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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3



有人报警。



我在路中间哭著大笑,所以这是理所当然。



我向赶来的警察说明原由。但我不能说实话,只好解释自己慢跑时跌倒哭泣,又因为我是被虐狂所以同时大笑。后来众人投向我的目光像是看见怪物。



「最近的高中生真奇怪……有种隔世的感觉。我还以为只有阿良良木历是这种高中生……真怀念,不晓得那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警察赐给我这样的意见。



唔~……



阿良良木学长太有名了。



总之我并不是在做坏事,左手的擦伤也不是很严重,因此我没被带到派出所,而是由警车送回家。



我第一次坐警车。



记得这种1500CC以下的警车,叫做迷你警车?



我没能达到晨跑里程数,有点消化不良,却也不能为了继续晨跑,不惜甩掉赶来的警察,所以很遗憾,今天的晨间运动非得就此中止。



我谢谢警察送我返家之后回房。在庭院浇花的爷爷,看到门前停著警车吓一跳,总之这部分晚点说明。我回房第一件事是挖出急救箱,仔细帮擦伤的部位消毒,贴上OK绷。



我贴上最新型,据说能和伤口同化,不晓得科学进展到何种程度的OK绷,再包上新的绷带。不知为何,感觉像是对小伤进行过度保护的处置。



接著,我一如往常吃早餐。



一如往常检视报纸与电视新闻,为自己未曾蒙上的冤罪证明清白。



今天没流汗,所以我省略淋浴程序,一如往常上学。



无论手臂变成何种状况,这部分目前为止毫无变化。



「哎呀哎呀,骏河学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坏事啊?」



上学途中,扇学弟说著完全落空的推测,和昨天一样来到我身旁。不晓得这孩子是否一直在埋伏等我。



或许他是去年底由阿良良木学长硬是解散(毁灭)的神秘组织──神原骏河非官方粉丝团「神原姊妹」的余党。



有可能。



如果是这样,他也太冒失了。居然问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坏事。



明明自称是忍野先生的侄子,说话却完全相反。



怎么回事?



「咦,因为我第一次看见神原学姊用走的。怎么会这样,脚受伤了?」



「不,不是那样。」



「所以是生理期?」



「……你与其说是冒失,更像是放肆。」



「啊,惨了,我现在是男生才对。」



「嗯?」



「没事没事,当我没说。刚才是我基于双重意义失言。」



扇学弟说著这种莫名其妙的话,和昨天一样在我面前回转,逆向骑脚踏车。



昨天我在意这件事而向日伞确认,得知似乎有种适合特技表演,名为BTM的脚踏车,和单轮车的构造相同,反方向踩踏板就可以倒著走。扇学弟骑的车,怎么看都是菜篮脚踏车,但肯定是相同构造吧。



无论如何,这种骑法肯定危险,看起来就不稳到令人担心。



「所以,号称韦驮天转世的骏河学姊,为什么用走的?」【注:佛教护法神,善走如飞,在释迦牟尼佛舍利子遭抢时迅速擒凶。】



「这……」



韦驮天转世?



会讲这种话的人,应该只有阿良良木学长。



那个人经常帮他身边的人取奇妙的称号。



因为左手恢复原状,左右失去平衡……不对,应该是恢复平衡,没习惯之前不能跑步,否则会跌倒。我瞬间犹豫是否该对扇学弟说明这个隐情。



我并不是没有因为过于开心而想说出口。即使只是间接,但扇学弟知道我手臂的状况,所以真要说的话,告诉他也不成问题。



然而,我不太希望亲口告知这件事的第一个对象是扇学弟。



我如此心想。



可以的话,我希望首先告知的对象是阿良良木学长或战场原学姊,最理想的状况是同时告诉他们。



所以我对他说谎。



「我有点发烧,这个时期裸睡似乎还太早。」



「……骏河学姊,我是男生。」



「是吗?但扇学弟看起来不会对我的裸体感兴趣。」



「不不不,没那回事。只要是女生,谁裸体我都爱。裸体的女生没有坏人。」



「你等著被骗婚吧。」我无奈地说。



不过,看来顺利打马虎眼了。看似别扭其实意外率直的扇学弟,乾脆地将我的说法照单全收。



「不过,要是以这种速度悠闲走路,您会迟到喔。」他说。



「说得也是。」



他说得对。



我自认尽可能走得很快,但要是继续加速会跌倒。



第一堂课是说明科目内容的班会时间,以最坏的状况,即使迟到也逼不得已。我抱持著这样的想法上学,不过……



「不然请学姊坐后面,我们双载上学吧。」



「我做不了那么色情的事。」【注:日文「双载」的「载」和「屁股」同音。】



「双载是色情的事?您这种印象究竟从哪里来的……」



「…………」



从阿良良木学长来的。这次也是他。



「没有啦,我讨厌屁股这个字。屁股听起来不是很低级吗?双屁股、双屁股,重叠两个屁股的意义是从哪里……」



「您想重叠几个屁股啊……不然也可以由骏河学姊骑我的车载我。」



「你要一个身体欠佳的女生骑脚踏车?你讲话都不考虑后果的。总之别管我,你先走吧!」



我讲出像是少年漫画角色会说的话,伸手向前摇了摇,如同在赶走扇学弟。



但他毫不介意。



「这么说来!」



他继续和我交谈。



我看到扇学弟这样,就强烈觉得不懂得察言观色比较吃香。不对,其实我的个性也相当不懂得察言观色。



真希望接下来的言色都注记在内文旁边。



「骏河学姊,昨天聊到的『恶魔大人』,您还记得吗?」



「嗯?不,忘记了。那是什么?」



「真过分,请认真听别人讲话啦。就是绝对能解决他人烦恼的『恶魔大人』。」扇学弟噘嘴露骨表达不满,接著说出这句话:「那个『恶魔大人』似乎消失了。」



「消失了?」



「对。或许是『恶魔大人』回到地狱了……咦,恶魔是回到地狱吗?记得地狱是恶鬼住的地方?这部分是因为翻译用语搞混吗?总之,结束受理烦恼的公告在昨晚传遍。居然打广告说明结束营业,不晓得该说守规矩还是怎样……恶魔都这样吗?」



「…………」



沼地真的「收摊」了。



因为被我这个不是委托人,又不是谘商者的第三者──被『抱持半好奇心态』的我找到。



……她当然不是想就此完全收手,这次清算也包括后续的伏笔吧。沼地守规矩地刊登「结束营业」的广告,我猜是避免和接下来「搜集不幸事迹」的活动起冲突。



我不打算苦口婆心劝她,即使她听进去了,也不会光是这样就受挫。



嗯……



不过,伤脑筋。这下子麻烦了。



沼地销声匿迹之后,就很难和她取得联系。那个女生虽然举止缓慢,撤退时却相当迅速俐落。原本今天放学之后,我还想再请火怜告诉我「困难模式」的约见地点,再去见沼地一面。



我的手臂恢复原状,或许和昨天接触沼地有关。



这只是我目前基于独断与偏见的推测。



不过,开心就是开心。



这部分无法瞒混。



这一点我不说谎。



虽然是自作自受的惩罚,但能从这个惩罚解放,我感到非常开心。其实或许不应该高兴,但这份心情是真的。



即使如此,我还是想知道理由。



我为什么能得到神──得到恶魔的赦免?我无法忍受自己被蒙在鼓里。



我觉得想知道真相,首先一定得再见沼地一面。总之,即使她不再饰演「恶魔大人」,我也不是完全没办法找到她。



昨天或许应该交换手机号码与电子邮件地址。但当时气氛不适合这么做,而且我觉得不会再和她见面,所以没交换是理所当然。即使如此,我知道她的本名以及昔日就读的国中,要找出她家应该不是难事。



「为什么要收手呢?明明有许多人受到『恶魔大人』的拯救……」



「人只能自己救自己。」



「听起来很像我叔叔会说的话……但那不是人,是恶魔吧?」



「世间哪可能有恶魔?」



我这么说。



从上而下,抚摸左手的绷带这么说。



「人类与恶魔的身分,终究不可能共存。顶多只会是恶魔般的人类。」



恶魔般的人类。



或者是……人类般的恶魔。



但我或许并非暗指沼地,是暗指我的母亲。



说穿了,「恶魔般的人类」肯定不是形容个性很差,或是罪孽深重的人。而是形容向恶魔许愿的人。



换句话说,是我。



014



不过,接下来的剧情进展,变得和沼地蜡花的言行一样,步调非常慢。



日伞和我或沼地一样,在国中时代是著名篮球员,或许问她就可以立刻知道沼地住哪里。我抱持这份期待,应该说抱持这份天真的想法。不过我抵达学校(总之好不容易在最后关头免于迟到)立刻询问之后……



「不,我不知道。」日伞说完摇头回应。「你说沼地吧?是那个以恶整般的泥淖守备闻名,以『毒之沼地』为人所知的沼地蜡花吧?」



「原来她有这种别名……」



「顺带一提,你的别名是『神速天使』神原。」



「…………」



我觉得我发明的『加油小骏河』还比较好。



这称号终究很丢脸。



「再顺带一提,我是『Sunshine Umbrella』。」



「为什么只有你是英文别名?」



「因为我和你们不一样,只是弱小球队的队长,所以种类不同。与其说种类,应该说种族不同。」



「弱小?这种谦虚挺挖苦的,你那样叫做黑马。」



「总之,我不知道。因为那个女生退休之后,好像立刻从那所名门国中转学。」



「这样啊?」



「嗯,我对这件事印象深刻,所以记得很清楚。听说她原本是体育保送入学,而且学费全免,但她受伤之后失去这个奖励,所以没继续就读。」



「……不只被迫退休,还被迫转学啊。」



这种事该怎么说……真绝望。



我回想起她拄的拐杖。



既然这样,她的伤堪称夺走她当时的一切。



「不过,那里毕竟是规模完善的学校,即使是这种状况,也不是没有补救措施,所以顺利的话,她肯定也能留下来不转学,但她的自尊应该不容许吧。」



「自尊啊……但她看起来不像那种人。」



「没有人毫无自尊。」



日伞莫名果断地这么说。很像是她会说的话。



不对,应该说,虽然不到扇学弟的程度,但这次明显是我失言。



我这种说法,才叫做没自尊的发言。



「听说她转学时和家人一起搬家,嗯,所以她肯定不在这附近。」



「不在……」



这就错了。



因为实际上,我昨天就见到她。搬家这件事应该没错,但沼地反倒是因为搬家,从原本居住的城镇移居到这座城镇吧。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不对,如果只是正常擦身而过,我果然无法认出沼地。



褐色头发,不像是运动员的运动服打扮。



外型变化到那种程度,即使是对我说明沼地经历的日伞,也认不出她。



这方面,我也不能说大话。



当时要不是她先叫我的名字,我肯定无法确信她是那个沼地──「毒之沼地」。



想到这里,就觉得我们的关系不可思议。



我们在那么小的球场交锋争战,就某种层面上演著近似你死我活的戏码,却几乎不知道彼此的事。



日伞也是,要不是我们高中同队,我完全不知道她爱看哪部少女漫画,不知道她认为自己很怕生,并且在最后忘记她这个人。



「人与人的缘分吗……」



「嗯?」



「没事。换句话说,沼地现在下落不明?」



「嗯。形容成下落不明也太夸张了,如果真要找她,我可以试著从旧识人脉询问沼地以前的队员……不过那里是国高中直升的运动升学学校,就某种意义来说,因伤退出的选手是禁忌,他们肯说吗……」



「不用了,谢谢,不需要做到这种程度。没什么,只是因为我昨天看的小说有个同姓的角色,才忽然想起她。」



「这样啊。那个角色是攻还是受?」



「不准断定是BL小说。总之没事。」



我回应之后,日伞轻哼一声,像是接受我的解释。对她来说,这原本就是闲聊。



不过对我来说就不一样。



这件事毕竟和怪异相关,我不想波及朋友而中止这个话题,但这样就伤脑筋了。



该怎么做……不对,真要说的话,最好的做法就是放弃。



我原本想努力再见沼地一面,但如今也逼不得已。



我至今表现得很好了,别介意。至此告一段落吧。



不会有人因为我没见到她而困扰。



到头来,我得再三强调,还不确定我左手复原和她有关,只是我乱猜的。如同脱脚而出的鞋子底部朝上,不构成隔天一定会下雨的理由,或许只是我左手复原的前一天,凑巧遇见怀念的劲敌。



别说「或许」,这个可能性很高。



这种程度的巧合,不无可能。



因此,我可以就此放弃。



可以模仿说书人说声「可喜可贺」,结束这段故事。



留在内心如同悬空的芥蒂,肯定能由时间帮我解决。



「……呼。」



但是,我做不到。



我即使早就退休,但是曾将人生赌在篮球的我,连骨子里都植入「一旦放弃,比赛就此结束」的观念。



所以我无法放弃。不容许放弃。



我一定要见到沼地蜡花。



就这样,过了一周。



015



一周后──正确来说,是得知沼地下落不明的周二算起,五天后的周日,我久违的搭乘电车,离开自己居住的城镇。



这趟是要参加当地大学举办的招生宣导活动。虽然这么说,但我并不是想报考那所大学,只是陪日伞参加,而且日伞自己也不想报考那所大学,换句话说就是「参加志愿大学招生活动前的预演」。即使我不晓得哪所大学何时举办的活动才是日伞的目标,但这趟以防万一的行程,确实符合日伞谨慎的作风。



总之,我还没明确决定自己的出路,但应该还是会考大学,所以我即使形容得好像是她拉我一起去,但我并非毫无兴致,而是和大家一样,尽情享受名为「大学」的异空间。



此外,即使不是我想报考的学校,能够亲自看见、感受这样的场所,可以自觉现在的自己是考生,这或许也是一种收获。



一年后的现在,我究竟会在哪里做什么?



……直到不久之前,我未曾清楚描绘这样的未来,但在左手恢复原状的现在,要以篮球选手的身分度过接下来四年的青春生涯,并非不可能。



「复出」是现实层面的现实。



说不定,左手恢复原状是短暂现象,隔天或是第三天就会再度变回猴掌。我依然抱持这样的担忧,不过后来这五天完全没这种迹象。



既然毫无徵兆恢复原状,即使是毫无徵兆变回猴掌也不奇怪,因此完全不能大意(不过到头来,我也无从大意或提防),总之我应该可以认定手臂真的恢复了。



所以,确实存在。



选项确实位于我面前。



我拥有选择权。



我不确定这条路是简易模式、普通模式、困难模式,甚至是更难的模式,总之我面前出现一条路,能通往我以为无法前往的地方。



我曾经走过却中断的路,如今向前延伸。



所以端看我是否要选择。



我无须太多时间就能抉择,但在做出这个决定之前,我还是得解决一件事。



沼地蜡花。



我非得和她做个了断。即使最后得知和她无关也无妨。



要是没做这个了断,我实在无法向阿良良木学长或战场原学姊报告这件事。



就算这样,要我瞒著这件事,继续和阿良良木学长以手机邮件讨论情色话题,我迟早会达到极限。



讨论有极限的情色话题,有其极限。基于各种意义有其极限。



这样像是对恩人有所隐瞒,招致罪恶感。



虽说如此,这五天之间,我用尽自己能用的手段,还是完全查不出沼地的线索。



不可能有这种事。



先不提运动服,她顶著那么显眼的头发却完全没引发传闻,太离谱了。



褪色、不自然的褐发。



基于某种意义,她肯定比天生金发的小忍更好找,事实上,我却找不到她。



如同收起「恶魔大人」招牌的同时,从这个世界退场。



彷佛云朵难以捉摸……不对,捉摸云朵或许比较简单。



实际上,我也有种捉摸蜘蛛的恶心感,所以或许是时候收手了,但我依然死鸭子嘴硬,不肯放弃。【注:日文「云」与「蜘蛛」音同。】



我也可以找火怜打听情报,但我将这种做法视为最后手段。我不认为火怜会向阿良良木学长提到我问这种事,何况要她保密的话,有点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此外,沼地没做「坏事」,要是找火怜这个正义使者帮忙,我莫名感到内疚。



唔~这么想就觉得「正义」挺艰深的。因为人们的敌人大多不是邪恶。



但要是维持现状,感觉只能依赖这个最后的手段……



「你的工作就是为别人添麻烦。要是有人不会为别人添麻烦,我只觉得恶心。」



在这个节骨眼回想起来的母亲教诲,听起来意义深远却没什么用。



只像是扭曲的自我肯定。



到头来,就是那位母亲将「猴掌」──将「恶魔之手」托付给我,但她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不过她(似乎)叮咛过我不能问。



她没想过这样会让自己女儿的人生留下阴影吗?没想过这样会扭曲自己女儿的人生吗?不,我不是想把左手的责任推给母亲,我至今也始终认为左手的问题,是向恶魔许愿的我必须负责。



但我不懂。我真的不懂。



那个人以何种想法,将那只「手」托付给我──将这种难以处理的遗产留给我?



而且,那条手臂跑去哪里了?我小学时代使用那只「手」的时候,「手」在实现愿望的隔天回到盒子里。



这次,我努力挖掘出盒子一看,里面空空如也。



那么,恶魔究竟去哪里了?



「终于见到你了,卧烟的遗孤。」



我参加完大学招生活动,在速食店和日伞交换今天的感想,简单做个检讨,在车站和她道别之后(日伞搭电车回去,我要用跑的),看似不祥的男性向我搭话。



该怎么说,「不祥」这两个字是他在我眼中的印象,这种形容一点都不具体,但我自信能以这两个字充分形容这个人。



如同丧服的深色西装。



留胡子、发型是西装头,银框眼镜后方的双眼极为黯淡。



他的风貌,如同黑暗具体而成。



我只听阿良良木学长提过这个人,并没有实际见过,而且我也只听阿良良木学长提过他的事迹,没听过他的外型,但我依然一眼就认出这名男性。



忽然现身的这名中年男性,和忍野先生同届,是怪异专家,更是骗徒,名为……



「贝木……泥舟。」



「喔?」



贝木听到我叫出他的名字,惊讶地扬起眉毛。



不对,他这个动作很低调,不足以形容为惊讶,和眨眼差不多。



「你认识我啊……对喔,应该是听阿良良木或战场原说的,那就可以长话短说,托福我省得自我介绍,真幸运。我在这次的事情得到一个教训──没人知道人与人的缘分,会在哪里以何种方式派上用场。」



「…………」



我倒抽一口气,接著背对他踏出脚步。



「喂喂喂,等一下,卧烟的遗孤,我一直在等你……」



「……!」



我感觉他说著的同时要搭我的肩,因此改为奔跑。我脚上当然是慢跑鞋,我的火箭式起跑如同在地面留下凹陷,第一步就是极速。



手臂恢复至今五天,约一星期,我终究已经习惯左右等重的平衡。



我全神贯注,手下……更正,脚下毫不留情,头也不回地一鼓作气摆脱贝木。



「别忽然用跑的,很危险。」



「…………!」



没摆脱。



而且还被超前。



身穿笔挺西装加皮鞋的他,踩著激烈的脚步声,以惊人速度穿过我左侧,绕到我面前张开双手拦阻我。



「唔……」



我以阿基里斯腱几乎扭伤的力道掉头,这一次,这次绝对要扔下贝木。



我绝对能将他拋在身后。



刚才肯定是我下意识地手下留情,因为跑步速度是我绝对不容撼动的特质,也是我存在的理由,甚至堪称我唯一明确的角色定位,但我居然跑输那个明显和运动无缘的不祥男性,天底下哪有这种事……



「就说了,别在操场以外的地方忽然跑起来,真顽皮的丫头……你这样真的会跌倒,小心点。」



真的有。



贝木放低重心,轻易反过来将我拋在身后,再和刚才一样拦阻我。



「…………」



我终究没力气再掉头一次。



硬是驱动身体,使我大腿部位产生剧痛,即使不痛,我还是不得不停步。



假的……一定是假的……



我从小学时代锻炼至今的腿力,居然输给这种……文艺型书生。



完全败北。



而且我没有余地辩解这是长跑,既然几秒内就被超前,就应该视为短跑对决。



在短跑对决败北。



这个事实给我很大的震撼,我不是比方,而是真的瘫坐在原地。



「喂喂喂,真搞不懂你这个丫头。一般来说,会因为被男生追上,再也逃不掉就下跪吗?我看起来这么坏?应该吧。」



「…………」



贝木并不是消遣,是以正经至极的语气这么说,我没力气反驳。



话说……不要紧吗?



我向「猴掌」许的第一个愿望是「想跑得快」,如今有人跑得比我快,这个现实代表的意义是……不对,这部分不要紧。



因为我的左手,已经不是猿猴的手。即使这件事令我内心稍微轻松,却无法缓和这股压倒性的败北感。



输了……



而且是输给这种骗徒……



这个骗徒害战场原学姊家庭破碎,害阿良良木学长的妹妹被怪异缠身,恶意甚至波及小忍。我唯一的专长却完全输给他,输到没有辩解的余地……



我的内心,差点被自己的不成熟压垮。



好丢脸,好想死。



这个世界就此终结该有多好……



「真拿你没办法。你这样还叫卧烟的遗孤?」



贝木终究看不下去,抓住我的颈子,像是抓猫一样,或像是抓锚一样,拉起看著地面不知所措的我。



这个动作也像是受到敌人同情,我好想当场消失。



好想哭。



但要是现在当场任凭这股情绪的驱使而哭,我五天前的嚎啕大哭就像是假的,所以我挤出最后的骨气,忍住差点夺眶而出的泪水。



「怎么回事,你的脸真夸张。」



贝木似乎完全没有同情的意思,所以完全没有和善对待的意思,他粗鲁说完这番话,很乾脆地放开我的衣领。



「别逃啊。我刚才也说过,终于见到你了。」他这么说。「我吃了战场原与阿良良木的闭门羹,不能前往那座城镇,所以我从去年夏天一直在这里等你离开城镇。」



「一直在等……我?」



「对。更正,是假的。」



骗徒说著骗徒会说的话,就这么踏出脚步。他没抓著我的手,视线也完全没在我身上,所以这次要是我想逃肯定能逃走──我可没乐观到这么认为。



反倒是正因为贝木确信无论我走掉或跑掉,他绝对追得上我并且拦阻去路,所以他没抓著我,也没看著我。



我的脚程和他的脚程,有著如此悬殊的差距。



我不想承认,但这是事实。



「怎么了?跟我走吧。」



「阿良良木学长他们叮咛过,遇见你的时候不能和你说话,必须逃走。」



「喔,所以你刚才拔腿就跑啊……你的学长姊真亲切。但他们没考量到你逃不掉的状况,这部分堪称不亲切。你应该在这次的事情得到一个教训──有些事情光是逃避无法解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