题,就想和大家保持距离。朋友之间应该是平等的,你这么做太不公平了。如果是其他同伴遇到困难,即使当事人拒绝,你也会强硬介入吧。」



雪拉一听见少年指出这点,脸就一下红到了耳根。奥利佛慢了一拍才察觉自己的失误──在这个时间点提起「强硬介入」,只会让人想起之前去伽拉忒亚玩时,她在「铃兰亭」对自己做的事情。



「……我实在是无话可说……」



「等等,雪拉!你不用想起『那件事』!我刚才并不是针对那个……!」



少女红著脸缩起身子,奥利佛连忙试著安慰她。另一方面,在离他们有段距离的桌子,有两个学生正漫不经心地看著他们。那两人是雪拉的亲戚史黛西•康沃利斯,以及史黛西的随从费伊•威尔诺克。



「……那两人之前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你很在意吗?」



「才没有!」



史黛西激动地驳斥少年,用右手的叉子刺起洋梨塔,但她在吃洋梨塔的期间,还是不断偷瞄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姊姊。



「……真受不了。」



明明坦率一点会比较轻松。这已经不晓得是费伊第几次这么想,但他还是勉强将这个差点脱口而出的忠告吞了回去。



当天最后一堂课是天文学。这堂课和咒术一样,是二年级新开的科目,奥利佛等人今天是第一次上课。



「打开教科书的第八页。」



一名穿著古典风格的宽松长袍的年轻男子,在上课钟声响起的同时现身。他一进教室就立刻简短下达指示,直接穿过讲台面向黑板,从腰间拔出白杖快速抄写魔法笔记。一名学生慌张问道:



「请、请问……不用说明课程的概论和自我介绍吗?」



面向黑板的男子一听就停下动作,彷佛听见了令人难以置信的言论。



「概论……介绍……原来如此,你们需要这些东西啊。这样不行,在大图书馆窝久了,难免会变得与世间脱节。」



男子转身叹了口气,用看起来深不可测的睿智眼神环视学生后严肃地开口:



「我叫迪米崔•亚里斯提德,是负责上这堂天文学的老师。有一件事情要特别注意──叫我时一定要喊我的姓氏或名字,如果只讲『老师』,我会不知道是在叫我。」



一开始就被提醒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让学生们露出困惑的表情。奥利佛判断男子对自我的认知不像其他人那么严谨──脑中蕴藏庞大知识的魔法师偶尔会难以和其他人沟通,这名男子就是其中一个例子。



「另外关于天文学的概论,就和字面上的意思一样,是将天空当成文章解读的智慧。推测星辰的位置关系会对这个世界造成什么影响,以及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情,是一门『极为确切实在又充满实践性的学问』。」



迪米崔以特别强烈的语气做出结论后,又立刻接著说道:



「为什么观察星辰对我们如此重要?我想这应该不需要特别说明,但既然是概论还是提一下好了。这是因为在夜空中闪耀的星星全都是和这个世界不同,另外独立存在的『异界』。」



迪米崔说到这里就开始咏唱咒语,朝教室的天花板挥动白杖。周围立刻变得一片漆黑,在惊讶的学生们头上浮现出无数星辰。具备相关知识的人看出了熟悉的相对位置,那是仿照实际星空的天象仪。



「什么是异界?就是其他按照和这个世界不同的物理法则运作的世界。那里有和这个世界不同的环境与生态系,偶尔还会有由不同的智慧建立的文化。那些世界大多都由各自的『神』治理,就像人类历史上的那些古代国王一样。」



头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星星各自闪烁著不同颜色的光芒,看起来既美丽又妖艳,散发出让人难以抗拒的魅力。学生们咽了一下口水,「这是正常的反应」。



「另一方面,我们居住的世界没有『神』。以天文学的用语来说,就是所谓的『无神界』。在无神界,制订法则让世界运作的权限是分散的,所以我们才会以魔法师的形式存在。简单来讲──尽管只占一部分,但我们使用的魔法原本是属于『神』的权能。换句话说,就是曾经存在于这个世界的『神』遗留的产物。我们的祖先亲手弒『神』并推翻其统治,夺取了原本属于祂的权能。这是发生在距离现在的文明超过五万年以前的事情。那是神明时代的终结,同时也是我们现在生活的魔法世界的开端。」



讲解完远古时代的开始与终结后,迪米崔暂时停止说明。在持续散发妖艳光辉的星空下,一名学生举手发问:



「亚里斯提德老师,我可以发问吗?」



「可以,直接说吧,卡蒂•奥托。」



获得许可的卷发少女在黑暗中起身,花了几秒思考该如何表达。



「……我听说反叛『神』这件事,集结了当时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所有亚人种的力量。而统率他们的是一个在现代已经灭绝,被称作『亚人种之祖』的种族。」



「没错,那是现在的通说。所以呢?」



「为什么我们无法继续维持像以前那样的关系呢?」



卡蒂直截了当地提出疑问,教师也毫不犹豫地回答:



「卡蒂•奥托,你的问题问反了。你该问的不是为何无法继续维持以往的关系,而是为何当时的人们能够团结一致。答案是因为有『神』这个共同的敌人。面对一个极大的威胁,其他对立都只是些小事。过去的并肩作战只是基于这个状况采取的生存策略,因此在打倒威胁后,各个种族就立刻开始互相争斗。这是非常单纯的事情。」



这个过于简单的回答,让卡蒂瞬间无言以对。迪米崔认为互相争斗才是自然状态。无法提出反论的少女懊悔地咬紧牙关……这等于是在说她持续追求的不同种族间的共存与调和,也只是在这个过程中产生的生存策略的一环。



「也有人将这一切归因为你提出的『亚人种之祖』拥有优秀的领导能力。他们似乎很擅长替不同的生物搭起桥梁,而且和人类、精灵、矮人与半人马一样拥有很高的智力。你们之后也会学到,这五个种族在『神』统治的世界被称为『祭司种族』。换句话说就是『神』的近侍。再继续说下去会跳脱天文学的范围。卡蒂•奥托,看来你魔法史念得不错。」



「……是的,谢谢夸奖。」



即使心里残留著苦涩的情绪,卡蒂还是道谢并重新坐下。随著迪米崔再次挥动白杖,星星的状况逐渐改变。不仅位置关系产生复杂的变化,同时也能看出有些阴暗的小星星逐渐变得明亮,一些明亮的大星星反而逐渐变小变暗。



「夜空中的星星全都代表不同的异界,而且每个异界和这个世界的位置关系都不同。通常星星愈亮表示『距离』愈近,但这并非物理上的距离,而是跨越世界移动时的综合难度。所有异界都以一定的周期靠近或远离这个世界。虽然应该没有人不知道,但保险起见还是补充一下,太阳和月亮并非异界。这两者是创世时『神』亲手放到空中的存在,换句话说就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与现在讲的话题没有直接关连。」



迪米崔挥动白杖消除在虚拟夜空中显得特别强烈的月光。因为原本就没有太阳,所以剩下的星星全都是异界。



「问题是其他星星。那些由不同的生命和『神』统治的无数异界。尤其是其中八个会以一定周期和这个世界产生直接连系的星星。这些才是要提防的对象。亦即──芳香水畔、沉思金山群、侵蚀火焰炉、骄傲翠绿庭、兽之大地、纪律天下、腐海之底,以及冥王的孤独等八个世界。」



迪米崔列举出几个听起来十分独特的名字后,继续说明:



「第一个威胁,就是偶尔会从那些异界来到这里,被称作『外来者』的异界生物。这些从完全不同的系统树入侵这里的生物,会对这个世界的生态系带来庞大的影响。这个世界偶尔也会发生外来种污染生态系的状况,你们可以想成是那个的加强版。而魔法生态系原本就是受到『那些影响』才发展成现在的模样。在你们所知的魔法生物当中,也有许多生物的祖先就是来自异界。那些生物在之后的生态系中扮演重要的角色,所以也不能一概而论地将『外来者』都视为邪恶的存在。甚至还有人看上了这个可能性,专门研究这个领域。」



坐在奥利佛斜前方的卡蒂表情凝重地聆听……虽然从蛞蝓到巨兽种,所有生物都是她疼爱的对象,但她当然也没接触过「外来者」。光是面对这个世界的魔法生态系就已经够困难了,到底要如何面对来自这个体系「之外」的生命。她还无法决定自己该采取什么态度。



「视情况而定,单纯的『外来者』也可能酿成大灾害,但只要谨慎观察看穿他们的性质,再用适当的方式应付,就能尽可能减少危害。从不同世界来到『这里』时,会无法发挥原本的力量,所以不太可能发生世界被突然跑来的怪物毁灭的状况。问题是在『外来者』当中,有一部分的存在是抱持著特定目的来到『这里』。我们把那些异界诸神的斥候称作『使徒』。对付这些家伙时绝对不能出错。」



迪米崔的语气变得更加严肃,学生们也自然地察觉接下来的话才是正题。



「使徒们来这个世界的目的就是『传教』。向这里的居民宣传自己世界的神,传达被祂统治的魅力,藉此募集信仰。具体的作法要看使徒的个性和他们侍奉的神明性质,但传教的对象通常会是具备高智能的种族。因为高智能的生物常会对自己周围的环境心生不满,他们会瞄准这点,引导对方信仰自己的神明。『信仰异界之神的种族』就这样诞生了。当然不用说也知道,这个世界最常被盯上的就是人类,以及许多亚人种。」



星星在学生们的头上绕行并激烈地闪烁。每一颗星星看起来都像拥有意志,不断诉说著「我好想去你们那里」。



「被异形的教义笼络,成为异界之神走狗的人,被我们统称为异端。」



一阵沉默降临。等回过神时,星星已经停止喧嚣,虚拟的夜空恢复平静。天文学教师继续在黑暗中静静地对学生们说道:



「不管信奉哪个神,异端们的最终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将自己信仰的异界之神召唤来这里。将原本的秩序和法律破坏殆尽,用异界之神制订的异形规则重塑这个世界。无论之后结果如何,对我们来说都是明确的毁灭。所以必须阻止,不能有任何的妥协或让步,所有的异端都必须被驱逐。如果允许他们乱来,世界就会毁灭。而事情差点演变成那样的案例,已经用双手也数不完了。」



迪米崔表示魔法师的历史,其实就是与异端战斗的历史。从遥远的过去到现在这个瞬间,这个事实一刻都没有改变过。



「如各位所知,直接负责歼灭任务的都是异端猎人的精锐。多亏了他们这些纯粹的武斗派魔法师的努力,这个世界才能被守护至今。我自己也有一些上前线的经验,在那里看见了数不清的地狱。每跨越一场战斗,都会有许多同伴丧命。你们当中某些人未来应该也会目击那样的场景。」



学生们知道,那并非很久以后的事情。对他们来说,成为异端猎人确实是毕业后的其中一个出路。



「不只是他们,与异端战斗是这个世界所有居民的义务。为了赢得战争,必须先了解敌人。所以你们才要上天文学。哪个异界会在哪个时期靠近,到时候可能会遭遇何种威胁──在目前这个阶段,你们对抗异端最有效的手段就是累积相关知识。这堂课的概论到此为止,还有其他问题吗?」



迪米崔在做出结论的同时挥动白杖。下午的阳光重回教室,学生们头上的星光也消失无踪。不过──学生们脑中都已经留下深刻的印象,明白天空无时无刻都在俯瞰著自己。



「……亚里斯提德老师,我想请问一个问题。」



眼镜少年稍微思索了一会儿后,举手发问。迪米崔看向他说道:



「说吧,皮特•雷斯顿。」



「是的──我很纳闷那些召唤异界之神的人,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这是他听完刚才那些话后最直率的疑问。然后──天文学教师这次果然也是毫不犹豫地回答:



「因为他们的内心太软弱……无法正确地接受这个世界的正确性。」



「……这个老师给人的感觉和其他老师都不太一样呢。」



在下课后的走廊上,凯向朋友们说出这样的感想。其他五人也是相同的印象。雪拉点头回答:



「是个能让人强烈意识到魔法师背负著何种责任的老师呢。不愧是有接触过异端猎人工作的人。」



「就像那位老师一样,现在的金伯利教员有许多都是从异端猎人的『前线』回来的人……这件事无疑也对这间学校的校风产生了影响。」



奥利佛补充道……金伯利的校风过于强烈,所以有时会被揶揄为「异端猎人预备校」。尽管有程度差异,但只要在这间学校生活,就会被迫成长为「能战斗的魔法师」。



奥利佛等人边走边聊,在经过两条走廊的交会处时,带头的雪拉突然停下脚步。



「……对了,卡蒂在晚餐前要去找密里根学姊,我也打算跟她一起去针对狮鹫的事情道谢。有人要一起去吗?」



「……啊,那我也要去。」



「咦?凯也要来吗?你不用去迷宫美食社吗?」



「一天不去没关系……而且你吃饭前还会再去找那只狮鹫吧?」



「是这样没错……你该不会是在担心我?」



「说什么该不会,你不让人担心的时候还比较少吧。」



凯傻眼地吐槽,卡蒂也苦笑著道歉。奥利佛微笑地看著这幅场景时,一旁的奈奈绪突然抓住他的手臂。



「那么,在下要和奥利佛去竞技场。」



「嗯……我也要去吗?」



「当然。扫帚的骑手和防护员是一心同体。」



奈奈绪加重了抓袖子的力道,奥利佛只能死心任她摆布。卡蒂三人要朝左边走,奥利佛和奈奈绪则是直接往前走,奥利佛看向最后留下来的皮特。眼镜少年耸耸肩膀,直接往右转。



「我今天也有事。我会自己一个人吃晚餐,不用在意我。」



「嗯,我知道了。皮特,晚上房间见。」



一行人互相道别后,就各自前往自己的目的地──但奥利佛与奈奈绪一起走了约三分钟后,突然停下脚步。



「……等等,皮特刚才是要去哪里?」



东方少女困惑地回答他的问题:



「不是跟平常一样去图书馆吗?」



「方向不对。从刚才那里去图书馆,跟我们一起走这条路会比较近。姑且不论凯和卡蒂,常去图书馆的皮特不可能不知道路。」



奥利佛托著下巴沉思……虽然或许只是他杞人忧天,皮特除了去图书馆以外还有许多事能做,但「一个人吃晚餐」这句话让他十分介意。这表示皮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很花时间,连晚餐都没空好好吃。



「……我总觉得不放心。不好意思,奈奈绪!」



「嗯!」



奈奈绪没听奥利佛说明就直接答应,两人同时转身奔跑。回到刚才分别的地方后,两人往右转沿著皮特走过的路前进。奥利佛一从腰间抽出白杖,白杖的前端就发出淡淡的光芒。和以前追踪被密里根绑架的卡蒂时一样,这是对皮特制服上的香水产生的反应。



「……是这里!」



奥利佛跟著反应冲进教室──不出所料,熟悉的眼镜少年惊讶地站在那里,而且他旁边还有一位老人。



「──哎呀?真是出乎意料的访客呢。」



「你──你们怎么会来这里?」



「……恩里科老师……」



奥利佛说出老人的名字。那是之前在课堂上让学生们恐惧不已的魔道工学教师,恩里科•佛杰里。他和皮特前面挂著一幅湖泊的画,一看就知道是进入迷宫的入口。他们似乎正准备进去。



「我之前在课堂上说过要带Mr.雷斯顿到我的研究室参观,现在正准备出发呢。你们两个找他有什么急事吗?」



恩里科耸肩问道。奥利佛犹豫了几秒,思考该如何应付这个老人。



短暂沉思后,他决定堂堂正正地应对。奥利佛挺直背脊,再次开口:



「……我知道这有点强人所难,但请问能否让我们也一起同行呢。」



「咦──?等等,你到底在说什么。」



「拜托了!」



眼镜少年做出惊讶的反应,但奥利佛直接打断他继续恳求──不能让这个疯狂老人和皮特独处。如果是在校舍也就算了,偏偏是在恩里科自己的工房。虽然他不会直接危害皮特,不过奥利佛确信那里一定有「光看见就会造成严重伤害」的东西。



「嗯……嗯…………嗯?」



恩里科左右晃动脑袋,深感好奇地盯著奥利佛看。眼镜后面的视线让少年恐惧不已。那道天真无邪的视线,比以前战斗过的任何魔兽都要可怕。奥利佛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粗暴的孩子盯上的脆弱玩具。



「我只有邀请Mr.雷斯顿一个人──但你们两个在之前的课堂上对付液体金属魔像时,也表现得很出色──好,看在你们之前的表现,就给你们一个好机会吧。」



恩里科笑著转身,将站在一旁的皮特抱在腋下。等少年发出困惑的声音时,他的身体已经有一半进入画中。



「你们可以一起来,前提是要『跟得上』我的脚步──嘎哈哈哈哈!」



在恩里科大笑的同时,他的背影已经消失在画中。奥利佛立刻拔出杖剑。



「──奈奈绪,要追喽!」



「明白!」



东方少女也毫不犹豫地回应。两人就这样追著老人踏入迷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