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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话 忍‧铠甲 下(1 / 2)



025



我和脸色苍白的两个专家(「阿良良木小弟(语气不如以往亲切),大姊姊我对这种事的倒胃程度真的超过你的想像,所以拜托真的别这样」,「这一点都不鲜」)好好沟通之后(某方面来说,困难程度远超过刚才和怪异杀手少年的对谈),独自回到北白蛇神社。卧烟小姐与艾比所特要「办手续」,所以和我分头行动(但愿不是故意回避我)。



意外连续遭遇惊险场面,而且是从各方面有所体验,身心俱疲的我小心翼翼抱著塑胶袋抵达神社,然而等待著我的是下一个更劲爆的场面。



「咦……?」



幼女推倒运动员。



而且是在神社境内,真该遭天谴。



神原骏河仰躺在地,忍野忍骑在她身上。咦咦咦咦咦?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鸟居另一边所见的那幅缠绵光景是怎样?



神原骑在忍身上就算了,居然是忍骑在神原身上,这是错的吧?



昨晚「美少女骑第一」的话题,原来是伏笔?



为了加入她们……更正,为了询问她们,我踏出脚步想跑过去,手臂却被牢牢抓住,我就这样被拖进树丛。这股力道强到我完全无法抵抗。



「鬼哥,嘘~~」



拉我的果然是斧乃木。



她蹲在草丛里。首先,我惊讶于她居然无声无息就距离我这么近,不过原本就娇小的她抱膝蹲下,难怪我没发现……



毕竟这女童和生命的跃动感完全无缘。



「斧……斧乃木小妹……」



「叫我野火止就好。」



「这是谁啊?说真的这是谁啊?你叫做斧乃木吧?」



不要每隔半天不见就改变个性好吗?



不过,我在意外的场所和意外的女童重逢。而且对方是救我逃离火场,在分开的这段期间也以脸上的脚印间接保护我安全的斧乃木。



我当然不可能不高兴。



我扑了过去。



「抱抱!」



「我躲!」



被躲开了。看来她并不是任我摆布。



她就这么维持蹲姿,轻盈躲过我的独角仙臂钳,不只如此,还绕到后方绊我的脚让我跌倒,并且就这么像是摺叠般让我坐好。



这个月中旬左右,影缝曾经像是展现收纳技巧般摺叠我全身,斧乃木不愧是她的式神,似乎也做得到类似的事。



不,虽然这也令我相当惊讶,但是能使出那种一击必杀蛮力招式的斧乃木,居然也开始使用这种像是合气道或柔道的古武术招式,我根本对付不了她吧?



我根本抱不了她吧?



「不要以抱我为前提。小心我剪掉喔。」



「剪掉?好恐怖!」



「我不是说『嘘~~』了吗?给我闭嘴,呆子。」



这是命令句。我实在看不出她的角色定位。



我以为这孩子在那之后自行四处奔走。说来遗憾,依照怪异杀手少年的说法判断,斧乃木的探索行动没有获得直接的成果……所以她回到这座北白蛇神社和卧烟小姐会合吗?



如果试著将斧乃木的行动写在时间表做整理,就是「拯救我与神原(补习班废墟)」→「在阿良良木历身上留印记(脚印)」→「回报卧烟小姐(电话)」→「和忍一起对抗猿猴(告知会合地点在浪白公园)」→「她自己后来也抵达浪白公园(得知会合地点更改)」→「来到北白蛇神社(现在)」这样吧。



真勤劳的式神……



如此忙碌奔走的孩子,却曾经只因为冰淇淋的恩情而被我拖住那么久,我想起这段往事就觉得有点过意不去。



「看来鬼哥也经历相当激烈的战斗,瞧你的衣服破成这样。」



「啊,不,这是神原的……」



总之先不提运动服,我并不是没经历激战,也正在目击古今罕见的战斗……



「我才要说,你的衣服怎么破破烂烂的?」



「没有破破烂烂喔。看我露出肌肤是想做什么啊……鬼哥这边似乎也发生不少事,总之晚点再问。不提这个,先处理那边吧。」



斧乃木指向神社境内交缠在一起的忍与神原。



我刚才说忍骑在神原身上,不过这个姿势真要说的话,感觉比较像是格斗技的骑乘姿势。



忍完全封锁神原的动作……不是独角仙臂钳,而是独角仙腿钳?就说了,为什么是忍骑在神原身上?如果两人位置互换,就是如同拼图完美拼合的畅快图解了。



「过去当狗仔吧。」



「狗仔……」



这么说来,前几天我和忍在说话,聊到姬丝秀忒‧雅赛萝拉莉昂‧刃下心的往事时,这孩子也是这样竖耳偷听。



初遇时是那种场面,所以我不小心认定这孩子是战斗型角色,但或许出乎意料比较擅长这种偷听偷看的调查行动。



「是啊,因为我在专家这一行是负责公关。」



「你就算擅长调查,但要负责公关应该不可能吧?」



「为什么?我明明像这样和鬼哥建立良好关系啊?」



「不不不,这层良好关系始终源自我是女童专家,但你的沟通技能很差。」



「女童专家是哪门子的专家?快看。」



怪异专家再度指向忍与神原。



对于这孩子来说,「伸手指」这个行为几乎等同于飞弹瞄准,她的指尖方向是我的两个好友,使得我内心忐忑不安……



「我来的时候已经是那样了。」



「已经是那样……」



既然这样,斧乃木似乎是刚到这座北白蛇神社。那么,斧乃木也不知道那两人为什么变成那样吗……所以才在这里观察?



「慢著,可是斧乃木小妹,我对此不以为然喔。光是坐视他人亲热,永远没办法向前,必须积极主动上台才行。」



「别把我和鬼哥相提并论。我偷窥不是基于非分之想。她们似乎有隐情。」



「隐情……?」



不是激情?



听她这么说,我重新以这种角度观察两人,确实莫名从她们两人身上感受到非比寻常的气息。



总觉得好像在争论……?



争论?



忍会争论?



这很奇怪。到头来,忍几乎不会理会任何人类,不只是不会说话,更不会和他人扭打在一起。



依照我的记忆,我只知道她在春假和专家忍野咩咩讲过话(即使在那时候,也很难说她和羽川翼好好讲过话),在不久之前隔著我和影缝讲过话,以及这次被卧烟小姐挑衅而讲话。



这样的忍──虽说渣滓依然是前贵族的吸血鬼,拥有高傲精神的怪异,为什么会向那样和神原讲话?



而且……还是争论?



与其说争论,感觉几乎已经是口角了。不过,骑在对方身上起口角,这已经是吵架的最终阶段了吧?



接下来只会开打。



但是等一下,别急著下定论,那种个性的神原这么做,应该认定是某种特殊的玩法吧……不,可是……



「……不行。完全听不到她们在说什么,太远了。吵得大声一点就好了。」



「要是吵得大声一点,应该就开打了吧?」



「斧乃木小妹,你听得到?」



「当然。因为我是公关。」



「…………」



她喜欢这个头衔?



不过乍听之下,还以为是公关小姐那种公关……



斧乃木是式神怪异,或许视力与听力都远超过人类的平均标准……相对的,现在和忍断绝连结的我,甚至无法解读唇语。



可恶。



居然无法解读忍的唇语,阿良良木历的名声会扫地啊!



「斧乃木小妹,可以稍微靠近她们吗?移动到我也多少听得到两人讲话内容的距离……」



「怎么啦,原来鬼哥也很来劲嘛,真是的,这么爱看别人吵架。」



「不……居然这么说……」



如果我这样算是来劲,斧乃木就是来乱的。



而且还是面无表情来乱,更令人没辙。



「不,如果局势可能演变得不妙,我想要阻止。只是……」



只是即使要介入,老实说,过于不可思议、奇妙又古怪的这对组合处于这种压制状态,我不太敢介入。假设她们在吵架,我想在劝架之前知道原因……但若是演变成打架,当然就无暇追究原因了。



如果是神原骑在忍身上,无论如何我非阻止不可,但既然位置相反……



忍现在几乎和我断绝连结,吸血鬼性质下降,即使像那样骑著,基本上也等同于和幼女嬉戏。虽然这么说,但神原知道忍是吸血鬼落魄之后的结果。



即使如此,神原依然敢像那样和忍争论,使我彻底体认到她多么大胆。不过她们究竟在吵什么?



什么事让忍气成那样?



虽然我完全无法想像,但是该怎么说,大概是为了配对问题吵起来吧……如果是基于荒唐理由就再好也不过了……总之为了知道原因,我想移动到听得见两人声音的位置。



「想移动。嗯……」斧乃木点头说。「用『例外较多之规则』?」



「不能用那么张扬的方法移动吧?要避免被她们发现。」



「怎么没说『拜托』?」



「……拜托。」



「嗯。这下子怎么办呢……」



斧乃木双手抱胸,一副思索的模样。总觉得在和你讲话的这段时间,神原与忍就会结束对话。



「没诚意。感觉鬼哥只是嘴里说说。」



「居然说我没诚意……」



「做点有趣的事情瞧瞧,我就可以帮你移动喔。」



「太强人所难了吧?」



「还有,关于我留印记保护鬼哥的这件事,差不多是时候道谢了吧?」



「…………」



她要求道谢。



我确实感谢她,却认为这种谢意无须言语……原来她并没有要把这件事一直藏在心底吗?要是我胡乱道谢,感觉她会说出「什么事?我不知道你在讲什么」这种话,看来她意外地习惯有话直说。



「总之,不是现在也没关系。所以只要鬼哥答应改天做点有趣的事情瞧瞧,我就会带你到最棒的位子喔。」



「最棒的位子?」



「本垒后方第一排喔。」



「在那里会被发现吧?」



要是在那么近的位置观察,那两人无论是为了多么严重的问题争吵,也都会暂时休战吧。



「知道了知道了,我答应你。下次会做超有趣的事情给你看。」



前提是还有下次……我允诺之后,斧乃木说「真的吗~~鬼哥的有趣如果是开黄腔,我不太能接受耶~~但我觉得脱了就很有趣喔~~」展现奇怪的角色风格(说真的,这十二小时发生了什么事?),只有那张脸一直都没有表情。



「往这里。」



她拉我的衣袖说。



我至今一直说她毫无感情与表情,但我开始怀疑这孩子其实只是面无表情,实际上感情非常丰富。总之,我就这么被斧乃木拉著,蹑手蹑脚跟在她身后。



斧乃木即使不是公关,应该也已经将这座神社调查一遍了,这样的她如同走在自家庭园般没有迷路,带我到最棒的位子。勉强听得到两人的声音,勉强看得到两人的表情,而且树丛茂密,对方难以察觉的位子。



斧乃木似乎拥有敏锐的知觉,对她来说,这里大概和刚才那里的条件完全相同,但是对于人类模式的我来说,两处有著明显的差距。



「…………」



依照现在听得到的语气,以及现在看得到的表情,我得以判断两人不可能是为了一点都不重要的胡闹事情争吵。



两人是出自内心,出自真心在吵架。



「……话说鬼哥,我刚才就注意到,你像那样小心翼翼一直抱在怀里,装著A书的那个塑胶袋里面是什么东西?」



「你不就说里面装著A书了吗?你明明隐约知道了吧?」



「是啊,毕竟袋子有点透明,以我的视力大致看得见……但是我不知道鬼哥在BL这方面的造诣也很深,心胸也太宽广了吧?」



「不,你误会了。我绝对享用这种方式表现自己心胸多么宽广。这是神原托我买的东西……」



我回忆刚才因而发生的麻烦事这么说,然后察觉了。



刚才我要下山购物时,神原拜托我顺便买别的东西。这么说来,一开始提议由自己下山购物的神原,为什么变成拜托学长顺便买她的东西?要说这是神原特有的厚脸皮作风也没错,所以我直到现在都觉得没什么好奇怪的……



然而实际上呢?



是不是应该解释成她要我多买东西,让我晚点回来,藉以单独和忍说话?



神原当然不可能预料到我在书店遇见怪异杀手少年……但如同我和怪异少年开诚布公地聊聊,神原骏河这么做,也是为了和忍野忍开诚布公地聊聊?



然而,比起聊天更像在争论的她们,看来永远吵不出结果,即使在听得到她们声音的这个距离,也很难听清楚她们各自在说什么,看来双方都已经相当情绪化。



斧乃木目不转睛看著她们,是因为她听得出内容吗?



「我说,斧乃木小妹……我有个请求。」



「杂音,我不是叫你闭嘴吗?要是再不听话,我就用接吻封你的嘴喔。」



天啊。



就算斧乃木的角色个性再怎么不稳定,她这种作风究竟是跟谁学的?



可以的话,我想请斧乃木转述两人的对话,不过看起来应该很难。斧乃木说她的工作是实地调查,但我觉得她只是爱看热闹罢了。



此时,神原与忍,她们的对话突然停滞。两人的激烈争论似乎告一段落。



这就像是喧闹的教室突然出现剎那的沉默。如果这里是教室,接下来应该会哄堂大笑,不过在这里当然没发生这种事。



神原紧闭双唇,从下方仰望忍。忍龇牙咧嘴,从上方俯视神原。



争吵结束,现在是互瞪吗?



既然这样,接下来就是互殴了。如此心想的我做好随时冲出去的准备。



就在这个时候……



「喂。」忍以比平常低沉,比平常沉著的声音说。「吾认同汝之胆量。面对吾连一步都不退缩之鲁莽,确实令吾感觉汝是吾主之学妹。既然这样,吾就避免情绪化,身为活了五百年之大人,对汝这个丫头宽容点吧。若吾答应撤回刚才之发言,汝就当作此处之对话没发生过。只要道歉,吾就会原谅。」



忍这么说。



最近好一阵子没听到忍这样压低音调说话,随时准备冲出去的我不禁却步。我这个只像是抽搐的动作,大概是被高估为想要介入两人的争执吧。



「鬼哥,冷静点。」



斧乃木牵起我的手。



这孩子动不动就和我亲密接触,说不定她爱上我了。我如此心想。



「女生吵架,男生没有出场的余地吧?」



然而她这么说。



女生吵架……?



不,没这么简单吧?个性懦弱的像伙,光是面对忍那种魄力就可能毙命耶?用眼神杀人就是她那种状况。



然而,忍眼神朝向的人物──神原骏河,内心没有脆弱到光是这样就被杀。



就我所知,神原精神面的强度,连怪异都自叹不如。



「我不撤回。不道歉。要我说几次都行。」



神原说。而且声音同样沉著。



是因为已经歇斯底里相互大喊、相互大骂,如今心情终于稳定吗?如果这是女生吵架的标准作业程序,我这个男生确实没有介入的余地。



「小忍,你应该见他一面。」



至今大概已经反覆许多次的这句话,神原又对忍说一次。



「你应该见初代怪异杀手一面。」



026



忍伸出手,抓住神原的脸。



铁爪功的抓法。



看起来像是骑在仰躺神原身上的忍,进一步发动攻击。



然而这招铁爪功似乎只是恐吓,她的手没用力。与其说是抓住脸,这种力道比较像是摸脸。



不过,忍这个类吸血鬼的握力足以捏碎蛇之怪异,脸被这样的手触碰,终究无法保持冷静吧。蛇怪的头当然不能和人类的头相提并论,感觉却依然如同被巨熊摸头。



我似乎听到神原倒抽一口气的声音。



即使如此,她还是没退缩。



没退缩。



「昔日的搭档花了四百年终于复苏,你却不想见面就了事,这是坏事,非常不好。这样不对。」



神原说。



「…………」



我也同样倒抽一口气。神原那家伙,原来趁我不在的时候对忍讲这个?我无从知道她如何提出这个话题,不过看她现在像那样被忍压制的结果,就知道她绝对没有讲得很好。



不对。



神原肯定讲不好。



即使有其他讲法,她也会基于直肠子的个性毫不委婉地明讲。



你错了。你不对。



她应该是这么说的吧。



即使知道讲得这么直会如何激怒对方,应该也不会换成别的讲法吧。



神原骏河。



她毫不委婉地说下去。



「还敢说自己是活了五百年的大人……你只是不肯面对过去,不断逃避的胆小鬼吧?」



她就这么被忍抓著脸明讲。



「你要我道歉……但你才应该对某人道歉吧?」



「……吾完全听不懂汝说什么。莫名其妙。语无伦次。平常在吾主影子里观察时,就经常觉得汝这姑娘脑袋有问题,然而看来有点过火了。」



原来忍也觉得神原是脑袋有问题的女生啊……这就某方面来说讲得太重,但我现在同样听不懂神原在说什么。



应该见初代怪异杀手一面?而且……应该道歉?



她是这么说的?



我回忆刚才在那片空地,和怪异杀手少年的对话内容。



他说他想向忍道歉。想为了道歉而见忍。



我无从判断这番话有几分为真,老实说,即使是真话,我也难免认为事到如今他的如意算盘打得真响。但神原对忍说的话完全相反。



和初代怪异杀手见面,并且道歉?神原讲这番话是基于什么心态?



「我的脑袋有问题,我自己最清楚。」



神原说。



……原来你有自觉?



「但这是两回事。就算我脑袋有问题,也知道你这样是错的。」



「所以吾从刚才就在问,吾哪里错了?完全搞不懂。若是凭汝这个人类就想对吾说教,稍微整理一下逻辑再说吧。」



「我哪知道什么逻辑!」



神原再度怒吼。



脸被按住的她这么大喊,看起来甚至像是在啃食忍的手掌。但忍就算这样也没松手。



就某个角度来看,这是非常诡异的构图。



如果斧乃木做得出表情,她大概会笑吧。然而两个当事人极为正经。



「别啰唆,去见他不就好了?他花了四百年,只为了见你而复活耶?为什么不去见他?」



「吾不是说了吗?这是汝误会了。那家伙之复活,不是因为这种无聊之情绪化理由,只是生命力,只是自然现象。和四季更迭、下雨起浪、日夜循环没有两样。只是飞散之灰烬随风聚集,如同磁铁般激发之自然现象。」



「某人喜欢某人的心情也是一种自然吧!」神原大喊。「不准否定别人喜欢你的这份情感!」



「就说了……汝这家伙一点都不懂!」忍压低至今的声音也再度蕴含愤怒。「汝这家伙究竟是什么个性?不准凡事都以汝之标准判断!吸血鬼之眷属,吸血鬼之主从关系不是这么回事!不是能用喜不喜欢来述说之关系,汝这个……恋爱脑!」



恋爱脑。



这句话重到可能强迫结束这段议论,但神原依然不畏缩,以相同语气回嘴。



「主从关系和喜不喜欢无关。这句话你也敢在阿良良木学长面前说吗?」



「…………」



忍沉默了。



情绪差点爆发的她,沉默了。



总之,我不在忍面前,而是位于几乎九十度角的侧边,但忍要是知道我就在旁边,她应该不会沉默吧。



如果彼此的连结还在,在这么近的距离,我再怎么巧妙藏身,也没办法完全不被忍发现……



说来讽刺。



正因为现在连结中断,我才能像这样接触到忍的心意……



「……哼。所以汝才像这样制造机会和吾独处?啊,这么说来,吾对吾主说『不打算见面』时,汝之样子就不对劲……所以才委托购买书与胸罩等物品?」



「不,这是两回事。」



……看来是两回事。



「我只是真的希望学长帮忙买。老实说,我正在为胸罩的事后悔,早知道应该更强烈拜托才对。我好担心学长当成玩笑话结果没买。刚才动得太激烈,我胸口痛得不得了。胸部跟不上我的速度。我还以为会从根部扯烂。」



「确实很雄伟就是了……」



「顺带一提,篮球术语的不落地传球(no bound pass)简称『no-ban』,发音听起来很像没穿内裤的『no-pan』,所以我忍不住就想常用。」



「若要这么说,汝现在没穿胸罩(no-bra),就是无计画(no plan)了。」



「不过,只要我有穿胸罩,现在就应该是我推倒你……但现在这样仰躺,我轻松得不得了。感觉摆脱重力的束缚了。」



「哼。现在之吾没有这种烦恼。」



忍一脸不悦。



就这段对话的端倪来看,沟通与互殴的阶段似乎结束了。我一直以为事态是以「沟通」→「争论」→「互殴」的步骤进行,但看来女生吵架的流程完全反过来。也就是「互殴」→「争论」,最后才终于是「沟通」。



不,如果把忍野忍与神原骏河讲得像是代表性的例子,对全国的女性同胞很失礼。



面对铠甲武士或猴蟹蛇的时候我就在想,神原果然是个急性子。所以在我下山购物没多久,神原就照例有话直说,两人因而开打,结果忍就这样骑在神原身上。



我与斧乃木前来的时候,刚好是争论的阶段。



如果没有刚开始那场战斗,我与斧乃木就没办法像这样偷窥吧……总之,无论神原是否真的一开始就想清场,到最后还是像这样出现漏洞,很像她的作风。



这种脱线的一面是神原的特色,面对吸血鬼毫不退缩也是神原的特色。



无论对方是金发的可爱幼女,还是尊敬的学长,想讲什么都会明讲。



说不退让就不退让。



这份顽固,或许是母亲留给她的。



左手也是……



……话说回来,在得知原委之后,我还顺便得知没穿胸罩直接套上我那件连帽上衣的神原,就这么以自己的最高速度剧烈运动,这个事实大幅拨弄我的心。那是忍制作的衣服,我相当喜欢,但今后我要以什么心情穿那件连帽上衣啊……



话说,为什么在讲胸部的话题?



「话说,为什么在讲胸部之话题?」



「是小忍你先提的。」



「那个……」



忍维持抗拒的表情重新来过。虽然被神原打乱步调,这段对话也好像有稳定精神的效果,但是正如神原的指摘,即使当事人自称五百岁(其实是五百九十八岁)的大人,现在依然被幼女的外型拖累。



换句话说,忍和成熟气息无缘。



即使沟通看似成立,但要是神原又讲错话,忍应该会立刻激动吧。忍现在依然抓著神原的脸不放。



「总之,吾明白汝想说什么了。不过这误会可大了,而且是多管闲事。正如刚才吾对吾主所说,对于现在之吾而言,称得上是眷属之对象只有汝之学长。现在之吾……」



「……小忍,你刚才说听不懂我在说什么,但我不懂的地方是这一段。就是这一段让我不高兴。」



「嗯嗯?」



「这样讲简直像是眷属只能有一人吧?比方说,小忍没想过和阿良良木学长以及那个初代怪异杀手,三人一起和乐相处吗?」



「三人……」



神原这个意见似乎令忍困惑。



而且我也困惑了。



确实,我们完全没这么想过。



初代怪异杀手应该也没有这个方案。



他说过,眷属不需要两人。不过仔细想想,没道理一定不能有两人吧?



那为什么我们完全没冒出这种想法?我与怪异杀手简直是在见面之前,就为了争夺忍而对立。



争夺?



三角关系之类的?



确实,这样简直是……恋爱脑。



「……那个男人是憎恨吾而死,对吾道尽各种怨恨之言语,却要吾原谅他?不对,汝是要我道歉。道歉?为吾眷恋不舍而将那家伙化为吸血鬼道歉?还放话说只要和好即可?」



「要不要和好不重要。」



神原的语气毫不客气。即使忍听过刚才的指摘而看似稍微软化态度,依然无情批判。



彷佛连同偷听的我一起批判。



「没和好也行。毕竟以对方的状况,或许没办法和好。如果小忍不选初代怪异杀手,而是选择阿良良木学长,那就不用和好。可是,这件事非得由你告诉对方。不应该交给伊豆湖或阿良良木学长转告。」



神原说。



「汝懂什么?」听她说完的忍不悦回应。「想必汝是因为置身事外,所以什么都敢讲吧。汝不知道。汝完全不知道。不懂吾与那家伙之关系与过程。汝擅自幻想只会造成吾极度之困扰。不对,不只是四百年前之往事,即使是现在吾与吾主之关系,汝应该同样不知道吧?」



「我确实不知道。但是我懂。」



神原没否定忍说得很中肯,并且说下去。



以正经又发自内心的语气说下去。



「我懂第一人的感受,以及第二人的感受。」



「…………」



忍沉默了。我也沉默了。



斧乃木原本就一直沉默。但斧乃木之所以沉默,或许只是因为听不懂神原这番话的真正意思。



然而,我懂了。



不提个性,并未和忍深入来往的神原,为什么和忍演变成那种扭打的场面?我一直感到诧异……不过原来如此,我知道了。



我内心某处还以为那个为学长著想的学妹,是揣摩我的内心想法,代替我对忍说出我难以启齿的事情,然而并非如此。



初代怪异杀手的心态,神原比我懂。



当然也比忍懂。



近乎纯爱的执著心态。



「……不准发挥这种无聊之同理心。」



即使是对人情世故迟钝的忍,似乎也感受到了。她表情变得复杂,然后对神原说下去。



「那家伙从四百年前苏醒,在汝眼中或许可怜,或许会同情。然而……」



「我没同情他,也不觉得他可怜。当然也知道这是不得已的事。但要是维持现状,根本得不到任何回报。那个人从四百年前苏醒,是没人预料到的奇迹吧?包括你、阿良良木学长、伊豆湖小姐都没预料到,忍野先生肯定也是。这样的奇跷应该获得相应的回报。无视于这个奇迹,当成机率性的现象,一副没发生过这件事的样子……我只是觉得这么一来,那个人根本得不到任何回报。」



「所以说,这不就是怜悯吗……那要怎么做,汝才会满意?为何如此想要掀起波澜?不认为吾没见那家伙是为那家伙好吗?」



忍的反驳变弱。



我隐约这么觉得。



听起来已经不像是表达自己的主张,而是在说服神原。



逐渐站不住脚吗?



活了五百年的怪异,逐渐被十七岁的少女驳倒?



「如今即使见到那家伙,吾对他亦没什么好说的。见面对吾而言无意义,对那家伙而言亦非好事。猿猴姑娘,看清现实吧。那家伙只能除掉了。那家伙为这座城镇带来危险,如今甚至是蔓延于镇上之怪异奇谭本身,将来只会成为专家之猎物。也不可能和吾或吾之主一样被认定无害。说来讽刺,那个男人昔日打倒许多怪异,却终将被未来之同行打倒,没有方法可以拯救。」



「我知道。所以……」



「所以?所以更应该见他?要吾说几次都行,那个男人憎恨吾。要是见面,吾可能会被杀。吾之主可能会被杀。他似乎要讨回妖刀,到时候,那把刀下之亡魂可能不只是吾等两人。包含这一切在内……」



「包含这一切在内,都应该去见他一面!就说了,别讲一堆大道理啦!为什么大家都像这样拒绝见面?岂有此理!人与人必须先见面才会有后续的进展,才会有后续的物语吧!」



神原语气变得激动,然后就这么被抓著脸,试著坐起上半身。忍差一点失去平衡,大概是没想到她骑在下方的神原,居然只靠腹肌的力量就起身吧。先不提心理上,忍自认在身体上压制神原,但神原即将起身。



而且没藉助左手的怪异之力。



「小忍,你直说不就好了?」神原以坚定的语气说。「说你会怕,说你害怕见他。」



「…………」



「说你不愿意和他见面说话之后被打乱情感。算什么怪异之王?算什么传说之吸血鬼?你正如外表,只是一个害怕怪异奇谭的幼女。」



「…………」



「你或许认为和他见面如同背叛阿良良木学长,为了守节,为了主张自己品行端正所以不想见他,但你错了。你这么做不是背叛他,你背叛的是说谎、伪装的你自己。你在伪装软弱的自己。」



「…………」



「说出来就行吧?你就说出来吧。说吧。说这份花了四百年复活的爱情很沉重,实在让你倒胃;说你现在和阿良良木学长处得很好,事到如今复活只会让你为难;说这段感情已经成为回忆,回锅只会让你觉得烦;说他硬来的这种感觉很恶;说他的心意只会造成困扰;说他要是就这样死掉该有多好。你就说出来吧。如果你说不出口,就不准说学长是你的主人之类的。你不是孤傲,也不是高尚,你只是怕生罢了。」



神原终于完全坐起上半身,并且这么说。



「这算什么主从关系?你没权利拥有奴隶,也没权利拥有主人。」



「喀……」



「你没有权利建立关系。」



「……喀喀!」



忍笑了。凄沧的笑容。



我知道她的手在使力。如果要阻止,这是唯一的时机。



到了这个地步,确实已经不是讲理,也不是议论。



到了这个地步没有对错可言。以忍的个性,听到如此敌对的话语,绝对不会忍气吞声。



斧乃木也微微起身。她即使听不懂两人在说什么,大概也以战士的身分察觉气氛紧张吧。



然而,如同斧乃木刚才阻止我,这时候是我阻止斧乃木。



斧乃木要介入两人时,我抓住她的手制止。



「……为什么是十指相扣?」



「喔,我搞错了。我以为你是战场原。」



「烂人。」



我重新抓住。



「斧乃木小妹,再等一下。」



「为什么?已经很不妙了。」



「还是要等。」



我知道可能演变成无法挽回的局面。



基本上,任何人在忍眼中都差不多。不会因为神原是我的学妹就另眼相待。



被侮辱到那种程度,忍不会忍气吞声。



即使如此……



「喀喀喀,喀喀喀。以此做为遗言可以吗?吾才想问,既然讲出想讲之事,汝满意了吗?」



「非常不满意。我还有很多事情要讲。」



「吾可没宽容到愿意继续听下去。即使搞砸一切,吾现在亦想就这样捏碎汝之脑袋。」



「……那就动手啊,我不会道歉的。」



神原说。



她从抓著脸部的手指缝隙瞪向忍。



「你就对我动手,然后和阿良良木学长处得尴尬吧。这次你肯定会回避阿良良木学长吧,如同当年回避初代怪异杀手。将来就把阿良良木学长的事当成往事吧,如同你现在把他当成昔日的记忆。」



「汝真幸运啊。吾花太多脑力思考如何杀汝,所以现在一时犹豫,没有反射性地杀掉汝。」



忍一边这么说,一边继续往手掌使力。



施加在神原头部的力气,已经足以撑破皮肤淌血了。但我还是没行动。



我认为不能介入。不得介入。



要是以我介入而和解收场,就会成为滑稽的结尾。我不希望她们的对话以这种方式结束。



即使会演变成无法挽回的局面。



即使会搞砸一切。



「那吾给汝最后一个机会吧。」



「免了。如同拋弃第一人,你迟早也会拋弃第二人。不敢面对第一人的你,不可能敢面对第二人。第三人也是,第四人也是,第五人也是,你就永远和他人别离吧。」



「永远……」



「你不老不死吧?阿良良木学长曾经说:『如果小忍的生命明天到了尾声,那我活到明天就足够。』但你肯定说不出这种话。就算说了,也会对第三人、第四人、第五人说同样的话。你将永远说下去,永远活下去。」



「…………」



这……



对于厌倦不老不死,甚至曾经想自绝生命的忍来说,这番话何其沉重。



「……别以为谁都和汝一样善于交际。汝刚才说吾怕生,然而不想见某人亦是一种自然之心情吧?」



「不自然。人与人即使可能不合,也不可能不见面。」



「吾不是人。」



「看你这样子,或许吧。」



平行线。



我与怪异杀手少年的对话也算是平行线,但忍与神原的对话不遑多让。



不,感觉越讲越远。



然而既然这样,根部就有交集。



源头是相同的。



「……即使见面,吾对那家伙亦没什么话好说啊?吾与那家伙是相互憎恨而离别,相互憎恨而死别之关系。吾不想重修旧好,亦不想三人和平相处,更不想将第一人与第二人相提并论。吾认为若是拿来比较,是冒犯吾主之行为。」



这番话令我意外。



不,并不是因为忍对我有「冒犯」这种概念。是「相互憎恨而离别」这段话令我意外。



我听过初代怪异杀手是憎恨忍而自杀,却第一次听到忍憎恨初代怪异杀手。



忍当然没有对我说出一切,说明时的心情也会影响到要说的内容。



然而,神原骏河确实拉出忍内心的某个情感。



这是我没能拉出来的情感。



……就是这个吗?这就是卧烟小姐让神原参与本次工作的真正原因?



卧烟小姐说过「需要骏河的『左手』」,依照她说明的内容,可以认定她重视神原的卧烟家血统,我也能接受这个说法,换句话说,我以为在这次的事件,神原是局外人,和核心有段距离,始终只是遭到波及,但卧烟小姐之所以将神原卷入这个事件,其实是为了像这样让她杠上忍?



神原托我多买一些东西的真正意图,无论是故意支开我,或者只是基于她的奇妙个性,但是追根究柢,不经意叫我去买早餐,叫我离开这里的人,其实是卧烟小姐。



她在那个时候给我五千圆钞票,明显就是要我去买东西。依照卧烟小姐的能耐,她甚至或许早就知道我只要独自下山,很可能会遭遇初代怪异杀手。



……我想太多吗?



卧烟小姐想拉神原参与工作的时间点,肯定还不可能预料到初代怪异杀手正以自己的意志复原。



「…………」



真的不可能吗?



「我无所不知」。



无所不知的大姊姊。



或许即使是我买熟女写真集的行为,都已经在她的预料之中……



「这终究不可能吧。」



不知道这方面细节的斧乃木吐槽了。



居然不知道细节就能吐槽……



「鬼哥,都这时候了不要搞笑。毕竟看来要进入剧情高潮了。」



「居然说剧情高潮……当自己是看戏的局外人吗?」



「但我会大哭一场喔。」



「并不会吧?而且高潮(Climax)的意思并不是哭到极限(Cry max)。」



无论如何,想和生离多年的侄女见面──想和姊姊女儿见面的这种心情,卧烟小姐肯定一点都没有。



所以,确实有一些卧烟小姐即使知道却不懂的事情。



想见面。



想和某人见面的这种心情,卧烟小姐不懂。



对喔。



这也是活了十八年,经历各种事情的我,直到这时候首度明白的事。



「爱某人」与「想见某人」,是不同的心情。



「吾做不了任何事。即使见了初代亦做不了任何事。妖刀『心渡』事到如今亦无法归还,因为已经和我合而为一。」忍说。静静地说。「听好了,接下来是重点。吾不是得不到好处而不见面,而是即使见面亦没好处。对那家伙来说同样如此。展现吾与吾主和睦相处之模样有何意义?如今让那个男的看见吾对他毫无情感有何意义?要吾做得如此残酷吗?」



「没错,我就是要你做这种残酷的事。你的工作是伤害以前的男人。」



神原说。



激动地说。



「你想要受人喜爱,而且一直维持美好形象?想要就这样以被爱的身分结束这段关系?」



「汝这样说彷佛是……与其风化或耗损,不如狠心破坏的意思啊?」



「我就是这样说。」



「……要是那家伙憎恨吾,想杀吾,吾就得反过来杀掉他,甚至无法任凭自己被他杀害。吾确实有些事应该道歉,却没想过求得原谅,即使这样也好?」



「即使这样也好。在这种时候,回应他这份憎恨的心情就好,斩断这份情感就好。不过,如果你道歉之后得到原谅,到时候……」



「到时候亦相同。那个家伙原谅我之后,随即就会被专家除掉。即使这样也好?」



「即使这样也好。」



神原重复这句话。



忍似乎不耐烦了。大概是认为被戏弄而不耐烦,手捏得更用力,力道几乎增强到极限。



我甚至似乎听到神原头盖骨的轧轹声。



「汝愚蠢之猜想没错,即使他是心仪吾而复活,吾亦不会回应这份情感。吾见到那家伙之后能做的只有狠心甩掉他。即使这样也好?」



「即使这样也好。」



「吾见到那家伙之后……」



忍再度露出凄沧的笑容。



凄沧至极,连我都没看过这样的笑容。



「如果心动想回应他这份情感,那要怎么办?如果吾并非选择汝之学长,而是选择初代怪异杀手,那要怎么办?即使这样也好?」



「即使这样也好。到时候……」



神原骏河一边流血,一边明快地说。



「到时候你就断然离开阿良良木学长,和他长相厮守就好。」



忍的手,抓著神原脑袋的那只手,无力垂下。就这么微微晃动。



不只是手,忍低下头,放松肩膀,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并不是实际说出口。



从姿势来看,即使逐渐失去平衡,忍依然骑在神原身上,明显占了优势。流血的人是神原。



但我非常清楚。



啊啊。



忍野忍现在认输了。



活了半世纪以上的传说吸血鬼──姬丝秀忒‧雅赛萝拉莉昂‧刃下心,自己承认败北了。



而且是败给年仅十七岁的女高中生。



我第一次看到忍野忍一对一输给对方。



「……斧乃木小妹。」



我说。斧乃木被我抓著的手,不知何时松开了。



「我有个请求。」



「又来了?不要把我当成万用工具啦。臭小子给我节制一点好吗?」



「语气居然这么冲……放心,这次是我最后一次拜托你。」



我说完指著自己的脸。



「这个印记,可以帮我拿掉吗?」



「…………?」



斧乃木不明就里般歪过脑袋。



「要是拿掉那个印记,接下来就无法保障你的安全耶?我知道脸上有脚印很丢脸,但是只要忍一晚,只要忍过今晚就没事了。」



原来你明知丢脸还是在我脸上留脚印吗……从印记的功用推测,只要能让对方看见,我想应该没必要印在脸上,也没必要用踩的……



我郑重开口。



视线朝著前方,就这么注视著流血的神原骏河与惨败的忍野忍开口。



「我想试试所谓的『决斗』。」



027



若是交由后世的人来判断,神原说的应该是对的吧。不过对于活在相同时代与相同场所的人来说,她的意见过于苛刻。



怎么想都做得太过火了。



如果由我这种个性不算外向的人来看,堪称社交大师的她展现的行事风格,我完全无法理解。



这就像是在事情收拾得差不多的时候再度卷起涟漪,应该说卷起波澜。让这边觉得「明知如此,为何不让事情和平收场?」而抱头苦恼。



她提出来的中肯论点,令我想扔下一切不去处理。



毕竟神原骏河在刚进入直江津高中就读当时,在第一学期的四个月内,就到班上所有女生家里玩过。拥有这种战历的她,以及连社团都没加入的我,对于人际关系的想法有著基本上的差异。



回想起来,忍直到四百年前都没制作任何眷属,而是独自生活,而且活了五百年至今(其实是六百年)只制作两个眷属,与其说她守节,不如说她严重缺乏沟通能力。



总之,忍的孤傲和我的孤立应该不能相提并论,但如果以此为前提思考,那么我与忍都很难理解神原话中真正的含意,神原也无法理解我与忍的心情吧。



无法相互理解。



基本上无法相互理解。



不过若要这么说,那么正因如此,所以在我们之中,神原或许是最能理解,甚至是唯一能理解初代怪异杀手心情的人。



国中时代,神原骏河和战场原黑仪建立近似姊妹的关系。



就我听羽川的说明,别名「圣殿组合」的这个关系,在校内也很出名。



对于神原来说,她应该希望永远维持这个关系吧。



然而,大她一个年级的战场原,先一步升上高中。



而且这个关系在高中改变了。



学力明明不太够,却以天生的努力挤进直江津高中窄门的神原,被性情大变的战场原冷漠拒绝。



战场原对她说的话语,残忍到令人听不下去。



「我没有把你当成朋友,也没有把你当成我的学妹。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前都一样。」「和你这种优秀的学妹当朋友,我自己的风评也会提升,所以我才会跟你当朋友。」「我只是扮演一个爱照顾人的学姊而已。」……从那之后,战场原与神原超过一年没有来往。即使后来重新来往,也不是以神原乐见的形式开始。



因为此时出现一个莫名其妙,生活态度马马虎虎,看起来没大脑的笨男生。



就是我。



就是阿良良木。



战场原黑仪性情大变之后,出现我这个莫名其妙,似乎谁都能取代的男生,成为她的新伴侣。



难以想像神原当时的心情。



「毫无可取之处的平凡高中生」这个介绍本身就是强烈的个性,但我甚至没有这种东西。



这种家伙居然横刀夺爱,抢走心仪的「战场原学姊」。神原骏河承受不了这种事。



因为承受不了,所以她向猿猴许愿。



这或许不像是率直的她会做出的行为,实际上却也可能是符合她的作风,避免自己逃离现在这种人生态度的必要行为。



正因为她是这样的人,所以懂得初代怪异杀手的感受。



懂得第一人的感受,也懂得第二人的感受。



两者的规模当然不同。要是相提并论,初代怪异杀手可能会不高兴。这就像是把忍的孤傲和我的孤立归为同类。神原和战场原断绝往来的时间,只有神原还没进入高中的这一年,即使包含后续的时间也才两年左右,根本比不上四百年的规模。



忍与初代怪异杀手的关系,以及战场原与神原的关系,应该也是完全不同的关系吧。要是这么说,初代怪异杀手与第二代怪异杀手的正确关系也没人懂。



因为没有任何人知道当时的状况。



因为相关的所有人都被「暗」吞噬了。



即使如此,神原骏河依然有所共鸣。



不是同情,也不是怜悯。



是同感,并且共鸣。



所以她逼问忍。对于不去见面,不去面对就想了事的忍,神原忍不住想说、她几句,而且无法只说几句就罢休。



……那是我做不到的事。



我已经和忍距离太近,无法否定她的思考逻辑与生活态度。无法像那样和她吵架、争执、顶嘴或辩论。



这代表我俩是异体同心,所以也在所难免,但神原对忍说的那番话,原本或许非得由我来说。只不过,毫无交际能力的我,基本上根本想不到这种事吧。



真是的,我不知道为那个学妹增加多少负担。



之前在这座北白蛇神社,因为千石抚子的事件而面对蛇切绳的时候,我也让那家伙负责扮黑脸。



在这次的事件,她总是在严肃的场合扮演缓和气氛的开心果,为了回报她独自面对忍的辛劳,我至少必须面对初代怪异杀手。



我如此心想,并且下定决心。



「……其实用不著由你去打也没关系喔,超鲜的啦。」



傍晚时分造访北白蛇神社的吸血鬼混血儿专家──艾比所特,背靠著插在神社境内的巨大十字架,对我微笑。



……看来这把十字架不像妖刀之类的武器,平常无法收纳在其他空间。哎,毕竟是十字架,或许不适用于吸血鬼的收纳技能吧。



「因为在进入决斗的状况时,卧烟小姐的计画就完成了。只要将初代怪异杀手叫到设定为舞台的场所,刃下心的眷属,你的职责就几乎结束了。依照卧烟小姐的预定,和那个家伙打的人是我耶?我应该就是为此被找来的耶?」



「或许吧。不过……」



「啊啊,不,没关系。我不打算讨论这件事。我是佣兵,所以谁打倒那个家伙都没差。只要能让一只吸血鬼从这个世界消失,我很乐意让贤。最好是你、刃下心与初代怪异杀手三人同归于尽,我会很高兴的。」



这番话应该不是随口说说吧。



我与忍已经被认定无害,而且在春假,他在忍野设计的游戏里败北,所以没对我与忍出手,但若要说真心话,若是基于私情,所有吸血鬼都是他的敌人。



吸血鬼混血儿。



人类与吸血鬼,都是他憎恨的对象。



「……之前说的『手续』办完了?」



我战战兢兢询问。



「嗯。那当然。」



他点头说。



「那个人在这方面万无一失喔。后来她确实找到初代怪异杀手,交涉妥当,和忍野咩咩跟我们协商的那时候一样……不过,卧烟小姐应该没有忍野咩咩那么诚实吧。」



「…………」



我没想过「诚实」这个形容词会用在那个忍野身上,不过既然是和卧烟小姐相比,或许就是这么回事吧。



到头来,凡事都要比较吗?即使没得比也必须拿来比吗?



「这样啊……不过,在那片空地眼睁睁看初代怪异杀手跑掉的时候,我还担心接下来会怎么样,但她确实追上了。不愧是专家。」



「与其说不愧是专家,应该说你的神奇程度非比寻常吧?至少我可是第一次看到敌人逃离卧烟小姐的手掌心。」



艾比所特说。听他这么说,我心情就坏不起来。但他应该不是在称赞我吧。



「后续的步骤就是等到天黑,你将会和初代怪异杀手一对一决斗,不过为了让你的压力别那么大,我话先说在前面,这场决斗输了也没关系。」



「…………?」



「毕竟要是你输了,到时候轮我上场就好。必要的时候,卧烟小姐也会采取行动。如此而已。虽然标榜是决斗舞台,但那里就像是举办除灵仪式的地方。这次真的是无处可逃的死路。你觉得卑鄙吗?」艾比所特先发制人般说。「我说过吧?斩妖除魔没什么卑鄙不卑鄙的。而且以这次的状况,对方也是专家,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肯定会用尽手段逃离结界,说穿了就是斗智。没有决斗这个词让人联想到的硬碰硬感觉。所以输了也没关系,只要你没死就好。」



「只要我没死……?」



「要是你死掉,刃下心就会完全解放吧?别忘了啊。」



「…………」



我并不是忘记。



只是,就算我在那场决斗有什么三长两短,也不用担心这种事。只要我的职责转移给初代怪异杀手就好。



「不对,这就是卧烟小姐害怕的可能性吧?刃下心再度和第一个眷属连结,是最令人担忧的事态。刃下心那样的家伙要是有两人,怎么想都很不妙吧7你一直在镇压一个能够将世界毁灭十次的怪物,你应该有所自觉吧?」



虽然艾比所特这么说,但听起来好像因为我是个什么都做不了的无能家伙,才能称职成为忍的安全装置,所以心情没能像刚才那样好起来。



这样我不就像是擅长洒A书的家伙?洒A书……这到底是什么仪式?



「……对我这么不抱期待,我这么问或许没什么意义,但是如果我赢了这场决斗,那个家伙会怎么样?」



「会被除掉。会被我或卧烟小姐杀到不留后遗症的程度。这是没被视为存在过的怪异,所以很遗憾没有悬赏,总之卧烟小姐会发奖金。所以别在意。无论是赢是输,结果都一样。你和初代怪异杀手的决斗就像是暖场,是一项表演……类似开球仪式那样。」



开球仪式。



我知道他这番话是想让我放轻松,但我听他这么说完,气势似乎打了折扣。



如果是开球仪式,不知道谁是投手,谁是打者,此外在这种场合,投出去的球被打中也是可以容许的特例,或许也算是我与怪异杀手表现的好机会吧……



「……我啊~~」



艾比所特说明完毕之后,拔起至今用来靠背的十字架,轻松扛在肩上。搞不好有一吨重的银制十字架,他轻松扛起。



吸血鬼混血儿。



吸血鬼的技能减半,相对的,吸血鬼的弱点也减半。在白天也能发挥战力,身穿白色学生服的专家。



「我的爸爸跟妈妈啊~~哎,如你所知,分别是人类与吸血鬼。」



「…………?」



「就算有这种例子,我也不希望你认为人类与怪异能够建立交情和平相处。我反倒希望你把我当成失败的例子参考。」



失败的例子?



他不像是会拿这种话形容自己的家伙,我不觉得这是谦虚。



「因为啊,我的爸爸妈妈后来被杀了。到最后,他们结为连理没多久就分别被人类除掉、被吸血鬼吃掉。我当时如果没被收容也差点没命喔。」



他以一如往常的语气这么说。然而我在瞬间,在短短一瞬间,甚至忘记曾经和眼前这个男的打得你死我活。他说的事实就是如此震撼。



「超鲜的吧?就是这样。所以你别对你和刃下心的关系抱持奇怪的希望。」



「可是,这种事……」



我即使胆寒,依然面对他。



这种事,我一时之间无法相信。我认为他的经历才是特例。不过既然这样,我就能接受艾比所特为何是个基于私情行动的专家。



父亲被吸血鬼吸乾,母亲被人类杀害。既然有这样的过去,当然……



「嗯?啊啊,错了错了,反了反了。是人类爸爸被人类『除掉』,吸血鬼妈妈被吸血鬼『吃掉』。各自被各自的同类当成叛徒。不过,我没有责备他们的意思就是了。我也认为他们是叛徒。」



「…………」



他说出更震撼的事实。



和平长大的我,不可能对此做出任何感想。不过,昔日只当成可恨敌人的这名白色学生服少年,我突然觉得他是近在眼前、远在天边的存在。



「……是谁收容你的?在人类与吸血鬼两边都是敌人的这种状况,是谁保护你的?」



「应该不是保护我啦,他们大概也有自己的想法吧。」艾比所特先这么说,然后稍微犹豫是否要说。「是奇洛金卡达那边的教会。」他如此回答。



奇洛金卡达……



在春假,为了除掉忍而造访这座城镇的三名专家之一。而且……



「那么,你是……」



「不,并不是那样。那个神变态并不是我的养父。只是啊,基于私情行动是我的最高原则,所以在这次的事件,我没办法站在刃下心这边。那个家伙处于不上不下的状态进退两难,我觉得根本是活该。超鲜的。」



艾比所特一边说,一边准备离开北白蛇神社。他大概也要为今晚做准备吧。



「等一下,我还没问最重要的事情。」



我差点直接目送他离开,不过在最后一刻,我叫住背著十字架的那个背影。



对于艾比所特来说,我是否参加决斗或许一点都不重要,所以大概是不小心忘了讲……但我非得把这件事问清楚。



「准备好的决斗场所是哪里?我今晚该去哪里?」



「啊~~这个嘛……」



他转过身来开口。



他讲到父母遇害的往事也讲得很轻快,但是在这时候却一脸慎重,如同回想起讨厌的事情。



「这部分沿袭前例,挑了你熟悉的某个地方。但是对我来说,算是有段过节的地方吧。」



「过节……?」



「私立直江津高中的操场。」



028



虽然事件的时间顺序反过来,但神原骏河与忍野忍两个女生的争吵是在白天结束,至于后续的剧情进展,和斧乃木说的「高潮」不尽相同。



首先,忍受到神原那么强烈的批判激励,接下来的行动是「生闷气睡觉」。她从神原身体起立,蹒跚窝进神社深处。神原也没去追。当然,忍是夜行性的生物,部分原因应该是困到极限了,但是被女高中生驳倒,大概也意外地令她不好受吧。



回想起来,「发生讨厌的事就睡觉」是她从四百年前维持至今的处事之道。



「哈,没营养。」



陪在我身旁,几乎从一开始就看著神原与忍交谈的斧乃木这么说完(所以这是哪种角色个性?)耸肩起身。



「真无聊的吵架。鬼哥,我要走了。这件事必须回报给卧烟小姐。报告完毕之后,我要将这场无聊吵架的无聊记忆删除。」



「你这十二小时是经历什么事,才变成这种个性啊?那个,斧乃木小妹,你刚才有听我说话吗?我的落款印……」



「请不要用『落款印』这种古老的词形容我的脚印。请用『Soles』这个时尚的称呼。」



「不准把『Soles』讲得像是『Soul』。何况你是赤脚踩我的。」



「知道了知道了,入夜之后会帮你拿掉。这件事我也会一起回报。」



「嗯,拜托了。对了,要是见到卧烟小姐……」



「『连结』的问题对吧?如果没回复连结,鬼哥想打也不能打。」



斧乃木说完徒步离开北白蛇神社。没走阶梯,而是直接下山。



场中剩下我一人之后,老实说,我不知道该做什么。近距离看到神原与忍那样争吵,我不知道该用何种态度回到神社境内,也有点想再下山一次,但是我不能这么做。



虽然只是少量,但神原的头部出血,我想帮她看看。即使现在的我没治疗能力,我还是想看看。



我沿著原路往回走,穿过鸟居,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以自然却比平常快一点的脚步,绕了一大段路回到神原那里。



「咦?神原,怎么躺在这种地方?嗯?你头流血了,还好吗?」



「咦?阿良良木学长,您一直在那里偷看到刚才,所以应该知道吧?」



「原来你发现了!」



所以你明知我在旁边,却还和忍讲那种话?这心理强度已经是病态了吧?



完美消除气息(应该说根本没气息)的斧乃木似乎没被发现,不过即使我躲在草丛里,神原好像还是隐约察觉了。



运动员的第六感太扯了……



「放心,小忍没察觉。所以,阿良良木学长,我拜托您的书买了吗?」



「不,等一下,这不是可以这么随口带过的事情吧?刚才那件事再稍微拿来当成话题好吗?」



「嗯?但您都听到了,所以不用说了吧?不提这个,我拜托您的书……」



「你太坚持要拿你托买的书了。你托买的书到底多重要啊?至少让我看看你脑袋的伤吧。」



但我比较担心脑袋里面的东西……



「嗯。」



神原将头部顶到我眼前。



这个动作令我忍不住觉得萌……不过得考量到她是因为双手紧抱我买回来的上下两集小说,才会做出这种动作。



神原退出社团之后,头发留得好长。我拨开她的头发,检查忍的铁爪功在皮肤造成的裂伤。



嗯……



总之,没大碍吧……



头部容易出血,所以看起来挺严重的,不过擦掉血就发现伤浅到可以安心。以这种程度来看,应该不必使用吸血鬼技能治疗,甚至可以扔著不管吧……



「一边让阿良良木学长玩头发一边看的小说真好看……」



「神原学妹,可以不要在别人担心你伤势的时候享受小说吗?」



「这种程度的伤在运动的时候稀松平常,所以不用在意。不提这个,麻烦就这样继续摸我头发一阵子。」



「这有什么意义?那个……」



我要说什么?



总觉得有件事非得告诉这家伙……



「……哎,算了。」



「嗯?什么算了?」



「不……」



道谢的话也很怪,既然神原的伤没大碍,总之先这样吧……不必多说什么。我用力摸乱神原的头发。



「没事啦。好了神原,来吃午餐吧。」



「嗯,我快饿扁了。那么,我继续看书,所以阿良良木学长喂我吧。啊~~」



「啊什么啊,不可能有学长这么宠你吧?」



「咦?总觉得量不多?」



「这是预算问题……我姑且也买了甜甜圈,不过忍……」



这下子怎么办?我看向神社。简直是天岩户状态……【注:日本神话中,天照大神因故把自己关进天岩户,后来是众神在外面载歌载舞吸引天照大神开缝偷看,再由天手力雄神拉她出来。】



「……那家伙在打什么算盘啊?」



「既然在睡觉,那就别管她吧。小忍是夜行性,反正入夜就会醒吧?」



「是没错啦……咦?神原,你不在意吗?讲到那种程度,吵到那种程度,却不在意忍接下来的动向?」



「没什么好在意的,毕竟这是小忍要决定的事。我想讲的都讲完了,所以现在很满足。我现在比较在意鬼畜加鲁孙怎么享受混血男孩的软肉温香。」



神原说完埋首阅读。



你那本鬼畜加鲁孙害我吃足苦头喔。我原本想这么说,但这也是神原的自我风格吧。这种善于交际的人,反倒会在某处让自己和他人划清界线。



相对的,我这种交友范围狭隘的人,会发挥同理心到没必要的程度,成为灾难的源头。



忍在这方面或许和我一样。



「所以,阿良良木学长,胸罩呢?」



「不要讲得好像这才是正题。我帮你买了,拿去。」



「胸罩?」



「拿去啦!」



因为预算问题,所以不是在内衣专卖店买的,是在百圆商店买的便宜货……但是装在里面的东西才是重点。



脑袋与胸部都是如此。



「那么,我要继续看书,所以阿良良木学长帮我穿吧。啊~~」



「『啊~~』的意义完全变了吧……话说回来,神原,我没有吗?」



「嗯?」



「就是那种不惜挺身也要提出的建议。」



「怎么了,学长要我挺身?」



「更正,不用挺身,用嘴巴讲就好。」



「这我也觉得不太对……但是没有。」



「居然没有?」



「区区丫头对学长提出建议也太厚脸皮了,我实在做不到。」



面对活了五百多年的吸血鬼也毫不退让针锋相对的丫头,就这么目不转睛阅读小说对我说。阅读得这么专心,作者应该很满足吧……只要顺便就好,可以的话,希望她也让我这个学长满足一下。



「阿良良木学长维持现在的您就好。不要无谓绷紧神经,维持原样。把练习当比赛、把比赛当练习。这是运动员的基本原则。」



神原这么说。简直像是球队队长在比赛前一天对队员说的话。



「真要说的话就是DIY。」



「DIY?」



「Do your best。尽力而为吧。」



「…………」



这应该简称为DYB,DIY是假日木工的意思,但我决定不吐槽。



因为对于现在的我来说,Do it yourself──「自己动手做」是最适合不过的建议。



后来,我小睡片刻等待夜晚来临。神社内部被忍独占,所以实际上是露宿。身体没强化的现在,睡眠是不可或缺的,即使如此,我依然难以入睡。不过原因不只是露宿。这段时间,神原一直在看小说。难道运动员的体力无穷无尽?



到了傍晚,艾比所特来到神社,告知卧烟小姐安排好的决斗细节。



私立直江津高中。



我与神原就读的学校。



对于艾比所特来说,那里确实是有段过节的场所。因为昔日他就是在那里,和他追杀的传说吸血鬼及其眷属交战。



同时,那里也是我与忍──阿良良木历与姬丝秀忒‧雅赛萝拉莉昂‧刃下心相互厮杀的场所。



原来如此,这样不只是沿袭前例,而且那里也很适合。



适合用来让第一人与第二人决斗。



用来让两个奴隶决裂,决一死战。



适合到令我抗拒。



029



「喂?战场原?」



「哎呀,历儿。」



「你没用这种绰号叫过我。」



「怎么了?既然像这样打电话给我,代表这次的麻烦事解决了?」



「不……」



「做好心理准备,要被我与羽川好好修理一顿了吗?」



「……真恐怖。」



「是你自作自受吧?你请假到底多么随兴啊……不过现在的我没资格这么说就是了。」



「嗯?总之……还没结束。我原本想等结束再联络,但是抱歉,我忍不住。我会怕。」



「这样啊……讲得挺窝心的嘛。我还以为你和神原打情骂俏到忘记我了。」



「怎么可能?我会生气喔。总之,一切会在今晚做个了结。嗯,这方面的事情,我回去之后也会好好说明。」



「这样啊。总之,羽川同学的事交给我吧。」



「嗯?羽川怎么了吗?」



「……你没听神原说?」



「啊?说什么?」



「没事……我们彼此都有个恐怖的学妹耶。总之,既然没听她说,等你回来再直接问本人吧。只要这么想,应该也可以成为平安回来的动力。反正历儿又在勉强自己了。」



「可以不要叫我历儿吗?」



「不然叫你Cocoon?」



「为什么是茧?」



「老实说,我希望你把正在做的事情全部扔掉、放掉,然后立刻回来……但应该不能这样吧?」



「嗯。不能这样……回去之后,我有很多话要说。想道歉的事,想说明的事,等我见到你再好好说吧。」



「可以不要讲得像是预告会天人永隔吗?好恐怖。」



「啊,抱歉,我这样讲很奇怪。那个,战场原……」



「Cocoon,什么事?」



「不要定案叫我Cocoon好吗……那个,战场原,希望你告诉我一件事。」



「香奈儿五号。」



「我不是要问这个,你也别说谎……一年前,神原进入直江津高中,过来见你的时候,老实说,你是怎么想的?一年没有来往的学妹,对你来说已经割舍的昔日朋友,如今再度过来见你的时候,你是怎么想的?」



「…………」



「啊啊抱歉,我问了怪问题。不好意思,麻烦忘掉吧。」



「不,听到这个问题,我大致知道Concours身陷什么问题了。」



「真厉害……你说的『Concours』是我?」



「改成『Console』也行。」



「我已经不敢相信这是从『历』衍生的绰号了。」



「这个嘛,老实说,我觉得那孩子的心意很沉重。」



「…………」



「那孩子对我抱持过度的幻想。不过,有一点我要修正,当时神原把我当成依靠,但我绝对不是单方面抗拒。因为关于我当时的立场与状况,我也被说得相当难听。」



「……嗯。现在听过之后,我觉得应该是这么回事。」



「不过当时的我对此毫无感觉。只认为那孩子是特别的,是得天独厚的人,所以才讲得出这种话。认为那孩子是天才,和我这种人不一样。」



「…………」



「『努力的人不一定会成功,但成功的人一定努力过』。成功的人都会这么说吧?会强调不是机运造就成功,而是自己的功劳吧?我在那个年纪,最讨厌成功人士像这样强调自己的努力。」



「但我觉得这绝对不只是年纪问题……你现在也可能这么说。」



「不过,我托你的福和神原和解的时候,我认为不是这么回事。天才并不是不会烦恼。」



「…………」



「任何人都会烦恼,这是理所当然的。特别的人都会有一种『我很特别』的感觉,我一直想拥有这种感觉,但我后来才知道,这种事毫无意义。」



「…………」



「稍微离题了吗?我刚才说『沉重』,这或许也表示我太轻,承受不了那孩子的重。不过,如果我想和神原在一起,就非得让自己承受得了这种重量吧?我现在也抱持这种想法钻研中。我在你面前也是。别看我这样,我可是一直在努力喔,努力在将来成为阿良良木的好太太。」



「…………」



「沉重吗?」



「不,绝对没这回事。」



「其实『特别』与『普通』都不存在。这只是拿自己和他人比较,对吧?如果出生在大富翁的家庭,当然会觉得特别吧,不过真要这么说的话,光是在这个时代出生在这种和平的国家,我认识的人就都是特别的人。」



「……这或许是最后一次了,所以我可以问一个你可能生气的问题吗?」



「如果你删除那句危险的前提,我可以考虑回答。」



「如果有个条件比我好的家伙向你表白,在这个时候,你会怎么做?」



「唔哇,有够娘的!这是什么问题啊,真恐怖!」



「没有啦,嗯,哎,我也这么认为。」



「居然要我讲讨厌的事!居然在测试讲到什么程度会惹我生气!好恶心!我决定了,明天就分手吧!」



「那个,不想回答就算了……我觉得你的反应就是答案……拜托不要说『明天就分手吧』这种话。」



「你应该是强忍害羞的心情这么问,所以我正经回答吧,我认为我到那个时候百分百会移情别恋。」



「你真了不起……敢说出这种话,真是了不起。」



「我知道天底下没有绝对的羁绊。这是我看著父母学会的道理。」



「战场原……不,这是……」



「而且仔细想想,『绝对的羁绊』挺恐怖的。所以要努力避免移情别恋吧?即使无法成为特别的人,也可以成为某人心中特别的人吧?」



「某人心中……特别的人……」



「我不断努力成为神原与你心中特别的人。放心吧,阿良良木。对我来说、对神原来说、对小忍来说,你十足是特别的人。我们选择了你。」



「原来你真的理解了啊……真了不起。」



「因为我是你女友啊。你愿意打电话给我,我开心死了。我爱你。」



「我爱你。回去之后,我们再稍微……再多聊这种话题吧。」



「嗯。我全裸等你。」



「……神原的变态对你影响深远对吧?」



030



然后在八月二十四日晚上,在私立直江津高中的操场,演员到齐了……我很想这么说,但目前还缺了好几人。



这部分晚点再说明,不过在暑假结束后第四天的今天,我总算来到自己就读的高中。回想起来,本校没有返校日这个系统(或许有,至少我不知道),所以这是我从第一学期结业典礼之后,相隔三十七天再度来学校。而且是在师生与学校职员都下班的半夜前来,很像我的作风。



这么说来,我到最后还是没写暑假作业。我后知后觉如此心想。到头来,从暑假最后一天到现在的一连串事件都是以此为开端,不过照这样看来,等我上学时,暑假作业的问题或许已经没人在意了。



我这家伙胆子挺大的。



总之,校内已经和春假一样设好结界,所以不用担心局外人介入。



「那就快快开始,快快结束吧。」



卧烟小姐说。



感觉她不经意和我保持距离,但卧烟小姐当然是明理的大人,所以肯定是我想太多。



卧烟小姐旁边是艾比所特。



不同于先前在北白蛇神社,那把巨大十字架不是插在操场(要是插在地上,留下的痕迹会很麻烦),而是扛在肩上。我想,这大概意味著他进入备战状态。



即使在这种状况,卧烟小姐与艾比所特看起来依然悠哉以对,大概是骨子里的个性使然吧。虽然看起来也像是兴趣缺缺地处理这个状况,但两人对于工作的认真态度有著共通之处。



贝木或影缝可能在工作做到一半就扔下不管的那种随便态度,应该和这两人无缘。这么想就觉得先不提骗徒贝木,影缝不按牌理出牌的作风在这种地方也独树一格。



即使是和不死吸血鬼相关的事件,卧烟小姐却不让影缝参与,这或许就是原因吧……站在曾经和影缝直接交手并且被她放过一命的立场,我只能说这是有可能的事。



回想起鲁莽对抗影缝的那时候,接下来要进行的决斗或许也没什么大不了。不过这次和上次相比,某个条件有著很大的差异。



影缝的式神,人偶女童凭丧神斧乃木余接。她现在不在这里。