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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是逃避无法解决的事情,确实存在。



无法以时间解决的问题,也确实存在。



「别担心,我不打算欺骗或利用你,当然也不打算对女高中生毛手毛脚。卧烟的遗孤,我只是有话要告诉你。只是因为话题内容不适合站在车站前面聊,才邀你找一间咖啡厅坐坐。原本即使天崩地裂也不可能发生这种事,不过只限今天、只限你是特例。我会请你喝杯茶。」



请我喝茶。



当事人这番话毫无虚假,这是他极为罕见,原本绝不可能的让步。对照学长姊的说法,我很清楚这一点。



「……明白了,我走。我走就行吧?」



我不甘情愿地点头。



非常屈辱,却逼不得已。



要是这时候没跟他走,我将永远败给他。我讨厌这样。



即使我跑不赢这个骗徒,但我非得以其他方式报一箭之仇,否则我实在没脸回到我的城镇,没脸见阿良良木学长与战场原学姊。



何况,这个家伙提到「卧烟」,说我是「卧烟的遗孤」。



卧烟是母亲的旧姓。



换句话说,这个人认识我的母亲。



016



总之,我认为或许是因为我个性很单纯,但我会无条件地尊敬跑得快的人。



原因大概是我将「跑得快」视为重要的价值,而且我心里当然很清楚没这回事,知道跑步速度实际上和个性完全无关,但我很自然地,极为自然地,只因为对方「跑得快」,就觉得对方似乎不是坏人。



再三强调,这种事完全不构成我相信对方品行的理由,我自己很清楚这一点。我不是笨蛋……不对,我是笨蛋,但我明白这一点。这类似所谓的「本性难移」。



所以贝木两度超越我,我当然觉得不甘心,也想雪耻,但是这部分暂且不提,我开始妥协愿意听他怎么说,这也是我非得好好认同的事实。



总觉得这样像是背叛阿良良木学长与战场原学姊,令我有点……不对,相当过意不去……



贝木带我前往的地方,怎么看都不是咖啡厅,是烧肉店。总之,这间店洋溢著高级气息,不应该笼统形容为烧肉店,或许有更适合并隐含咖啡厅意思的名称,但我不晓得更适合的用语,只能形容为烧肉店。



「我是预先订位的贝木。」



贝木一钻过暖帘就这么说。



他居然预先订位。几时订的?



准备过于周到,有点恶心。



店员恭敬带我进入预先准备的包厢(居然是包厢?),而且坐在上位。等一下,神原骏河几时变成千金小姐了?我频频不知所措。



阿良良木学长说我是有钱人,但我只是可以随意购买想要的东西,有钱的始终是爷爷奶奶,我自认这方面和普通高中生没有两样。



所以我不习惯这种气氛的店,觉得不太自在。



可恶,宣称喝茶却请我吃肉,而且是带我到围裙不是纸围裙的这种高级烧肉店,这个人果然是正如传闻的骗徒。我硬是以这种想法振奋精神,但也清楚这种想法终究很胡来。



「好了,吃肉吧,吃肉。在烧肉店没必要点蔬菜,想吃菜去烧菜店就好。交给我吧,我烤给你吃。」



贝木还没说完,就夹起刚上桌的肉,接连放在烤炉上。与其说烧烤,感觉更像是只让表面过火,瞬间暴露在高温之中。



他喜欢三分熟?



总之,这种店端上桌的肉,应该是可以生吃的等级吧……



贝木依照他「没必要点蔬菜」的主张,没点生菜或泡菜,除了肉类,他只点一碗中碗白饭。



他这种主导饭局的掌炉印象,老实说令我不太舒服,但也没达到不悦的程度。



没有任何事物受害。



换个角度来看,他甚至好像很亲切,是在孩子来到不熟悉的餐厅而困惑时,确实帮忙打理一切的大人。



贝木其实很想点生啤酒搭配烧肉吧,但他点的饮料是乌龙茶,或许是在配合我。我甚至有这种感觉。



可恶。这种家伙,为什么看起来像是好人?



「总之年轻时多吃肉。卧烟的遗孤,人类吃肉会变得幸福喔。虽然年轻人或老人的人生都充满烦恼,不过只要吃到美味的肉,这种烦恼就会全部解决。」



「…………」



别这样。别对我这么好。



你明明是我所尊敬学长姊们的劲敌,别讲这种话让我无法恨你。



不过,讲这种话也没有道理可言。他讲得像是在说教,其实只是一直劝我吃肉,而且贝木这番话,似乎温柔抚摸著我现在抱持的烦恼表面。



感谢都来不及了,没有理由咒骂。



即使如此,我还是不能向恩人的仇敌──贝木道谢。



「请别用『卧烟的遗孤』这种怪方式叫我。」



我顶多只能像是鸡蛋里挑骨头般抱怨。



「哼,原来如此,你说得对。但我讨厌叫你『神原』,这不是卧烟的姓。所以我只能叫你骏河,这样可以吗?」



「……比『卧烟的遗孤』好。」



「这样啊,最近的女高中生真是平易近人,居然允许首次见面的男性叫名字。那么骏河,快吃肉吧,肉就是要趁热分胜负。」



「为什么吃肉和胜负有关?」的想法,和「忽然准他叫我名字确实很不检点」的想法交错在一起,在我心中变成更加复杂奇妙的情绪。



不过,我也不能坐视贝木夹到我盘子里的肉变凉。



肉无罪。



就事论事,恨罪不恨肉。



我说声「我开动了」,以右手拿起筷子用餐,心想必须找机会传邮件通知奶奶不回家吃晚餐。



「喔?骏河是右撇子啊,卧烟是左撇子……不对,是因为左手受伤,所以故意用右手?」



「…………」



我没回答。我没义务回答。



但他说中了。



不对,正确来说只说中一半。只是因为我的左手变成「猿猴」的手,所以包上绷带假装受伤,隐瞒这个事实。我其实是左撇子,却必须以右手拿筷子,维持左手受伤的假象。



我很快就熟练用筷子,却花了不少时间练习写字。我直到最近,才能让右手和惯用手一样流利写字。



不过我的字迹原本就很潦草,所以「和惯用手一样」也没好到哪里去。



……在左手复原的现在,我也没理由继续使用右手……不过至少在我包绷带时,必须继续使用右手。或许我现在反而不会以左手拿筷子或写字。



「怎么样,好吃吗?好吃吧?」



「…………」



「喂喂喂,你这家伙真不懂礼貌,别闷不作声吃肉啊。」



「……对你不需要讲礼貌。」



「不是对我的礼貌,是对肉的礼貌。肉的意义是生命,别忘记你正在吃生命。」



「……很好吃。」



既然他拿牛当挡箭牌,我只能这么说。



我心想这家伙果然很卑鄙,另一方面觉得依照学长姊们的评判,这个人这时候应该这么说:『买这些肉的钱来自我的钱包,是我的钱,所以这些肉是我的生命。你正在吃我的生命,所以不应该露出这种闹别扭的表情。』



像是这样吧?



不过,在我面前板著脸吃肉的贝木本人,完全没提到钱的话题。



「还想吃什么肉吗?」



反而还这样问我。



看来他依然不准我吃肉以外的食物,不过除去这一点,该怎么说,他就像是「表面上不太理人,却很亲切的亲戚大叔」。



拜托饶了我吧。



请多做一些让我讨厌的事。



例如否定BL小说,或是赞成东京都条例。



不然的话,我无法在心中找到折衷点。



在我擅长的领域正而战胜我,让我吃美食,还对我这么亲切,这样我实在无法继续讨厌对方。我的个性可没这么别扭。



我很单纯。



别人对我好,我就想感该。



「你高中三年级……所以是考生,看来是为了参加大学招生活动才离开城镇。这令我回想起来,我也曾经是考生,但我没花时间读书备考就是了,因为我从以前唯一的专长就是掌握诀窍……所以没办法给你这个考生任何建议,因为你看起来不擅长掌握诀窍。总之你就努力吃、努力用功吧。」



贝木总算讲出这种像是亲戚大叔会讲的话。



「找我有何贵干?」



我终于主动出言催促。



想诈骗一知半解的人,秘诀就在于「让对方提问」,所以我这样或许完全中了对方的计,但要是这个人继续善待我,我实在无法承受。



「不是有话要对我说吗?」



「啊啊……哎,也对。嗯,这么说来确实没错。」贝木说完耸了耸肩,像是直到我点明才察觉这件事。「总之,我要办的事情,算是在这个时间点就办完了。」



「嗯?」



「骏河,我想你已经察觉,我认识令堂。」



「…………」



「唔~话说你去年八月,是不是见过你的阿姨?名字是卧烟伊豆湖。」



「……没有。」



我摇头否定贝木这番话。能够否定贝木的话语,令我有点高兴,却也觉得这样的自己很别扭,陷入自我厌恶。



「那个人在我面前使用另一个姓名。我直到她离开城镇,才知道她姓卧烟。」



「这样啊……很像那个女人的作风。」



「我原本以为只是同姓……」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么回事。



那个人,果然是我母亲的妹妹。



虽然看起来不像,也感受不到类似的气息,但我一直猜测是如此。



「总之,卧烟家的女人大多是怪胎,卧烟远江与卧烟伊豆湖更是个中翘楚,而且是很好的对比。我和伊豆湖个性不合,但数度受到令堂照顾。」



「…………」



「在我比你这年纪还小的时候,基于一些原因认识她,和她的关系一直持续到大学时代。总之就像家庭教师?那个家伙挺身而出,想矫正我擅长掌握诀窍的个性。」



…………



换句话说,贝木和我曾经住在九州的同一座城镇?



既然这样,我小时候或许见过贝木。



我首度凝视贝木,但我内心没有底。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的长相。这是我内心唯一的想法。



「当时卧烟拜托我:『要是我有什么三长两短,麻烦关照一下我的女儿。』」



「……她对你说过这种话?」



我直觉认为他骗人。



我的母亲和父亲一起车祸丧生,也就是意外过世。所以她不可能讲这种像是预料自己死期的事。



何况,她为什么将我托付给贝木?不对,即使贝木当时不是骗徒,也不可能把这么重要的事情托付给大学生。



不,那个人不会计较对方是骗徒或是大学生……连我这个亲生女儿,她都视为独立的个体看待。



无论是怎样的人,无论拥有何种头衔或立场,都只评定对方的「个性」。这确实是一件美妙的事,但以这种方式活在人类社会,堪称有些病态。



实际上,她养育长大的我,就像是受到诅咒。眼前的不祥骗徒也一样。



因为他至今依然背负著大学时代的母亲委托,前来见我。



真要说的话,确实受到诅咒。



「当时我和好友一起从大学辍学离开家乡,不晓得她之后的状况,何况伊豆湖学姊是那种个性,所以即使大学加入相同社团,学姊也没对我透露家世。我最近才知道卧烟过世,并且得知她的独生女遗孤,由父方的祖父母收养。我听到消息时怀疑自己听错,她不像是会死掉的女性……不对,大概是正因如此而死吧。」



「……所以你去年才前往那座城镇?」



这么一来,代表这个人为了我来到城镇──为了探视我而来到城镇,并且像是顺手牵羊般诈骗女国中生……



「这部分反了,探视你才是顺便。卧烟又没给我钱,我没道理做到这种程度,只是不经意顺便看看你的状况。」



「…………」



我想,他说的应该是真的。



但即使是真的,我的心情也不会舒坦。



何况既然这样,他今天为何会在车站等我,还请我吃饭?



实在无法只解释为「顺便」……



「……你该不会喜欢我母亲?」



「嗯?哼,所以我讨厌小鬼,动不动就扯到恋爱。」



贝木如此回应,丝毫没因为我过于直接地询问而坏了兴致。



「单纯到讨人厌。你这种思考逻辑会遭受骗徒诈骗。」



「……可是,你称呼那侗人是『卧烟』。依照你刚才的说法,她认识你的时候,肯定就改姓『神原』。」我尽可能虚张声势,抱持著还以颜色的心态这么说。「不是因为你不想承认她结婚吗?因为『神原』对你来说是情敌的姓氏……」



「无聊。不过,我可以稍微称赞你的观察力。」他这么说。「但以你这种程度的观察力,或许更容易胡思乱想,更容易受骗上当。」



「…………」



「没事,大致符合。对,虽然是往事,但我曾经崇拜令堂。」



他颇为明确地、乾脆地承认这件事。



但因为过于明确、过于乾脆,我完全不觉得成功还以颜色,反倒觉得计画落空。



「她和她妹妹不同,是个好女人。总之,当时我也有自己的女朋友,所以并未和她进一步来往,放心吧。我来见你的理由,并不是因为我是你真正的父亲,只是在缅怀往事,是回忆。」



他说,这是回忆。



是一文不值的回忆。



……这是谎言。



他并非认为一文不值,但应该真的当成「回忆」。



原来如此。



虽然理所当然,而且过于理所当然,但他和我母亲的关系,早已成为回忆。



至于我呢?



我的母亲已经成为我的回忆吗?



「……我像不像母亲?」



「天晓得,毕竟我认识卧烟,是大约十五年前的事。真要说像不像,你们是母女所以应该很像,但我只依稀记得卧烟的长相。」



「你忘记崇拜的人长什么样子?」



「所以我是个冷漠的人。何况你也一样吧?」贝木如此回嘴,大概是从我这番话感受到责备的语气。「你从刚才就以『她』或是『那个人』称呼卧烟……这是对母亲使用的称呼吗?你该不会快要忘掉十几年前过世的母亲吧?」



「…………」



不是这样。



母亲反而深刻于我的内心到忘不掉的程度,在我内心生根到不可能分离的程度。



甚至会梦见、甚至会幻听。



深刻于内心。



不过,我从孩童时期──甚至从幼儿时期,就将卧烟远江称为「那个人」。



将那个人称为「那个人」。



……不过,如同我原本以为不可能分离的猴掌轻易分离,或许那个人总有一天,也会从我心中切离。



我不可能知道贝木昔日和母亲真正的关系,但他似乎将其完全咀嚼吸收。



「至少你母亲不会像这样从各方面思考。我刚才说你很单纯,但卧烟或许比这附近的小鬼更单纯。思考方式太单纯,导致周围擅自扑空。这么说来,那个女人说过这种话:『思考只会浪费时间,人生用来思考的空档连一秒都没有。』她在这方面的想法无法和我相容。」



「…………」



贝木说出那个人很可能会说的话语,使我确定贝木至今依然不讨厌那个人,也确定他请我吃烧肉的善意明显衍生于此。他看待我的时候,「她的女儿」这个身分不是主要,是次要。同时我也确定,他这份善意已在他心中完结。



并不是想骗我,也不是顺便来看看我。



我果然可以将他这部分的说法照单全收。



他和极为平凡的人们一样,只是在翻阅相簿。



……我迟早也有这一天吗?



曾经喜欢的人、没能实现的心意,是否总有一天能化为怀念的回忆?



笑著述说昔日失意或失恋的日子,总有一天会来临吗?



「人会改变。小时候喜欢的玩具或布偶,也迟早会厌倦吧?不,形容成『厌倦』有些过分,应该形容为『毕业』。」



「毕业……」



「总之无论如何,骏河,很高兴看到你这个卧烟遗孤过得很好。你的左手其实也不是受伤吧?」



……他使用的语气过于平凡,使我数秒才发现这句话说穿我隐瞒一年多的秘密。贝木在这数秒从西装上衣取出名片盒,从中取出一张纸片递给我。



「差点忘了。」



我正要接过去时,贝木说著又暂时收回名片,取出胸口钢笔在名片书写,然后再度递到我而前。



名片在烤炉上过火。



仔细一看,「捉鬼大师」这个头衔被画线删除。



「[删除线]捉鬼大师[删除线] 贝木泥舟」。



底下是两个电话(手机)号码,以及两个邮件地址(Gmail与手机邮件地址)。



「这是……?」



「我想应该没这种机会,但遭遇困难就联络我吧。我姑且和那个女人约定过,会关心你一下。」



「……想骗我?」



我反射性地这么说,其实完全不这么认为。但我还是不由得这么说。



「如同战场原学姊那样?」



「不,我不会骗你。」



他明确告知。



这也是骗徒常用的说词,激发我的反抗心,但既然他这么说,我也不多说什么。



「骏河,看来你很尊敬学长姊。你要是没这样绷紧精神继续讨厌我,要是无法维持这份否定我的态度,会觉得自己没诚实面对自己最喜欢的学长姊。」



「…………」



贝木这番话,像是看穿我的内心。



「但你做不到。我没骗你,也不打算危害你,所以你无法讨厌我。」



「…………」



「如同你喜欢的家伙不一定喜欢你,你讨厌的家伙也不一定讨厌你,甚至不一定被你讨厌。」



「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要是以为我会乖乖继续当个讨厌的家伙,你就大错特错。我还可以换个说法。假设你尊敬某人,肯定有人对你尊敬的这个人恨之入骨。阿良良木与战场原应该是你心目中的英雄,即使如此,也不可能没有任何人不讲理地讨厌他们。」



「…………」



「可不是漫画之类的角色啊。没有人只会惹人讨厌,没有人是完全的反派。没有人以任何角度都是相同个性,没有人在任何时候都是相同个性。你似乎擅长跑步,但你并非总是在跑步吧?你会走路,也会睡觉,这是同样的道理。我非常爱钱,却也会花钱。即使没抱持特别的情感,偶尔也会善待他人。」



贝木说到这里扬起嘴角。这表情可以解释为自虐的笑,但我不知道他的真意。



总之到头来,就是这么回事吧。



如同我将跑得快的人无条件地视为英雄,人们大多认为能力强的人也具备优秀的人品。



但实际上没这么单纯。



封为伟人的人,私下却虐待子女或乱搞男女关系,这是常见的状况。



而且相反的状况也可能发生。众人视为坏蛋厌恶的人,或许在家里是好爸爸或乖女儿,甚至还有守财奴极尽暴虐之能事之后,将赚来的钱大多用在家乡的慈善事业。



坏事可能在另一方面拯救他人,恶意也可能是为了他人著想……不,不对。没必要以这种人性论点扩大问题。



只要这么说就好。



#我讨厌的人,也有朋友;我讨厌的人,也有他人喜欢。#



要是无法认同这个公认的事实,大概没办法踏入社会。



是的。这个人伤害我最喜欢的学姊、伤害我所尊敬学长的妹妹,却绝不伤害我。



即使我讲道义站在学长姊这边,再怎么试著讨厌他,他也继续亲切地对待我。



贝木继续讲道义,站在我母亲那边。



他是学长姊的仇敌。对我来说,却是亲切的大叔。



「遭遇困难就联络……吗……」



「对,大致上,我可以帮你诈骗任何家伙。」



「……如果是这样,我真不想联络。」



遭遇困难。



这四个字令我联想到「恶魔大人」──沼地蜡花。现在下落不明、行踪不明的女生──沼地蜡花。搜集困扰、搜集烦恼、搜集不幸的女生。



「总之,我接受你的好意。」



我说完从他手中抢过名片,刻意粗鲁塞进口袋。这是我唯一能做的抵抗。



原本我不应该收下才对,必须以学长姊的道义为优先。或许应该就这么把名片放在烤炉铁网烧掉。



但是贝木递给我的不是对我的好意,是对我母亲的好意,所以我非得收下。



无论是好意、亲切或是任何情感,我都只是处于仲介的角色。



「怎么回事,你吃肉的动作停了。总之就是肉、肉、肉肉肉。给我依照牛、牛、猪、鸡、牛、牛、内脏、内脏的顺序吃。你有点瘦,多吃肉长胖一点。」



「……我的体质天生不容易长肌肉或赘肉,我到头来不擅长运动,是个瘦小的少女,我原本是跑很慢的孩子……」



我回忆刚才跑步输给贝木的光景这么说。



是的。所以我向「恶魔之手」许愿,而且沦落到得自己实现这个天大的愿望。



所以这双腿是我的财产,也是罪恶的证明。



算是「优点也可能从失败中诞生」的例子吗……



「哼,看来你真的不甘心跑输我。毕竟我国中与高中都加入田径社。」



「田径社……」



我完全看不出来。



人不可貌相,人的过去更不可貌相。



「对了,不然传授我自己发明的跑法给你吧?叫做『贝木式跨步』。」



「……这就免了。」



即使是亲切的提议,再怎么说也过于屈辱。此外,我终究不能使用名称如此丢脸的技巧。



「何况我加入的不是田径社,是篮球社,而且退出了。」



「对喔,战场原才是田径社。」



「…………」



「不过,我虽然加入田径社,我却专攻铅球。」



贝木说出这种不晓得是玩笑话或真话,像在打马虎眼的话语(听他这么说,总觉得他加入田径社也是骗人的),接著继续说下去。



「如果不需要拜托我,确实别拜托比较好。但与其拜托『猴掌』不如拜托我。」



「咦……」



「你的『母亲』将『猴掌』的木乃伊托付给你吧?」他说得理所当然。「我要预先警告以防万一,绝对别使用那个东西。不久之后,应该有回收业者出现在你面前,到时交给那个家伙处理。」



「回收业者……?」



「对,也就是所谓的收藏家──『搜集家』。」贝木说。



他说「搜集家」。



「#有个家伙在搜集恶魔全身上下的部位#,那个家伙肯定想抢你的『猴掌』。我不把话说得太难听,要是那个家伙出现,就赶快交给他。」



「……好。」



我点头回应,并且看向左手──不久之前正是「恶魔之手」的部位。



而且,那个东西,已经被「夺走」了。



「明白了。要是收藏家出现,就把那个人托付的『手』交出去,这样就行吧?」



「看你莫名率直的样子,该不会早就扔了?那也好。好啦,看来你要是看著我的阴沉长相,就会食不下咽的样子。」



贝木讲得像是有所自觉,同时取下围裙起身,从钱包取出数张纸钞放在桌上。



「我要走了,之后你慢慢吃吧,再给我加点两三盘。只能点肉,要吃肉,肉。」



贝木道别之后,没有依依不舍的样子,平淡地准备离开包厢。



「等一下……」



他的态度,使我不由得叫住他。



贝木转过身来。



虽然不经意叫住他,但我并非想问话,更不是想和他继续一起用餐增加罪恶感。



不过,我不知不觉,叫住了他。



「……那个,唔……」



「什么事?怎么啦,爱上我了?」



「…………」



「我开玩笑的。你真正经。」



「……大家都像这样,说我是个正经的人。」我听到贝木这番话,像是抱怨般轻声回应。「我真的讨厌这样。」



「喔?『正经』基本上是称赞的话语吧?」



「这种高估的评价,我担当不起。我是笨蛋、是蠢货、是小丑。『正经』这两个字真的不适合我。」



「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何况我很卑鄙。」



我是卑鄙的骗子。



仔细想想,我没资格批判贝木。我宣称受伤,欺骗值得信赖的队友们而退休。



无论怎么想,这都应该是罪过。



「就我来说,正经与卑鄙不一定誓不两立。总之无论你正不正经,这种事一点都不重要。所以是什么事?为什么叫住我?」



「那个……对了。」



我摸索脑袋,总算想到该问的问题,好不容易化解尴尬场面。



「你为什么知道我今天会出现在那个车站?为什么能在哪里埋伏等我?」



「听你朋友说的。」



回想起来,这只是我为了化解尴尬场面的询问,深思却发现这应该是我一开始就该问的事情。非得憎恨贝木的心情抢先涌现,使我完全忘记这份异样感。



但这个问题对于贝木来说,似乎是「我问就会回答」的不重要小事。



「朋友……?所以是日伞说的?」



「日伞?」



带我参加大学招生活动的是日伞,所以提供贝木来源的朋友只可能是她,但我很难想像自称怕生的她和贝木有交集,何况贝木的反应像是第一次听到日伞这个名字。



「那个丫头不叫这个名字。」



「……不然是怎样的名字?」



「沼地。」贝木这么说。「沼地蜡花。对,记得是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