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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话 忍‧铠甲 下(2 / 2)




荒唐!斧乃木居然不在!



居然没有女童!



那我究竟是为了什么来到这里?



我很想这样大喊(开玩笑的),但她似乎是将我和她先前的对话回报给卧烟小姐之后,接到新的任务启程前往别处。



新的任务……?



她超时工作就不提了,但这次的工作无论如何都会在今晚做个了结,她在这种时候还要去哪里做什么?如此心想的我向卧烟小姐确认。



「是关于工作解决之后的善后喔。工作并不是在解决之后就结束,以我的做法尤其如此。我的手法是删除重现的条件,以免相同的事情再度发生。彻底做好预防工作,一旦发生就当成下次之后的参考。就是这么回事。」



她这么说。



我听不太懂,但卧烟小姐似乎已经将注意力聚焦在今晚事情结束后的进展。总之从她的立场来看,她这么做或许理所当然,但我希望她说话时不要装出双手抱胸的姿势保护胸部,也不要把我接下来要做的事当成无关胜负的消化赛。



记得不是消化赛,而是开球仪式?



「说得也是。放心放心,我会帮你解除余接的印记。不过关于连结的回复,当事人不在场就没办法了……」



卧烟小姐有点冷嘲热讽地说。



没错。



她说得对。



不只是斧乃木不在场,忍也是。到最后,忍野忍没走出神社。



即使到了离开神社的时间,即使我叫她或敲门,她都没出来。我真的模仿天岩户的神话在外面跳舞,却没什么效果。



到最后,忍选择不见初代怪异杀手吗?那我应该尊重她的选择。没错,我的决意和忍的决心不一样也无妨。



既然这样,我无论如何都必须赢得这场决斗,这样忍就不必和初代怪异杀手见面。总之,我就像这样刻意重振心情,但就算我正如上天安排败北,卧烟小姐与艾比所特也不会让初代怪异杀手见忍吧。



即使如此,我这么做还是有意义的。



神原也依照自己的宣言,没把关在神社的忍拖出来。大概是单纯觉得有趣,她和我一起在神社外面跳舞跳了好一阵子,不过……



「那么,差不多该出发了。」



是她催促我离开的。这家伙真洒脱。



「放心,要是发生什么状况,我会保护阿良良木学长。」



她还这么说。



……真可靠的学妹。



不过她已经做得够多了,我不忍心给她更多工作。基于这层意义,我也得加把劲才行。



不能在这个学妹面前出糗。



我这么想。



所以,现在包含我在内,这里共有四人。最后登场的是位于这一连串事件核心的男性。



初代怪异杀手。



姬丝秀忒‧雅赛萝拉莉昂‧刃下心第一个眷属。花四百年复活的吸血鬼。



古早时代的专家。



忽然间,他身穿甲胄现身。



「…………」



铠甲武士──他身穿和现代完全格格不入的防具登场,和上午看见的少年外型截然不同。



大概是看过他的男孩子造型一次,总觉得这套甲胄大了一号。不,实际上应该变大了。



他说过这次会全力以赴。最佳状态。



在那之后,他肯定继续使用能量吸取强化自己,再来到这个操场。少年时代的多话个性不复见。



他准时登场,不发一语。



身穿厚重甲胄站在那里。



……而且安静下来的不只是他。神原也在他登场的同时稍微安静。不过至今神原总是不太在乎这种气氛,正常地开朗说话。



大概是初代怪异杀手所背负「脏东西」的量影响到她吧。如同昔日在北白蛇神社,以及在补习班废墟的身体不适症状。



不,这次比之前更严重。



同样属于吸血鬼系统的我,以及终究是专家的卧烟小姐与艾比所特,似乎没受到多少影响,不过这就暗示怪异杀手为今晚进行了多么周全的准备。



做学长的我很担心神原的身心状况,但就算我现在叫那家伙回去,那家伙也不会听吧……



「那就快快开始,快快结束吧。」



在我思索该怎么办的时候,总之卧烟小姐这么说。



听她的语气,似乎不太在意侄女的身体状况。即使是我以外的人,也知道这句「快快结束」不是顾虑神原而说的。



「阿良良木小弟、初代先生,你们的决斗由无所不知的大姊姊我来主持。请你们公平对决吧。也请你们交给我来裁判。」



「那个约定……」



初代怪异杀手说。



他的声音,已经不是从我这里夺走的声音。



而是变成他自己的声音。



音调厚重,一个不小心会听到入迷的酷帅声音。



「那个约定要请你遵守啊,伊豆湖阁下。在下以专家身分,相信你身为专家不会毁约。」



他对满心想毁约的卧烟小姐讲这种话实在悲哀,但他也不是认真说出这种悲哀话语吧。



他也是老奸巨猾的专家。



面不改色在茶里下毒……更正,下圣水给别人喝的骗子。



「嗯,当然。大姊姊我不会毁约也不会说谎。伊豆湖小姐以诚实为主打。」



……她始终不报自己的姓氏,看来是彻底对神原隐瞒自己的身分。但她这么不希望神原知道吗?神原是生离多年的侄女,或许不方便轻易讲明,不过到了这种地步,我也想质疑隐瞒有什么意义……



我甚至觉得,与其说卧烟小姐和神原的关系有问题,不如说她和神原母亲,也就是亲姊姊的关系有问题。



……现在不该想这种事。



「阿良良木阁下。」



初代怪异杀手也对我开口了。



「看来姬丝秀忒不在场,不过只要和你决斗胜利,在下就能见到那个家伙。在下可以这样认定吗?」



「……随便你吧。」



我回答。



已经就在眼前,看似冷静的慑人魄力,差点吞噬我的内心,但我至少没忘记虚张声势。



「和你对决输了之后,我不打算活下去。你可以尽管见她。」



前提是见得到……我将最后这句话吞回去。因为卧烟小姐应该不希望我讲这句话,而且也用不著对初代怪异杀手讲这句话。



前提是见得到。



……即使像这样面对面,我也不认为这家伙打算在见到忍之后率直道歉。神原说的那番话,我认为在这一点是错的。



这不是爱情。



也不是感谢。



更不是忠诚。



就算这么说,却也不是百分百的憎恶、怨恨或叛逆。我虽然不想承认,但这大概非常近似我对忍抱持的情感。



或许甚至一模一样。



这份情感叫做……爱恨。



又爱又恨。



……所以实际上,初代怪异杀手自己应该直到最后一刻才会懂,在见到忍的那一刻才会懂吧。



到时候,他会如何表现?



示爱?还是杀害?



诚实?还是欺骗?



大概到那个时候才会决定吧。



……可惜那个时候不会来临。



但我还是不能因而同情,不能有所共鸣。部分原因在于我也是欺骗的共犯。即使如此,只要我赢了这场决斗,就会变成正直,变成诚实。



我认为他可怜吗?



错了。



他花了四百年复活,无论如何,都应该对他表示敬意。忍野咩咩肯定会这么说吧。



「居然说不打算活下去,超鲜的啦。不要危言耸听好吗,刃下心的眷属……啊,你们两个都是。」



艾比所特讲到这里,一副苦思该如何说下去的样子。他大概不记得我的本名吧。卧烟小姐现在叫我「阿良良木小弟」(不是「历历」),但这种名字应该不会令他感兴趣……而且我也只知道他叫「艾比所特」,所以彼此彼此。



初代怪异杀手的姓名也是,我到最后大概不会知道吧。



「是啊,阿良良木小弟。」卧烟小姐接在艾比所特后面说。「危言耸听。这样不好喔。你没听说吗?接下来要进行的比较像是仪式,也就是献给神的决斗,不会打个你死我活。来这里。」



卧烟小姐对我招手。看来在那个空地发生那个事件至今,我终于获准接近卧烟小姐了。



卧烟小姐摸我的脸。



「好,这样就行了。」



她说。



虽然不是以知觉得知,但她大概是从我的左脸「取下」斧乃木的脚印了。



解除保护。



保护我的脚印就此消失。



「准备完毕。这么一来,阿良良木小弟也是备战状态了。」



「准备完毕?这样就准备完毕?喂喂喂,稍待片刻。阿良良木阁下,你的连结怎么了?」



初代怪异杀手提出疑问。



「你该不会就这样以如此软弱的战力,和在下决斗吧?」



「…………」



「真是的,看来你和姬丝秀忒的羁绊没有强到令在下担心。厮役这么弱,却就这样被派上战场,难以置信。」



虽然头盔的面罩挡住,但他似乎在嘲笑我。哎,他难免这么认为。



若要真的准备周全,我在决斗之前应该先回复和忍的连结,并且让忍吸血,将躯体强化到极限,再来到这个决斗场所。



这就是和影缝交战那时候和这次的差异。总之我就这么几乎以人类的体能挑战怪异。



……我或许是第一次以如此悬殊的战力差距对决。



然而凡事都有第一次。



忍确实窝在神社不肯出来,但是没回复连结的理由不只如此。这就某方面来说正合我意。



因为,我不是想要以忍的力量战胜。



是想在战胜之后成为忍的力量。



我当然不是毫无胜算或计画就应战。放心,对方即使自称要全力以赴,距离最佳状态肯定还差得远。



何况,除去这一点也一样。



对方无论如何,无论这场战斗是胜是负,无论情感是爱是恨,这份心意都绝对不会实现。既然和这样的对手决斗,我至少应该背负这种程度的风险。



身为人类,不应该在不觉得自己会输的状况下应战。



不过身为吸血鬼就不知道了……



「好吧。不过伊豆湖阁下,这么一来,希望你安排一个让在下背负不利条件的决斗方式。在下可不想在事后听到不堪入耳的藉口。」



「那当然。放心,我打算采用自古相传至今,广为人知的决斗方式,让你们能够算是公平地竞争。」



卧烟说著走向升旗台,从台上拿起预先准备的棒状物体回来。



是竹剑。



剑道社使用的那种竹剑。



「算是虚构的妖刀『心渡』吧。当然有灌入灵气。嗯,总之,当成是对你们彼此有效的电击枪吧。」



卧烟小姐一边说,一边将竹剑插在地面。



以构造来说,竹剑前端是圆的,肯定不是可以直立刺入地面的东西,但卧烟小姐单手就把竹剑当成营钉般插入地面。



还以为她手臂虽然细却意外地孔武有力,但应该不是这样,是灌入的灵气造成这种效果。



「首先,你们隔著这把竹剑背对背站好,然后配合我的倒数,往你们的前方走十步,走完第十步就开始战斗。跑到竹剑这里,先打中对方一剑的人胜利。算是日式的西部剧吧。」卧烟小姐说完,从竹剑放开手。「也可以说是另类的抢旗比赛。当然,就算对方先抓到竹剑的剑柄也不用灰心,从对方手中抢过竹剑再打中对方也行。胜负标准始终是『一剑分胜负』。这么一来,就某种程度来说算是公平吧?毕竟比起个子矮又腿短的阿良良木小弟,脚步较宽的初代先生走十步的距离比较远,而且还穿著那套甲胄。」



「这套铠甲确实不轻。」



铠甲武士附和说。



话是这么说,但他是吸血鬼,即使加入甲胄的重量肯定也很敏捷……而且我不经意觉得卧烟小姐暗自酸我个子矮又腿短。



我做了什么令她讨厌的事吗?



「确认一下,如果只是竹剑稍微擦过,应该不算『一剑』吧?始终必须是有效的打击才算是分出胜负,在下这么认定没问题吧?」



「当然。这部分是现代剑道的思维。但规则是自订的就是了。即使是打中腿部也算是『一剑』。」



「总归来说……」铠甲武士耸肩说。「想必是那么回事吧?与其说是让状况变得公平,不如说是贴心避免阿良良木阁下在决斗中丧命。想得真周到。」



「……总之,我不想惹咩咩哥哥生气。那家伙生起气来很恐怖。」



卧烟小姐没有明确否定。



「还有问题吗?」



接著立刻进入下一个话题。



「没有。这么简单的规则,想抱怨都无从抱怨。总之,比起绑手绑脚的繁文缛节,这样应该比较好吧。不过即使是竹剑,只要由在下挥动,阿良良木阁下光是被擦到也可能没命喔。这样会被认定是有效打击吗?」



「会。」卧烟小姐间不容发地说。「毕竟对你来说,这样比较称心如意吧。阿良良木小弟也同意吗?」



「虽然很难同意……」我学卧烟小姐的语气说话。「但我不得不同意。」



「很好。阿良良木小弟有什么问题吗?」



「我对规则本身没问题……但我在用剑与战斗方面都是外行人,所以至少在计数的这十步,可以让我接受专家的指导吗?」



「专家?我吗?还是所特?」



卧烟小姐歪过脑袋,但是这时候提到的专家,当然不是妖魔鬼怪的专家。



而是全力奔跑的专家。



笔直前进的运动员。



在超短跑领域是日本顶尖的──神原骏河。



……也就是在一旁看起来身体不太舒服的学妹。



「……OK,追加这种程度的让步应该也行吧。那么现在是七点半……八点整开始决斗。双方好好暖身吧。」



031



「……从身高推测,阿良良木学长走一步约七十二公分。换句话说,走十步就是七公尺二十公分。马拉松有马拉松的战略,百米短跑有百米短跑的战略,同样的,七米短跑也有七米短跑的战略。不过在这种场合,如何留下余力或许才是课题。」



神原一边捏我的腿一边说明。这种捏法比起暖身更像按摩,总之这方面应该交给「专家」处理吧。



「什么课题?」



「并不是跑完就结束,还必须抓住竹剑,打中对方一下吧?」



「啊啊,对喔。」



就算跑赢了,并且先抓到竹剑剑柄,要是这时候用尽体力倒下就没意义了。同样的,如果过于在意速度而跑太快,也可能超过插在地面的竹剑,搞不懂到底在做什么。这样是本末倒置,应该说只是自己失误。



「所以在短短的七公尺内,要巧妙进行加速跟减速吗……练习一下是不是比较好?」



「不,最好不要。」



「嗯?因为敌人会摸清底细?」



我瞥向初代怪异杀手。他没特别做什么事,而是如同即将上战场的武将,双手抱胸坐在刚才放竹剑的升旗台。如果后面插旗帜再架顶帐篷,完全是战国时代的光景。



「……但他似乎不太注意这里。」



「不是底细不底细的问题。要是在练习的时候全速跑,正式上场的时候就没办法全速跑吧?」



「啊,对喔。」



「刚才说到一步是七十二公分,但这是走路时的状况,如果用跑的应该会增加到八十公分。所以如果是七公尺二十公分,刚好跑九步就到。一边跑一边计数应该可以当成参考。不过始终只是参考。」



「嗯,计数是吧。」



「1,1,2,3,5,8,13……」



「所以说为什么是费氏数列?」



「6,0,8,6,5,5,5,6,7,0,2,3,8,3,7,8,9,8,9,6,7,0,3,7,1,7,3,4,2,4,3,1,6,9,6,2,2,6,5,7,8,3,0,7,7,3,3,5,1,8,8,9,7,0,5,2,8,3,2,4,8,6,0,5,1,2,7,9,1,6,9,1,2,6,4。」



「为什么是卓越数?」



「学长为什么知道?」



「我反倒想问你为什么讲得出来?」



「大约一半是随便猜的,猜对了吗?」



「猜对了。你太猛了。」



真是天赋异禀。



天赋无谓的异禀。



这样的你是卓越的代名词。



总之,九步吗……依照我从某处听过的模糊记忆,对于剑客来说,九步凑巧是攻击间距。



「所以前三步加速、中间三步全速、后三步减速,大致这样想就可以当成一种基准吧。」



「知道了……顺便问一下,对方的距离不是七公尺二十吧?他穿甲胄所以看不太出来,不过以那种体型,大约会走多远?」



我想,神原应该是从我的身高推测每步的长度。我上午看见的少年初代怪异杀手比我矮,但少年时期的体型当然无法当成参考。



四百年前的平均身高应该比现在矮很多,不过从甲胄的尺寸推测,他是相当高大的汉子。那套甲胄里面应该不可能是原本的孩童体型。不过就我所见,那套甲胄随便就超过两公尺高……



大概和德拉曼兹路基差不多?



这么说来,和那个吸血鬼猎人战斗的地点,也是这个操场……



「我看看……」



神原看向升旗台。



然后目测。



「他现在坐著所以抓不太准……总之每一步约一公尺,用跑的约一公尺十公分吧。」



「一步一公尺,所以十步是十公尺吗……」



我的优势是三公尺。感觉这距离聊胜于无,但是在超短跑明显占了上风。而且对方穿著甲胄。



「当然,如果他刻意走小步一点就不在此限。」



「要是刻意走小步一点,只会代表他小家子气吧?」



不过,应该没必要因而刻意跨大步一点……



这部分算是矜持或担保。



「此外我想想,走十步转身的时候,要小心别扭到脚。秘诀是别用身体轴心旋转,而是以非惯用脚为轴心旋转。像是这样。」



神原说著实际示范给我看。



迅速转身。



这不是跑法,而是打篮球的动作,不过近距离看一次是很好的参考。升旗台的铠甲武士当然也看见这个动作,但穿著甲胄做不出这个轻盈的动作。



「……临场能传授的智慧就这样了,不过阿良良木学长,到头来,我认为重点是拿到竹剑之后的交手。就算您拿到竹剑,如果出招被躲开,竹剑被抢走,然后被对方打中,难得的努力也会化为乌有吧。」



「是没错啦……哎,这部分只能说顺其自然吧。我不能这么劳烦你。」



「是吗?即使是接下来的对决,如果能代打我也希望代打。」



「……你真的忠心耿耿耶。」



确实,以我现在的状况,如果这场决斗由神原代打,胜算会高很多,但是当然不能这么做。我很高兴她愿意这么说,但是如果能改变,我也想改变。



「那么,至少把我的鞋子借给您吧。我们鞋子尺寸一样吧?」



「啊啊,谢谢……」



「原本穿不适应的鞋子很危险,但应该比您现在穿的怪鞋子好得多。」



「不准说这是怪鞋子。」



「比绳结绑法很特殊的这双鞋子好得多。」



「绳结绑法完全是我的责任吧?」



「来。」



神原骏河刚说完就脱下鞋子递给我。总之先不提我现在穿的鞋子怪不怪,她的鞋子看起来好穿得多,所以我恭敬不如从命。



我穿著神原的运动服,又穿神原的鞋子,总觉得自己变成神原的超级粉丝。



乾脆请教火怜如何加入神原的粉丝团吧。



「唔哇,鞋子里面好暖和……」



「帮您暖好了。」



「你是丰臣秀吉吗?」【注:丰臣秀吉曾经将织田信长的草鞋放进怀里加温。】



「呼呼,阿良良木学长的怪鞋……」



「不准强调鞋子很怪。」



强调鞋子是我的也不太好。



「穿上这双鞋,疲劳就逐渐消除。感觉会升级。」



「我不认为我的鞋子有『幸运鞋』那样的效果……话说,你的鞋子该不会比我大吧?」【注:游戏「勇者斗恶龙」的装备,穿著走路就能获得经验值。】



学习跑步的方法,享受鞋子的温暖,顺便玩了一阵子之后,时间即将来到晚间七点五十五分。距离决斗还有五分钟。



此时,我的手机响了。不是来电铃声,是收到电子邮件的通知声。



「喂喂喂,真没礼貌。决斗的时候要关机啦。」



远处的艾比所特不悦地说。我没听过决斗时的礼仪,但是听他这么指责,我无话可说。



幸好是在现在响,如果是在走十步的时候响,我将会肯定败北。无论是火怜还是月火传邮件过来,回家之后都要好好修理一顿。抱著这个想法的我,在关机之前检视邮件内容。是谁呢?



寄件人是羽川翼。



032



「咦……?这是什么?」



羽川翼寄的电子邮件。主旨与内文空白,只附上一张照片,光是这样就令我觉得很不对劲,不过看似用手机自拍的这张照片,奇怪程度真的是笔墨难以形容。



那个羽川翼,在我房间穿著我的衣服自拍。



就是这样的一张照片。



不,这是用手机拍的照片,不知道是否能以「张」为单位。



「我……我没上学的这几天发生什么事……?」



想看班长中的班长──羽川同学穿便服的样子。没想到我的这个愿望以这种莫名其妙的方式实现,但我不能顾著高兴。



到头来,她穿的是我熟悉的自用便服……这就某方面来说也不错,但是不可思议的气息终究比较强烈。



为什么穿著神原运动服与鞋子的我,在穿著我的连帽上衣与怪鞋的神原陪同之下,看著在我房间穿我全套衣服的羽川照片?这状况太混沌了吧?



「羽川究竟发生什么事……神原,你知道什么吗?」



「不,我也一头雾水……顶多只想到家里失火无处可归的羽川学姊,在战场原学姊的介绍之下,拜托火怜与月火妹妹让她暂时住在阿良良木学长家。」



「这应该是正确答案吧……慢著,失火?无家可归?这是什么状况?」



「啊,对喔,阿良良木学长不知道这件事。那我简单说明吧,第二学期开学典礼当天,羽川学姊家发生火灾。」



神原说明得超简单。



不会吧……我自认从暑假最后一天到现在,都在进行一场辛苦的大冒险,但羽川比我辛苦多了吧……



不过,明知我是羽川的虔诚信徒,却几乎一整天都没提到这件事,神原,你真的很了不起……战场原说她怕你就是这个意思吗?啊,对喔,神原和羽川之间没什么交集……可是这么说来,在补习班遗址里被火焰包围的时候,神原好像轻声提过这件事……



嗯?



那么,那场火灾难道是……



「哎呀哎呀,看来那边也进入佳境耶。历历,怎么办?」



此时,卧烟小姐久违叫我「历历」,如同要看我的手机萤幕般介入。



「咦……佳境?卧……」不能这样称呼。「伊豆湖小姐,您知道什么吗?羽川她……不,到头来,您认识羽川吗?而且,您问我怎么办……是什么意思?」



「我无所不知。所以是虎喔,历历。说来讽刺,就是先前在补习班废墟救你一条命的那只虎,掌管炼狱火焰的大虎。小翼似乎下定决心面对了。哈哈……难怪咩咩会怕她。她采取这种行动,出乎大姊姊我的预料。不过……这样也方便行事。」



「方……方便行事……」



虎?



慢著,这么说来,忍先前也老是提到猫,羽川那边究竟发生什么事?即使忍说她知道,也对我说明过了,我依然完全看不出端倪。



但我可以确定一件事。



羽川寄这种照片给我,代表那边发生相当异常的事情。



这是SOS讯号。不,近似哀号。



「没错,你重视的小翼身陷危机。历历,怎么办?」



「问我怎么办……就说了,这是什么意思?」



「无所不知的大姊姊我简略说明吧,其实不只是小翼身陷危机,你的女友战场原小妹也同样身陷危机。」



「什么?」



出声反应的是神原。这个忠心耿耿的学妹最推崇的对象是战场原黑仪,所以难免这样反应。我当然也不是没吓到。因为那个家伙在刚才的电话完全……没有……透露……任何异状……



……是我没察觉。



我太疏忽了。



「说不定现在这时候,她们也在熊熊燃烧。如果要去救她们,最好刻不容缓马上出发,放弃这场没什么意义的决斗。」



卧烟小姐如同打断我的内心想法般说。



「…………」



「『方便行事』就是这个意思。对我来说,你不决斗才是帮了我的忙,因为你死掉的话很麻烦。初代的他也说过,我自认安排妥当不会让你死掉,即使如此也不是肯定能避免死亡。我不能打破规则,所以如果你愿意自己打破规则,就帮了我一个大忙。得到一个取消决斗的绝佳理由,这对历历来说不是也很好吗?」



面对卧烟小姐这番话,我沉默到完全无法回嘴。



虽然早就知道了,但我深刻体会到,我即将进行的这场战斗,比我想像的更不受到他人期待。被迫理解到这么做是连自我修养都称不上的自我满足。



「历历,做个选择吧。」卧烟小姐以坏心眼的语气说。「要继续留在这里进行无意义的决斗?还是跑去拯救小翼与战场原小妹?你要选择小忍、选择小翼,还是选择战场原小妹?」



选择。



进行比较,进行选择。



人际关系的选择题。



重要的事物和重要的事物相比,定义哪一边比较重要。



打分数做为区别。



「三人之中,你最喜欢谁?」卧烟小姐半开玩笑地说。「时限只剩下不到五分钟吗?哎,我认为五秒就有答案就是了。毕竟小忍甚至连来都没来这里,而且小翼是你的恩人,战场原小妹是你的恋人……呃,咦?」



我就这么默默将手上的手机递给神原。确实,即使不是一瞬间,但我五秒就拿得出答案。



不过,简单提出的答案不一定轻松。



原来如此。



这就是「选择」。



既然这样,「选择的权利」──决定权这种东西,并不是能够强求的。



但我现在非选择不可。



非决定不可。



「神原,拜托了。」



「交给我吧。」



神原立刻回应。



神原把战场原当成亲姊姊般信奉,所以这绝对不是她想要的「答案」。即使如此,她还是答应了。



神原曾经说过,不要搞错拯救的对象。



不过这种问题没有正确解答。她自己应该最清楚这一点吧。



「没错」不等于「正确」。



「去阿良良木学长家就行吧?」



「嗯,那支手机你可以自由使用,所以跟火怜知会一下,叫她带你进去吧。我想羽川应该不在我家了,但房间或许留下某些线索。我随后跟上,所以请你先调查。」



「收到!」



神原在回应的同时起跑。如同要在地面跺出坑洞,以眼睛追不上的速度,从直江津高中的操场奔跑离开,实在无法想像她脚上穿的是我的怪鞋。



「……你疯了?」



卧烟小姐傻眼般说。



与其说傻眼,不如说她打从心底无法理解我这个判断。



「匪夷所思。你真的只顾眼前不顾大局?你觉得小翼或战场原小妹知道你这个决定之后会怎么想?你应该现在就去追那孩子吧?」



「…………」



「确实,神原骏河的机动力比你强得多,或许可以处理两边的状况,以小翼的能耐,或许可以独力对抗困境。这里能战斗的只有你,你留在这里或许正确。不过这只是基于逻辑,只是推测。人都有情感,她应该是相信你,才寄那封邮件给你吧……你要背叛这份信赖?」



卧烟小姐平淡地说下去,但我觉得理由不只是因为对她来说,我不进行决斗比较方便行事。



只要这么想,我内心就稍微感到祥和。原来这个人也有正经的一面。



但我或许没有这一面吧。



「这份背叛,或许会让她们今后再也不相信你吧?」



卧烟小姐像是叮咛般问。



「或许吧。」



相对的,我如此回答。



恬不知耻地回答。



「但我相信她们。我由衷相信羽川与战场原。」



相信她们会理解。



她们两人将不特别的我,当成如此特别的人对待。既然这样,她们无论如何都不会背叛我的信赖。



因为她们是我心目中特别的两人。



因为她们是羽川翼与战场原黑仪。



「阿良良木历这个男人,有时候会把幼女放在比恩人或恋人更优先的地位。我相信她们会理解这一点。」



033



大概是不太习惯「幼女」这个形容词而造成强烈的刺激,卧烟小姐不再多说什么,默默离开我。不,严格来说,她以我勉强听得到的音量自言自语。「总有一天,我也想以这种敢将手机交出去的感觉信任别人。」然后,站在直江津高中广场的演员又少一人,时间终于来到晚间八点。



在决斗开始的时刻,出现了一个变化。某个东西从多云的夜空落下。



形容成「挥下」或许比较正确。



因为那个东西是刀──大太刀。



日本刀应该不是落下的东西,而是挥下的东西。但这把刀明显是从高空,如同一道闪电落在操场。



而且,刀尖直接命中卧烟小姐刚才插好的竹剑。注入灵气,强化到足以刺入地面的竹剑,如同胶带般裂开成为两半,往左右倒下。



这是当然的。



面对这把大太刀,灵气算不了什么。卧烟小姐说的虚构妖刀「心渡」算不了什么。



假货不可能赢得了真货。



从天空飞来的这把刀是「怪异杀手」这个名字的始祖,斩妖除魔的日本刀──真正的妖刀「心渡」。



那把刀的存在感极为强烈,使得竹剑如同一开始就不存在,如同一开始就一直是那把刀插在地面。



做为决斗起跑线的武器,从竹剑换成真刀。



我与铠甲武士同时猛然仰望夜空,却看不到任何东西。没看到月亮,没有任何蝙蝠飞翔。



即使如此,这把刀现在也是某人所持有。



既然这样,完全无须猜想是谁朝我与他之间射来这把刀。



她自己也别名「怪异杀手」的吸血鬼。



我称为「忍野忍」,他称为「姬丝秀忒」的女性。



昔日是铁血、热血、冷血的吸血鬼,现在是吸血鬼的渣滓。



「……哈哈,超鲜的啦。」



艾比所特轻佻地笑。



或许他看得见位于某处的她。



「在奴隶斗争的场合,做主人的至少要帮忙准备道具是吗?不对,以这个状况来说是准备奖品?赢的一方会获颁妖刀这样。」



「或许吧。无论如何,我费心准备的竹剑变成两半,只能用真货了。历历、初代先生,虽然时间稍微超过,不过就开始吧。依照预定,你们隔著那把刀,然后背对背。」



卧烟小姐如此催促我们,彷佛事情进展没有那么令她意外,难道忍这时候的行动也早在她的预料之中?



这么一来,我只能照她的意思去做。



嗯,没错。我原本就觉得只以普通竹剑对决无法炒热气氛。



何况到头来,要做的事都一样。



跑向武器,握住握柄,砍中对方。



这是彼此唯一的目的。



明明只是如此而已,却觉得决斗的规则和刚才截然不同。初代怪异杀手似乎也一样,但是现状给他的印象似乎和我不同。



站在他的立场,妖刀「心渡」是以他的血肉制成的私人物品,这种认知很强烈,所以即使这把刀被设定为必要物品或奖品,内心或许也不为所动吧。



不。



虽然头盔面罩遮住表情,但是事情如此演变似乎令他明显不悦。



事实上,我们隔著刀相对时,初代怪异杀手对我这么说。



「……都已经来到附近,为什么吾之主──我们的主人姬丝秀忒不现身?坚持不现身?」



「…………」



「姬丝秀忒这么不愿意见在下吗?阿良良木阁下,你认为呢?在下这么做没意义吗?在下和你的战斗只会令姬丝秀忒打从心底为难吗?对你来说……」



他继续问。



「阿良良木阁下,对你来说,这场决斗具备何种意义?」



「……这场决斗对我的意义,你不会懂的。或许没人会懂。」



我回答。



即将隔著刀交战的这个时候,其实或许不应该这样交谈吧。不过想到接下来无论是何种结果,这都是我最后一次和他对话,我就不得不说几句话。



「你或许是特别的人、获选的人。我或许不特别,也没获选。或许谁都不能取代你,谁都能取代我。不过啊……」



我转身背对。



隔著妖刀,背对初代怪异杀手。



「你无法成为我。能代替我的人比比皆是,不过只有我是我。」



「…………」



「你不是我,我不是你。就是这么回事吧?」



我姑且以问句结尾,但对方没回应。我只听到甲胄喀锵喀锵的声音。



大概是转身背对我了吧。



这是决斗时的定位,也像是我与初代怪异杀手多么无法相容的象徵。



即使分别是第一人与第二人,



即使同为眷属、同为奴隶,



彼此依然不同,无法相互理解。



「一~~」



卧烟小姐看到双方背对背之后,开始计数。我向前一步,背后也传来初代怪异杀手同时行动的感觉。



「二~~三~~」



计数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松懈,大概是故意的。卧烟小姐想尽量减少这场战斗的严肃气息。如同忍野在春假将所有战斗当成游戏。



「四~~」



不过,宣称无所不知的卧烟小姐,也无法算尽一切。人无法这么随心所欲操纵他人,怪异更不在此限。即使上演多么滑稽的决斗,也不一定会落得滑稽的结果。



「五~~六~~」



即使如此,初代怪异杀手真的不知道吗?忍来到足以扔刀过来的距离,却不在这里现身的原因……不,我直到刚才的刚才也不知道。



我原本也以为忍窝在神社不出来,单纯是不想见初代怪异杀手,或是事到如今不想背负麻烦事,但忍或许不是不想见怪异杀手,而是见不了怪异杀手。



我这么想。



「七~~」



是的,这一点和我不同。



春假,忍第一次遇见我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在那之后,姬丝秀忒‧雅赛萝拉莉昂‧刃下心的完美型态,我也只有惊鸿一瞥。



然而,和初代怪异杀手来往的四百年前,她处于全盛时期。



最美丽、最高贵、最耀眼、最庄严、最强大。这就是当时的她。



所以,她不忍心。



不忍心让昔日搭档兼终生劲敌的初代怪异杀手,看见她失去力量,软弱又幼小的模样……说穿了就是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被他看见改变后的自己。



不想被他看见沦落为渣滓的自己。



初代怪异杀手是这座城镇所发生怪异现象的一环,也是怪异现象成因之一,他当然知道忍化为幼儿的情报吧,不过这和直接见面是两回事。



……没能理解这种理所当然的心情,像这样厚著脸皮前来决斗,我觉得这样的自己好丢脸。但我的器量也没大到特地将这件事告诉初代怪异杀手。



就算说出来,那个家伙大概也不懂这种心情吧。对于那个家伙来说,忍……更正,姬丝秀忒‧雅赛萝拉莉昂‧刃下心是「特别」的。



是完美的。



和我知道的忍截然不同。



我觉得自己彻底知道和那家伙讲话为何像是鸡同鸭讲了。真要说的话,我们的对话如同推理小说里,把完全不同的两人认知为同一人来讨论的叙述性诡计。



四百年。



虽然过于理所当然,反而完全搞不懂,但我重新体认到这段时间多么漫长。



「八~~」



不过,谁有资格嘲笑这样的他跟不上时代或文不对题?到头来,忍束缚在现在这种状态本身就是反常。忍超过五百年的这半生,此等外型与此等软弱都是例外。



初代怪异杀手应该会这么想吧。



想让她复原。



不是以眷属的身分,而是以专家的身分。



如同昔日和忍共同斩妖除魔。



……对忍来说,究竟怎样才是幸福?



在春假,我将她束缚在不幸之中,虽然那家伙愿意和这个不幸女孩来往,但是在回想起四百年前的往事时,那家伙能维持相同的心情吗?



「九~~」



神原对忍说过。



如果忍见到初代怪异杀手之后,比起我更钟情于他,到时候忍应该离开我,和他长相厮守。



说得出那种话的神原真的很了不起。



不只是说得出来,应该也做得到吧。



既然这样,为了避免这种下场,我必须一直是忍心目中特别的存在。若问这场决斗有什么意义,这大概就是我的回答吧。



想继续成为忍野忍的「特别」。



她选择和我一起活下去。



「十!」



我随著这个声音转身,依照神原的指导,为了冲刺这七公尺的距离,以右脚为轴心转身。



然后踏出脚步,朝著插在操场的高耸大太刀加速。



就在这个时候,我目击完全没预料到的震撼光景。



这场决斗成立的大前提,在于对方背负两个不利条件。我与初代怪异杀手走十步的长度不同,我和妖刀「心渡」的距离是七公尺,他是十公尺。我有三公尺的优势,他有三公尺的劣势。这是数字上的差距,无从拉近。



不过还有一个条件。



身穿铠甲的武士在赛跑时肯定不利。但我没察觉这其实有个非常简单的解决方法。



我也忘了他是在「斩妖除魔」时不择手段的专家。



他──初代怪异杀手背对著我,依照卧烟小姐的计数走十步的这段时间,脱下那套包覆全身的厚重甲胄。



在补习班废墟还是空空如也的铠甲,如今内部是身材高瘦,留武士发型的英俊青年。他跑向妖刀「心渡」,试图取刀砍杀我。



原来那个怪异杀手少年,成年之后会变成「这样」啊。



连奔跑的姿势也好帅,可恶!



这样的家伙站在传说吸血鬼身旁,想必赏心悦目吧。甲胄底下是完全不搭的西式服装。设计上近似燕尾服,是不太适合跑步的打扮,不过相较于刚才穿甲胄的时候,这就像是运动服之类的吧。



在这十步路散落在广场的甲胄,他当然没有踩到,即将朝大太刀伸出手。



我也依照伯乐的指导,进入全力冲刺的阶段,唔哇,但完全来不及!而且我一直没正视一个事实,踏步距离长就可以使用高步幅跑法,腿长的人本来就跑得快!



既然他脱下束缚身体的铠甲奔跑,我以现在的身体能力,不可能跑得过他。



他的右手当然先抓住妖刀。



我七公尺还没跑一半,他就抓住刀了。我甚至以为自己的脚程很慢。



从怪异杀手少年升级的怪异杀手青年抓住妖刀,没有停下脚步,就这么没有减速继续冲刺。这当然不是跑过头,应该是想顺势砍我吧。



没有仗著实力差距而折磨或羞辱我,他在这方面确实是战士。反过来说,我毫无可乘之机。



妖刀「心渡」。



斩杀怪异之刀,只斩杀怪异之刀。



现在的我和忍断绝连结,几乎失去所有吸血鬼技能,只有平常人的腿力,就算这样也不是完全失去吸血鬼特性。妖刀的刀锋应该足以斩杀我吧。



如果是卧烟小姐准备的竹剑还好,但是这把斩妖除魔的大太刀,真的只要擦过我就能造成立竿见影的效果。



这么一来,我等于已经败北。就某种意义来说,也算是一如往常的演变。



但是只有这次我不能输,也不能被砍,更不能停止前进。



我以神原的鞋子继续踏步。



大概是尺寸依然不太合,这一踩使得一只鞋子脱落,但我不以为意,继续踏出另一只脚。



朝著前方手握大太刀的铠甲武士奔跑。



不,脱掉铠甲的他已经不是铠甲武士。一边跑一边架著大太刀冲过来的他是突击武士。那么赤手空拳的我是落魄武士吗?



距离一口气拉近。



我跑一步,初代怪异杀手就跑三步。彼此拉近到攻击间距。



「哈!」



他高举大太刀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或是有什么好难过的。



他放声大笑。



高举的刀,朝我的肩头劈下。毫不留情完全发挥吸血鬼眷属的臂力劈下。



不只是我,感觉连操场都要劈成两半的一刀。



实际上,就算真的变成这样也一点都不奇怪。没变成这样反而奇怪。



说到没变成这样的原因,在于他是吸血鬼,我是类吸血鬼。



初代怪异杀手从四百年前被吸血至今依然是吸血鬼,我只在春假的短短两周成为吸血鬼。就是这样的差距。吸血鬼资历的差距,造成结果的不同。



剁成碎肉也会复活,烧成灰烬也会复活,一直持续不断地活下去,不死之身的顶点,无从颠覆的不老不死。



我们两人的根源──忍曾经亲口这么说。



吸血鬼的防御力绝对不高,因为不死的特性就是防御。



换句话说,虽然不知道他还是纯粹的人类、纯粹的战士、纯粹的专家那时候是什么样子,不过现在的他,以吸血鬼身分活在黑夜的他,在黑夜战斗的他,完全不在意「防御」。



不顾自己的安危。



实际上,在补习班废墟,他也完全没闪躲神原的拳头与擒抱。脱掉甲胄的现在也一样。



他如同要将操场劈成两半,尽可能高举长长的大太刀。如果是这把妖刀,明明不用举那么高,光是稍微伤到我就能分胜负了。



我趁著他高举大太刀导致门户大开时,将「那个」贴在他身上。



全力奔跑的我无法完全煞车,所以看起来像是擦身而过的时候以掌打反击。



总之,我把先前从北白蛇神社撕下来的符咒,贴上去了。



「哈──啊,哈,哈,哈哈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



大笑从中途变成哀号。



他逼不得已,放开高举的大太刀。



这是当然的。



这可是足以将我五百万圆债务一笔勾销的灵验符咒。而且追根究柢,是用来防止初代怪异杀手复活的符咒。



这样的符咒直接贴在他的身上,不可能无效。



何况初代怪异杀手如今脱掉保护他的铠甲。



「咩咩的……啊啊,原来如此。」



卧烟小姐的声音。



不愧是专家,看来她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我好惊讶。这真的出乎我的预料。我原本设定只要砍中一刀就胜利,你居然曲解成只要摸到一下就胜利……!」



不。



不是这么回事,请不要这样。



我可是赌命在努力,所以请不要说风凉话。



只是,我在北白蛇神社等待夜晚决斗的这段时间,和神原跳舞玩乐想吸引忍走出神社的这段时间,察觉贴在上面的符咒。这是当然,是必然,因为来神社贴那张符咒的就是我与神原。



不过,在另一个时间轴,在我与忍一起旅行经过的另一段历史,那座神社贴的符咒是另一张。



虽然结果相同,效果却不同。



那张符咒功能非凡,具备怪异性质的我与忍甚至碰都碰不得。既然这样,将符咒贴在神社的应该是神原的「右手」吧。



我知道个中意义。那个时间轴的阿良良木历与忍野忍,没有和这个时间轴一样建立良好的关系。



这是「那边」历史的意义。



假设在「这边」的历史也有意义,那么符咒就可以回收再利用。可以撕下来贴在其他地方。



即使是那个似乎看透一切的男人忍野咩咩,应该也没料到会进行这种决斗。而且「撕下这个带走,应该能用在某些地方吧?」这个点子是神原出的。



如果卧烟小姐设计的不是这种决斗方法,这张符咒可能完全派不上用场,而且当然不是只要一掌贴上去就分出胜负。



我捡起他落下的大太刀。



恐怖的怪异杀手妖刀「心渡」。



必须用这把刀砍中一下,才算是分出胜负。



「咕,啊,啊,啊……姬……」



他逐渐倒下。



他一边跪倒,一边大喊。



「……丝秀忒,姬丝秀忒,姬丝秀忒,姬丝秀忒,姬丝秀忒,姬丝秀忒……姬姬姬姬……」



大喊。喊出这个名字。



四百年前遇见他,和他交战,和他并肩战斗,将他化为怪物的怪物之名。



……面对放声大喊的初代怪异杀手,我说不出任何话,甚至无法直视。



不过,疑惑解开了。完全解开了。我原本怀疑他想和好只是嘴上说说,实际上可能是要危害忍。但是听到他这个声音,我终于相信这家伙其实只是想见忍一面。



这种事当然无法成为任何慰藉,他崩溃倒地。



不只是单纯当场跪倒。他的造型本身逐渐崩溃,逐渐崩毁。



无法维持人类的形体,无法维持人类的外貌。



满溢而出。



高瘦青年模样的初代怪异杀手,是以各种怪异为「零件」组成的。临时拼凑的各种东西四散粉碎,如同决堤般奔流而出。



如同太刀的刀刃损毁,怪异杀手青年从内部损毁。怪异从内部损毁。



蟹、蜗牛、猿猴、蛇、猫、蜂、不死鸟、虎……狗、熊、豹、斑马、瓢虫、狐狸、珊瑚、骆驼、海参、牛、狮、麒麟、虾蛄、鲨鱼、鸵鸟、狼、龟、鹿、山羊、鸡、兔、蜈蚣、黏菌、狸猫、蜥蜴、蜘蛛、地鼠、蚕、松鼠、鲸鱼、章鱼、儒艮、甲虫、水獭、鹤、海螺、毛虫、蝌蚪、食蚁兽、飞鼠、独角鲸、蝎子、蚯蚓、竹节虫、天鹅、牡蛎、象、鲤鱼、九尾狐、海獭、菇、绵羊、鳄鱼、蝉、犀牛、海胆、鼠、海马、鹦鹉、河豚、驯鹿、比目鱼、穿山甲、水母、孔雀、螳螂……几乎无穷无尽地崩毁而出。



乱七八糟混在一起。



混合、混交、混浊。



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逐渐形成「脏东西」。



逐渐回复,逐渐回归。



这张符咒光是贴在神社,就有清净整座神社的效果。要是直接贴在主体,堪称必然是这种结果。



这是疯狂的炼狱光景,另一方面却也令我安心。



我知道这是欺瞒,是伪善,但我还是要刻意这么说。即使知道对方是怪异,不过要朝著外型是人类又讲人话的对象挥刀,对于内心软弱的我来说,依然只会造成莫大的压力……既然他曾经是人类就更不用说。既然他崩毁成这副模样,我下刀就容易多了。



要为这场决斗做个了断就容易多了。



「姬丝秀忒……姬丝秀忒……姬丝……」



声音也逐渐崩毁。自我也逐渐崩毁。



意识、记忆也逐渐崩毁。



这样下去一切都会消散,全部化为尘土,什么都不留。即使朝著崩毁的他砍一刀也不会改变什么。



或许可以赢得这场决斗。



对我来说有意义。但是对他来说毫无意义。



即使在这里回归为尘土,到最后,初代怪异杀手也只是被永恒的回归吞没。



绝对不会死。永远不会死。



不死之身的顶点。



即使是卧烟小姐或艾比所特也无计可施。面对怎么做都不会死的对手根本束手无策。



基于这个意义,无论是由卧烟小姐他们下手还是由我下手,结果都一样。不知道他下次复活是什么时候。



又是四百年后吗?



还是五百年后?一千年后?



即使专家封印他,他也活得比这个专家久,所以无计可施。因为不会死,所以也无法自杀。



连本人都无法消化的不死性质。



「丝……秀……忒,忒忒忒……▓▓▓▓▓▓▓▓▓▓▓▓▓……▓▓▓▓……▓▓▓▓……▓▓▓……」



连话语都不成意义了。



全身各处崩毁、溢出、溃散,但他最后留下的喉咙依然继续发出声音。这样的他对我说话。



「总之……虽然我不知道能活几岁,不过此生如果还能再见……」



如果还能再见,那就再见吧。



然后,我架起长到几乎拿不住的大太刀,朝著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复合体,趁著他还是他的时候,以这把怪异杀手血肉制成的怪异杀手太刀──



「▓▓▓▓▓……▓▓▓▓……▓▓▓▓▓……▓▓▓▓▓▓▓▓▓……▓▓▓▓▓▓▓▓▓……▓▓▓▓▓▓▓▓▓……▓▓▓▓▓▓▓▓▓……▓▓▓▓……」



「无须道歉。吾原谅了。」



就在我砍下这一刀之前,某个声音回应他不成声音的声音。



崩毁流出、溃散溢出,如今扩散到操场大半的怪异群,这个声音的主人将其拨开。



并且毫不犹豫,朝著他唯一残留的喉咙,咬下去。



「我才要道歉……生死郎。」



幼女。



不知道至今位于何处,或许是楼顶,或是体育仓库的暗处,总之应该在某处观看这场无价值决斗的金发金眼幼女──前吸血鬼。



忍野忍从他的背后,从早已不是背后的背后,即使沾满怪异碎片依然泳渡怪异群,露出利牙咬向他的喉咙,叫他的名字。



生死郎。



本应无法辨别人类的她,说出她昔日宣称完全不记得、未曾叫过的昔日眷属名字。昔日战友的名字。



啃食。



一边哭泣,一边啃食。



一口口吞下,一口口啃食。



趁著他还是他,将第一个眷属的遗骸啃食,化为自己的血肉。化为自己的血肉、饵食、骨身,让他从永恒的轮回解脱。



「很高兴能见面。吾还以为再也没机会见面了。然而今后不会再见面了。如今吾有个比汝更重要之人。接下来,吾暂时想为他而活。」



扩散的怪异逐渐聚合。



逐渐终结。



构成怪异杀手的元件,一时覆盖整座城镇的灰尘,逐渐收进幼女的肚子,连一颗都不留。即使数量再庞大,她依然独自吃尽。



现在的他没有脸也没有表情,不知道他听完忍这番话有何感想,甚至不知道他是否有听到。不过至少在我眼中,我的前任看起来没有满足,也没有悔恨。



没有舒坦,没有畅快,也没有因为听忍明讲反而卸下重担,没有获得明显的救赎。



即使如此,从付诸执行经过四百年的光阴,他的自杀终于成功了。



034



「好的好的。所以后来呢,阿良良木学长?阿良良木学长阿良良木学长,哎哟阿良良木学长?这次的后续,应该说结尾呢?我好在意我好在意,好在意后来怎么样了~~」



小扇催促般问我。



即使她这样催促,也已经没有然后了。但她这样缠著我一直问,我难免想回应她的期待。



「之后的进展,就是我上次说的那样,可以说如你所知,应该说这么一来就如你所愿,事情的前因后果都串连起来了吧?」我说。「我和先去我家的神原会合,为了羽川的幻虎事件会合,然后我去找羽川,神原去找战场原。」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我确实听您说过。所以那边也赶上了吧?太好了。我也感同身受非常开心喔。因为我好喜欢羽川学姊。」



小扇还是一样乱讲话。



明明和羽川那么不合。



明明是针锋相对的关系。



「这么说来,羽川学姊猜测前刃下心和初代怪异杀手曾经是情侣,这个想法到头来是对的。那位学姊果然无所不知耶。」



「嗯……咦,我说过这件事?」



「说过。阿良良木学长不是对我毫不隐瞒吗?」



「是喔……听你这么说的话,或许是吧。」



「总之,如果是羽川学姊,应该不会为自己的优先顺位往后移而生气吧。这种装熟的个性,就是我讨厌那个人的地方。那个呢?阿良良木学长和初代怪异杀手交战的时候,斧乃木小姐去处理别的事,这一段后来怎么了?卧烟小姐究竟派她做什么事?」



「啊啊……这部分和千石事件有关……她出远门去取得那张画著蛇的符咒。该说是令人意外的女童吗,那孩子真的是三头六臂大显身手……」



「说得也是,超意外的。没想到女童会和阿良良木学长同居,女童居然主动要求同居……我可以理解卧烟小姐为何把影缝小姐当成头痛人物了。」



小扇讲得像是早就认识卧烟小姐。慢著,她们肯定没见过面吧?



无论如何,无论是卧烟小姐还是影缝,应该不是为了让我和女童同居,才让斧乃木现在住进我家吧。



「然后,卧烟小姐想以那张符咒为基础,进行更进一步的预防措施,不过说来遗憾,因为我一时冒失,所以没有顺利成功……」



「是啊。因为千石小妹滥用了。」



「你说她滥用,给人的印象会很差……」



「用符咒收拾不死之身的怪异,感觉好像僵尸……所以后来是拿那张用过的符咒重新贴在神社吧?」



「嗯……不过,旧的符咒像这样回收再利用导致效果减弱,也连带造成千石那个事件……」



「那张符咒是在重建神社的时候遗失对吧?」



「嗯,总之,应该吧……」



「艾比所特兄在那之后怎么样了?」



「嗯……?」



艾比所特兄?为什么叫得这么熟?



哎,没差。



「那家伙后来做一些善后工作就回国了。总之以结果来看,他最讨厌的吸血鬼又有一只从这个世界『消灭』,这次的工作应该令他心满意足吧。」



「嗯……这样啊这样啊。哎呀,阿良良木学长,谢谢您。」



小扇向我低头致谢。



她抬头时的笑容真是难以言喻。



「这么一来,拼图就全部完成了。该怎么说,至今听到的事情经过,某些细节有矛盾的地方,不过将这种矛盾解释得宜,也是我这个万千物语的聆听者──忍野扇的乐趣。」



「那真是谢谢你啊……发生太多事情,连我都莫名搞糊涂了,如果你能说明就帮了大忙。」



「不不不,身为历迷,这么做是理所当然的。」



「『历迷』是什么鬼?别讲得像是福尔摩斯迷那样。」



「哈哈,因为您无谓想要隐瞒真相,所以整体才会出现破绽喔。没信用的叙事者,光是贝木泥舟一个人就太多了。总之,虽然不到福尔摩斯迷的程度,但我会尽力而为。」



「……我不懂你为什么对我的经历这么感兴趣。」我对小扇说。「不过可以的话,我想听你述说你的物语。而且真的不可以卖关子。」



「并不是卖关子喔。凡事都讲究时机,同样的,物语也要讲究时机,只是这样而已。必须等到每块拼图都凑齐才行,懂吗?我很慎重的。」



「慎重……」



「而且以我的状况,有点太早出场导致失败的感觉。啊,对了,虽然不是当成补偿,但我帮阿良良木学长这段物语补充几个地方吧。有个问题就这么扔著没解答吧?」



「唔……?哪个问题?」



「到头来,阿良良木学长为什么一开始先和神原学姊约在补习班废墟会合?为什么不是约在家里,而是约在四下无人的废墟?这个问题还没有答案吧?」



「啊啊,这么说来……」



「这应该是卧烟小姐设计的吧?」



小扇自然地说。



不像是在解谜的样子。



「应该是她不经意怂恿的吧?阿良良木学长因为八九寺小姐的事件而受到心理打击,我认为要引导您这么做并非难事喔。」



「……?为什么?假设是这样没错,卧烟小姐为什么要怂恿我这么做?正因为将那里订为会合地点,后来才发生那么严重的事吧?」



「所以应该是想让事情变得严重吧。因为卧烟小姐绝对不是叔叔那样的和平主义者。总归来说,包含最后的最后在内,包含小忍吃掉初代怪异杀手在内,一切或许都在她的计算之中。这是我的推测喔。」



「…………」



「不过没根据就是了。只是啊,最后一幕看起来莫名像是一切都漂亮地以该结束的方式结束,我觉得这样不太对劲,所以难免这么推测。无论如何……」



小扇说。



她似乎不想继续提这件事,迅速转移到下一个话题。我个人对她更换话题也没有异议。我正想避免深入讨论卧烟小姐的预防计画。



在那个时候,以及千石事件的那个时候,我认为自己绝对不是依照她的计画起舞,但是实际上,这么做肯定是最好的方法。



……我真的这么认为。



为什么我没办法照做?



「第二学期之后,除了千石小姐那个事件,阿良良木学长就鲜少遭遇怪异奇谭,原来是基于这种隐情啊。覆盖城镇的灰烬消失,发生的机率就下降了。」



「唔~~……总之,关于这部分,很难单纯断言是这样没错……」



卧烟小姐说过,初代怪异杀手的消灭,绝对不代表今后能够和平。



正因如此,她才会想找新的神坐镇在北白蛇神社。



与说是掌控状况,不如说卧烟小姐是做好该做的风险管理吧……



「总之,对我来说、对忍来说,这次都算是做了一个了结。这是事实。」



「对神原学姊来说呢?」



「嗯?」



「没有啦,就是神原学姊那边啊?我虽然没加入粉丝团,却是那位学姊的支持者。所以神原学姊在这个事件的立场,我在意得不得了。到最后,神原学姊即使如此深入参与这个物语,却只负责饰演『帮手』的角色。哈哈,疑问真的是接二连三冒出来耶。到最后,神原学姊就这么不知道卧烟小姐是她的阿姨吗?」



「嗯。她相信卧烟小姐是忍野的妹妹,就这么道别了……」



其实没道别,神原跑离直江津高中的操场之后,再也没和卧烟小姐会合。



那个学妹这么照顾我,我却成为欺骗她的共犯,这份罪恶感至今还在,不过该怎么说,让神原得知那种人居然是她的亲戚,我认为不是什么好事……



「到头来,卧烟小姐是看上神原哪一点而拉她参与那个工作,我自始至终都不知道。虽然神原贡献不少心力,但要说这是否正如卧烟小姐的计画……」



「我认为正如她的计画喔。不过……」



此时,小扇露出暗藏玄机的微笑。



「这个计画也有出错喔。其实啊,我就是这个错误的产物。」



「啊?咦……?」



「不,这件事留到下集……更正,留到下次吧。我终究听得很饱了,想要休息一下。不过可能不是休息,而是求刑吧。」



小扇一边说一边起身。



抱歉这么晚才说明,这里是我的房间。



阿良良木家的二楼,历的卧室。



今天是三月十三日。



我大学考试当天的清晨。



……学妹在我考试当天的清晨来我房间玩,究竟是基于什么原委?这我已经不太记得了,但最近只要是关于小扇的事,我都觉得不用刻意追究。



总之认定她神出鬼没吧。



如果是这个女生,就算早上起床发现她睡在我床上,我也不会吓到。



「求刑……我会被判几年呢?」



「天晓得。或许是死刑喔。」



小扇不开玩笑地说。不,这种玩笑可不能乱开。



「那么,我今天先回去了。只要还活著就后会有期吧。」



「嗯……小扇,回家路上小心喔。」



「这不需要学长叮咛。」



她说完就要离开房间,却在握住门把时忽然转身。



「还有一件事。」她说。「阿良良木学长,到最后,忍小姐有把第一个眷属吃光吗?」



「嗯……慢著,我不是这么说过了吗?」



「没吃剩?」



「嗯,没吃剩。」



「甲胄也是?」



「!」



「不只是满溢而出,可能成为怪异火种的『脏东西』,决战时脱掉的甲胄各部位……也确实吃掉没忘记吗?」



「……吃掉了。」



应该……或许……有吧……我越说越失去自信。



我不记得。



依照事情进展,我认为不可能没吃……不过,先不提只以甲胄出现在补习班废墟的那时候,但在决斗的那个时间点,甲胄已经只是普通的护具……



我朝自己的影子一瞥,然后反问。



「……这是什么重要的事吗?」



「或许重要,或许不重要。不过应该需要吧。」



小扇笑咪咪地说。



看起来不像在讨论严肃的事,始终只是和感情好的学长闲聊。



她绝对不改这种立场。



「因为……那套铠甲也是初代怪异杀手的『血肉』,是他的『骨身』吧?既然这样,要是将那套铠甲熔化重新锻造,或许可以再制作一把妖刀『心渡』吧?不只如此,说不定连小太刀『梦渡』也……」



小扇说。



……「梦渡」?



那是什么……我听过这个名字。



记得好像是和「心渡」成对的刀?但也已经在四百年前遗失……忍也没有收进体内……嗯嗯?



复制品?



「如果我是卧烟小姐,应该会在铠甲被忍小姐吃掉之前回收吧。艾比所特兄或许意外是为此被找来的。虽然不是『北风与太阳』,不过当时决斗的规则,也可以说在引导初代怪异杀手脱掉铠甲……总之,这部分有想像的空间。阿良良木学长,您认为呢?我想徵询您的意见。」



「……卧烟小姐没理由这么做吧?我认为忍很自然地连甲胄都吃掉了。嗯,我觉得是这样没错。」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既然阿良良木学长这么觉得,那么肯定是这样吧。毕竟阿良良木学长的多心是最可靠的东西。哎呀哎呀,抱歉老是在问问题,肯定惹您不高兴吧?」



「怎么可能。和你聊天很愉快,我应该可以抱著好心情应考。」



「这样啊,听您这么说,我心情也舒坦多了。那么,我至少也为阿良良木学长解答一个疑问当谢礼吧。」



「啊?我的疑问?我的疑问是……什么?」



「死尸累生死郎。」小扇说。「这是初代怪异杀手的全名。阿良良木学长果然也想好好记住情敌的姓名吧?」



然后,她离开我房间了。身为绅士,我或许应该送她走出玄关,但她突然说出「他」的全名,使我错失送她离开的机会。



「…………」



死尸累生死郎……连姓名都这么帅?



与其说无可奈何,不如说无计可施……



即使「可以抱著好心情应考」不完全是客套话,但她在最后扔了一颗天大的炸弹给我。



伤脑筋……这么一来,我真想顺便去参拜一下。



参拜的例行公事,我原本打算只在今天取消一次,但因为小扇在清晨,应该说天还没亮的时候就来访,所以现在还有时间,既然这样,去考场之前先到北白蛇神社一趟吧……即使是没有神的神社,应该也可以求个吉利吧。



我如此心想,进行出门的准备。



忍最近完全回到原本的作息,切换成夜行性,所以这个时间已经在我的影子里熟睡。小扇似乎是抓准这个时间造访阿良良木家。



我换好衣服来到走廊一看(我直到刚才都穿睡衣,羽川在八月穿的那套),斧乃木理所当然般站在那里。



她依然穿著睡衣。



月火的浴衣套在她身上很宽松。



不,看她以浴巾包著湿头发,应该是刚起床冲完澡。她穿著浴衣,所以是出浴女童。明明是尸体,肌肤却充满光泽与弹性。



……慢著,话说她是假装成妹妹的布偶才住进阿良良木家,应该稍微表现得像是布偶才对。



为什么光明正大过著正常的生活?



「我凑巧听到刚才的闲聊喔。」



「又来了?」



「放心,我成功回避那个女生。那个女生经过的时候,我贴在天花板逃走。就像是蜘蛛人(Spider Man)那样。因为是间谍(Spy)。」



「在民宅做这种事反而更显眼吧……咦?你是潜入我家的间谍?」



「鬼哥,总觉得你在那个女生面前管不住嘴耶。口风太松了吧?」



「是吗?我认为不会啊?我甚至因为讲话的时候隐瞒该隐瞒的部分,所以担心她是否确实听懂我想说什么。」



「如果鬼哥这么说,那就这样吧。」



「我现在打算去北白蛇神社,要不要一起去?」



「嗯?那是哪里?」



「不准忘记。你也太健忘了吧?就是你主人失踪的地方啦。」



「啊啊……岛根的……」



「不对。别误以为是出云大社。你这是哪门子的记性?」



「无论是不是出云,我都不会跟鬼哥在清晨约会。只是这么说的话,希望鬼哥也告诉我一件事。」



「什么事?」



先不提记性多差,应该说不提忘性多好,斧乃木因为进入阿良良木家生活,如今角色个性似乎逐渐定型(说来遗憾,大概是受到火怜与月火的影响),我很乐意回答她的问题,但我完全猜不到她想问什么,所以颇紧张的。



不过,她问的问题没那么出乎意料。应该说我听过她问类似的问题。



不过,她当时询问的对象,是迷路少女八九寺真宵。



「鬼哥,成为吸血鬼之后,你幸福吗?」



「…………」



「没有啦,换句话说,初代怪异杀手不是问过吗?鬼哥和忍老师在一起,对他有什么好处?到最后,鬼哥当时没说出对他的好处,不过这份心意至今也没变吗?鬼哥至今依然认为自己和忍老师在一起,任何人都不会幸福吗?」



「…………」



将忍称为「忍老师」的她,内心究竟发生什么变化?这方面不得而知,但我可以理解她这个问题的意图。



斧乃木是被制作成不死之身的怪异,是人造的怪异,因此只要是对于不死之身、对于怪异的自觉,她无论如何都想问个明白。这是她少数未曾改变的立场。



所以我非得真诚回答。



「我至今依然这么认为。」



「…………」



「任何人都不会幸福,任何人都不能幸福。我是吸血鬼,并且和忍在一起,这只会造成大家的困扰,害得忍比任何人都不幸。」



然而,即使那家伙比任何人都不幸,即使我自己比任何人都不幸,我依然想和忍在一起。



「听起来好像藉口就是了。」斧乃木面无表情地说。「听起来像是因为不会幸福,所以请放过我们;因为不会奢求幸福,所以请原谅我们,请留我们一条生路。也像是在说我们如此不幸,所以不要责备我们,否则我们很可怜。鬼哥,你该不会认为甘愿承受不幸是一种『努力』吧?」



「嗯……?」



「这在世间叫做『什么都没做』喔。是永无止境的怠惰。别以为区区不幸就可以获得原谅。不能只因为终结就放弃,应该朝著美好的结局前进。要我再踩一次脸吗?」



「……你真严厉耶。」



我即将进入赌上人生的考场,却不帮我加油打气?但这或许是在求得她的原谅吧。



「一直甘愿承受不幸叫做『怠慢』,不去试著追求幸福叫做『卑鄙』。鬼哥这样的话,自杀的先驱们也不会瞑目的。」



斧乃木说完转身回到自己房间……更正,妹妹们的房间。



「我会听进去的。」我朝她的背影说。



没有任何人幸福。



包括我、忍,以及所有人。



我如今这么认为。现在也这么认为。



然而,说不定距离现在的很久以后,在遥远遥远的未来,比方说四百年后,这种想法或许会稍微改变。我如此心想。



放心,即使没能幸福,但幸运的是我们不愁没时间。只有时间,只有思考的时间与活著的时间,是我们多到嫌烦的东西。甚至足以让尸体腐烂,化为尘土。



不过,将这些时间用尽,或许只是时间的问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